吾皇,別鬧!
初十這日,難得的秋陽高照,但疾狂的北風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弱,仍是呼呼吹著。
城牆上謝允青衣飄飛,身姿挺立,仿若要乘風歸去的仙人。隻是每當他雙臂落下時發出的“咚咚”鼓聲,提醒著眾人這一幕不是美景,而是出征前的送別。
符雲想身著銀色鎧甲,肩係素白披風,滿身的卓然風華,堪堪躍於眾人眼前,若時光回倒,他依舊是那個流連勾欄的風流將軍,引得眾多溫柔女兒對他青睞有加,自己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拔劍,揚臂,大聲道:“出發——”
鼓聲越來越急,和著馬蹄聲、鎧甲摩擦聲、兵器相撞聲,譜成一段波瀾壯闊的出征曲。鼓點幹脆利落,聲色渾厚,節奏鮮明,聽的人不禁為之一震,心底莫名熱血沸騰,充滿力量。
一千人的隊伍整齊劃一,自出城後,便加快了速度,頃刻間,天邊隻餘下一塊小小的會移動的黑點。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
符雲想望著天空在心裏計算著時辰與距離,行到一處地勢較低的窪地時,便讓隊伍停下休憩,整頓行裝,並把馬蹄用棉布包好,以作夜晚偷襲之用。他則帶著幾名士兵到四麵高處放哨。
夜幕降臨,草原上一片安寧祥和,遠處偶爾升起幾股嫋嫋炊煙,給這空曠大地憑添幾縷煙火。符雲想有些貪婪的感受著這片刻的祥和,因為他知道,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有多珍貴,再過幾個時辰,整片草原便會被戰火彌漫。
“將軍,吃點東西吧!”
侯勇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同時還有遞到眼前的幹糧和水袋,符雲想接過道了聲謝,看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不禁想起之前抓鬮發生的事情,“抓到‘去’的應該是大副吧?”
“什麽?”侯勇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微訝,“將軍,你……你怎麽知道的?”
符雲想淡淡挑眉,自是不會多做解釋,隻輕輕問道:“平時看你們互相擠兌,感情也沒多好,你為什麽這麽做?”
侯勇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一雙眸子清亮異常,“都習慣了。”見符雲想看他,便解釋道:“我們是一個村的,他比我大好幾歲,小時候經常欺負我,所以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打贏他,後來進了軍營,這種打架鬥狠的方式就變成了誰立的功多、功大!”說到這裏,他仿佛看見了劉大副吹胡子瞪眼的場景,不由輕輕笑起來,“他要是知道這次是我做了手腳,一定會暴跳如雷的,哈哈!”
看著他年輕的臉上布滿輕快笑意,符雲想眼底也多了層暖色,沒有去拆穿他為對方著想的用意。世上表現情誼的方式那麽多,誰又能說這種相互打鬧就不屬於其中的一種呢?
“等北疆安定後你想做什麽?”符雲想問道。
侯勇想了想,笑答:“自然是得一功名,娶一嬌妻,生三兩孩兒,平淡度日。若朝廷還需要我,便繼續投身軍營,若不需要,便回去種地。好男兒誌在四方,何愁無用武之地!”說話時,眉目間神采飛揚,五官也跟著生動起來,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格外意氣風發。
曾幾時何,自己也露出過如他一般的神情?那些日子,當真離得久遠了。
符雲想搖頭笑笑,真是老了,近來似乎總是回憶起曾經的自己,還有,曾經的他。
半夜,靠近穆爾塔湖的方向突然竄起一抹亮光,似流星劃過,一閃即逝。符雲想目光一凝,心底繃著的那根弦“啪”的一聲斷成兩截,終於來了,他輕吐口氣,暗想。
“將軍,準備好了!”侯勇牽著符雲想的馬匹走過來,他後下方的將士個個精神爍爍,鬥誌昂揚,早就備好一切整裝待發了。
符雲想接過馬韁,翻身而上,然後麵對著眾人道:“記住,我們隻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便好,不要戀戰。”說罷就揚起鞭子,甩馬而去,跟在他身後的千人千馬猶如一道利劍,堅硬而鋒利,劍尖所指,無不紛紛避讓。
空曠的草原,冰冷的夜風,熊熊的篝火,有序的帳篷,走動的士兵,構成一幅柔和中含著肅殺的畫卷。站在高處值夜的哨兵耷拉著腦袋,顯得有些精神不濟,還不時搓搓手跺跺腳,看來凍得不輕。他呼口氣,極目遠眺。
天邊漆黑一片,隱隱透著幾分森然,像極了張著血盆大口的龐然巨物,猙獰著麵目好似要吞噬整個天地。哨兵縮縮肩膀,收回目光,羨豔的朝篝火堆看去,絲毫未發覺黑暗中有一小塊黑點正以飛速向這邊移來,而自己也已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等他感受到地麵傳來的異動再次抬頭時,隻瞧見一塊黑點快速的在眼前放大。回過神,正準備示警,張開的嘴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頸子上一涼,緊接著痛楚襲來,他抬手摸了摸,一支箭端端正正插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正在往外流淌,然後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咚、咚、咚……”
低沉而整齊的馬蹄聲瞬間打破了這片寧靜,千人隊伍像把利劍一般直插敵人的心髒。頃刻間,這片草原上亂成一團。馬蹄飛過,帶翻旁邊的篝火,零星火花附在帳篷上被風一吹便迅速燃燒起來,有睡得迷糊的狄夷士兵抓著衣物跑到外麵時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很快的,他們還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反應,便永遠失去醒過來的機會了。
混亂隻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被耶律答哈控製下來,讓人不得不承認他在領軍上還是有些手段的。
隻見他手拿彎刀,表情憤怒,大聲嗬斥著混亂中的將領。由於起的倉促,衣衫有些淩亂,配上他此刻的形容,倒添了幾分狄夷男子的粗獷。聽著手下的稟報,他一雙鷹隼似的利眸來回在四周打量,直到看見不遠處的山坡上的一人一馬,才停下所有動作,微微眯了眼睛。因為隱在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那份姿態,那份氣度,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符雲想望著站在火堆旁的耶律答哈,心底有少許震動,一年多的時間,當真能讓一個人成長的如此之快?從一個囂張跋扈的王子變成領兵有度的將才,其實一般人能辦到的,看來當初是自己小瞧他了。不過此時不是能細究的時候,確定他也看到自己了,便抬手做了個“撤”的動作。
不消片刻,整隊人馬齊齊安全撤出。
奔走出一段距離後,見並未有人追趕,便漸漸緩下速度。
符雲想住馬望了望狄夷軍的方向,幽深的眸子裏泛起點點亮光,那是遇見對手時自然而然露出的興奮光芒。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耶律答哈,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當下,他重新製定了偷襲方針,還暗暗想著,看你上不上鉤。
子時三刻,他們發起第二次偷襲,狄夷大意之,毫無防範,肆掠而過,又是一片動**。短兵相接幾個來回後,便再次安全撤離,狄夷仍舊未追之。
黎明時分,發起第三次偷襲,相比前兩次,這次狄夷有所準備,短暫的兵刃相觸,便開始緊張逃離。耶律答哈一改之前的無所作為,親率三萬騎兵窮追不舍,身後的十萬大軍遠遠墜在後麵。
你追我逃,一來一往間,已是第二日的正午,雙方均有些疲態。即便人挨得住,馬也受不了了。於是,不約而同放慢了腳程,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天空放晴,一眼望去,皆是茫茫草原,無窮無盡。符雲想根據太陽的位置辨認著自己所處的方位,發現在追逐間已經遠遠偏離了預先計算好的路程,心底浮上莫名地隱憂,也不知道李副將那邊的戰況如何,能否在第一時間與安城那邊完成前後夾擊的計劃?
日落黃昏,耶律答哈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了,一路追趕,符雲想引而不攻,避而不戰,雖然沒有正式交鋒,從地麵的震動程度也可判斷出他們的人數隻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大隊兵馬去了何處,他不得而知,但隻要活捉了符雲想,對方便會投鼠忌器,何愁南下無望?
於是,夜幕剛暗,耶律答哈便發起首次圍攻,從布局上講,倒有幾分將才的本領。
奈何符雲想也不是胸無溝壑之人,他帶著眾人橫穿縱插,猶如閃電一般,打亂耶律答哈的布陣,突圍成功。
一番較量下來,耶律答哈到底年輕,不免心生浮躁。到半夜,已失去了符雲想的蹤跡。他騎在馬背上,全身狠戾肅殺,眼中布滿陰霾,狂風吹起他的發梢,更顯陰寒滲人。對著身旁的將領吩咐幾句,那將領頓時露出一副駭人的樣子,囁嚅著想說什麽,卻被他強製壓下。
一處斜坡背後,符雲想等人臥地休憩,經過一通狂奔,眾人早已體力不濟。
符雲想仰躺著,雙眸輕闔,神思卻很清明,心底像壓了塊重石般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迷糊中,空氣裏似乎有煙味飄來,還伴著燃燒的“劈裏啪啦”響聲。
他“騰”地翻身坐起,疾奔至斜坡上,前方的景象讓他駭然不已,一聲大吼:“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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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意想寫成那種氣勢恢宏的戰場,奈何沒那功力,隻能這樣平淡描寫,實乃枯燥至極。
這幾天事事繁忙,辭職了,換工作了,找工作了,適應新工作了,搞得人仰馬翻。
還願意看的孩子,謝謝你們的耐心,不願意看的,揮下你的衣袖悄悄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