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珍一說完,吳冕就說不。
他的回答跟之前在醫院時一樣。
那時候他說不要,甄珍就沉默了,此後沒有再提。但這次他說完,甄珍頓了一下,輕聲說:“除了我爸媽住的那套房子,其他我什麽都不要。”
甄珍父母如今住的房子,雖然住了幾年,但其實在甄珍結婚前一直沒有拿到房產證,婚後才落的戶,甄珍父母把他們現在住的房子以贈予的方式過戶到了甄珍名下,甄珍隻想要這套房子,畢竟得讓她父母有個住處。
別的她什麽都不會要的,現在住的房子本來就是吳冕的財產,雖然婚前吳冕在房產證上寫上了她的名字,但她想還是算了吧,不是她聖母,房子確實是人家吳冕全款買下的,死乞白賴的分一半,何德何能啊。她既沒強要的心力,也沒強要的手段,隻想拿回自己分內的,早點結束就好。
吳冕聲音都僵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甄珍頓了一下:“你工作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現在公務員感情不和離婚,應該也不會影響仕途,畢竟這個社會大家都理解,你如果擔心,可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她話沒說完,吳冕忍不住往前一步扣住了她的肩膀,他神情嚴肅,聲音卻發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不是因為這些,我不想離婚!我從沒想過離婚!”
他提高了音量,加上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甄珍又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他,隻看到吳冕發紅的一雙眼睛,他又急又怒,也不知所措。
甄珍睜大眼睛看著吳冕沒說話。
吳冕察覺到自己嚇到了她,本來想鬆手,卻發現甄珍有點不對勁,他一顆心提起來,不由得喚了一聲:“甄珍。”
甄珍沒說話。
她額頭漸漸滲出虛汗,身體似乎也有些站不住,吳冕發現她腳底沒根,連忙把她攬到懷裏:“甄珍!”
甄珍垂頭急促的呼吸,短短時間裏,冷汗已經濕了她鬢邊的發,她難受得緊,眼前發黑,不由得要蜷曲身體,因為兩人是站著,吳冕發現甄珍似乎要蹲下,他不知道怎麽回事,抱著甄珍蹲下來,發現甄珍一頭冷汗,嚇了一跳,連忙把她抱到**。他想打120,甄珍軟無力的按住他的手:“就是低血糖,別打了。”
甄珍半靠在吳冕身上,吳冕不放心要送她去醫院,甄珍很堅持說不用,躺一會就好。她以前也不是沒低血糖過。
吳冕讓她貼身靠著自己,看甄珍低頭小聲喘息,他不住的替她擦額頭的冷汗,低頭說話時唇幾乎貼在她額頭,他問甄珍感覺怎麽樣,甄珍說還好。似乎是擔心他還打電話,甄珍的手指還勾著他的衣袖。吳冕都不敢大聲說話,他輕聲說給她泡杯蜂蜜水,甄珍沒有拒絕。吳冕小心扶她躺下,剛才兩人幾乎要劍拔弩張,現在因著這突發狀況,突然又和諧起來。
吳冕衝了蜂蜜水過來,知道甄珍喝不了溫度高的水,就放在一邊晾著。這會甄珍不出冷汗了,確實是緩過來了。
吳冕想給她拿被子蓋一下,甄珍攔了,說太熱。吳冕還是拿了薄毯給她蓋住肚子,然後在她身邊坐下來。
甄珍看吳冕憂心忡忡的眼神,她看了幾秒,避開了目光。
“吳冕,真的,你考慮一下……除了那套房子我別的都不……”
吳冕摸著杯子,打斷她:“你試試溫度,看行不行。”
他還是不正麵回應她,甄珍看了看那杯水,抿著唇不接。
吳冕手頓在那裏。
他知道甄珍在無聲的抗拒他。
吳冕心裏突然湧起莫大的難過。
他忽然覺得無力,也深知這是自己造就的惡果,他突然意識到,甄珍已經開始不相信他了。
他把杯子又甄珍麵前靠了靠:“你先喝,喝完我們再說。”
甄珍似乎猶豫,吳冕就一直端著等她。兩人無聲的各自堅持,甄珍到底還是選擇了妥協。但她喝得很快,一口氣喝完,吳冕在旁邊囑咐她慢點,她也沒聽。喝完後甄珍把杯子放在一邊,吳冕伸手給她擦嘴角,甄珍不自覺的躲了一下。
吳冕的手停在那裏,還是默默的收回來。
“我沒想過跟蘇知願複合,真的。”吳冕說道。
他不知道怎麽才能讓甄珍相信,他真的沒想離婚,隻好一遍遍解釋。
甄珍靜了幾秒,問:“為什麽?因為她結過婚嗎?”
“跟這個沒關係,”吳冕很輕的笑了笑,他又去握甄珍的手,甄珍的手指在他掌心不安的動,吳冕收了力不讓她逃開,“跟蘇知願分開之後,不管是跟你交往還是跟你結婚,我從未後悔過。”
甄珍看著他,其實房間裏一直沒開燈,她隻能看到吳冕的輪廓,看不清麵孔,隻能感覺到她又握緊了自己一點。但甄珍不想說話。
“重新和蘇知願有聯係,我知道,是我的錯。隻是她來這裏的時候,跟她丈夫冷戰,她也小產,很不容易的樣子。我隻是想幫她一下。甄珍,她那些事快要結束了,她丈夫也來了,兩人在商議離婚。她的事一結束,我不會再跟她聯係。”
吳冕搖了一下她的手,他似乎不太會哄人,躊躇著輕聲說:“你相信我,好不好?”
甄珍心裏突然漫上莫大的無助。
她其實不擅長這種談判式的交談,因為她不懂得掩藏,也不懂得觀察和揣測,習慣相信別人,所以說話容易掏心掏肺,也很容易被人帶著走。
吳冕學生時代是校辯論隊的,還擔任過隊長。甄珍知道,吳冕說得這麽通俗易懂,已經非常照顧她的水平了。
甄珍突然覺得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在吳冕麵前也是徒勞。
所以她說:“蘇知願跟丈夫不和,不找當地的父母,反而來北方千裏迢迢的找到你讓你幫忙,她是想跟你複合啊。”
吳冕靜了幾秒:“我不會同意。”
“可是你這半年對她的照顧,應該會讓她越來越相信,你會重新選擇她。”
“不會。”吳冕繼續說道。他這兩次回答始終很快,沒有停頓,回得很利落。
甄珍靜默了,她輕聲問:“那你為什麽這半年裏一直照顧她呢?”
“我隻是……”
“出於情麵,於心不忍,還是為了你最好那段時光的記憶?”甄珍打斷他。
吳冕沒再說話,但甄珍聽到了他粗重的呼吸。
“如果我說就是這樣,你會不會相信?”吳冕問她,問完以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混賬了。
但他沒想到甄珍回答他:“我信,有可能。”
“吳冕,你知道嗎,其實很多細節,你自己可能都沒察覺,”甄珍抽回了手,“不好意思,我其實有一次,見到過你跟蘇知願。就在蘇知願住的酒店旁邊的那家商場。”
甄珍又想起那一幕,吳冕下車,給蘇知願開門,蘇知願從容的下車,兩人一起去商場。
“你當時給蘇知願打開車門,蘇知願才出來的。不好意思,應該是我矯情,我後來想,是不是因為你過去跟蘇知願在一起時就是這樣,所以你跟她再見麵,你還是,理所當然的照顧她。”
甄珍都沒敢說,她跟吳冕在一起後,吳冕從沒給她主動開車門,說了的話,顯得更計較了。
吳冕身形仿佛已經成為雕塑,始終沒說話。
“那次在醫院的時候,其實我挺早就發現你們了,當時有輛車經過你們,你下意識的先把蘇知願護到身後。”
這個動作,她跟吳冕碰到同樣的情況,吳冕應該也會這樣做,但不一樣的是,已經結婚的吳冕和已經結婚的蘇知願,對這個動作做得很自然,吳冕自然而然的握住蘇知願的手臂往回拉,蘇知願自然而然的靠近了吳冕,幾乎要靠到他懷裏。
甄珍得承認,其實跟吳冕交往結婚到現在,吳冕對她也很好,會給她做飯買衣服,會記得每一個特殊日子送她禮物,回娘家吳冕也都是陪同。但甄珍想起這兩個場景,就總覺得,其實吳冕對她,始終還是差了點意思。
就跟包子餡餅一樣,吳冕對蘇知願的照顧,已經細致到了方方麵麵,就跟包子一樣,把餡兒裹得嚴嚴實實,不把包子皮兒撕開,你都看不到裏麵的餡兒。而吳冕對甄珍,也是照顧體貼的,但就跟餡餅一樣,雖然也把餡兒包住了,但總有地方皮薄的仿佛要把餡兒露出來。
“其實,吳冕,結婚前我就告訴自己,我不能在你這裏奢求太多,我知道你是有責任感的人,你會是個對家庭負責的丈夫,我不能奢求你負責的同時還得喜歡我。我挺有自知之明的,但理智上明白,情感上我發現做不到。很抱歉。”
她從剛才似乎就滿懷歉意,一直說不好意思,最後還道歉,吳冕看不得她這麽卑微的樣子,他急切地開口:“甄珍——”
“其實,你的家人也都更認可蘇知願,我知道。蘇知願應該去你家不止一次了,我也知道,你家裏人都認識蘇知願,你的同輩兄弟姐妹都跟蘇知願相處很好,一直都有聯係。我知道,我的確做不到。”
甄珍繼續說,想把自己憋了這麽久的話都說出來。
“你心疼她在婚姻裏受了苦,你照顧她,我可以理解。她要離婚了,似乎還想在這裏紮根,她是為了你來這的。吳冕,其實這半年我一直沒辦法平心靜氣的麵對這件事,未來我想我更做不到。所以吳冕,咱們離婚吧,現在孩子沒了……”
甄珍輕微的哽咽了一下。
“孩子沒了,我跟你也沒什麽牽絆。就這麽離婚吧,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