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開車送甄珍去學校。

從出門的時候他就發現,甄珍乖了。

不說話了,也沒拒絕他送自己。上車的時候她想去後座,吳冕連忙拉住她給她開了副駕的門,有則改之,不能再讓她去後座了。

吳冕拉她的時候,甄珍也沒再推開,乖乖上了副駕。

突然就安靜了。

吳冕開車的時候好幾次悄悄看她,甄珍手裏拿著一個小包,她就一直那麽抱著那個小包乖乖低頭坐著。這個姿態讓吳冕突然想起兩年前吳冕第一次開車送甄珍回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很拘謹又很乖的坐著。

今天確實見識了,人不可貌相。

吳冕有點想笑,臉頰肌肉一動卻感覺到了疼痛,這半邊臉應該是已經腫起來了,至少紅印兒上班前是褪不了了。

他也沒吭聲。車在甄珍學校門前停下,他打開車門想要下車給甄珍開門,甄珍突然出聲:“不用了。”

吳冕身形頓住,但還是堅持下了車給她打開車門,甄珍出來時神情別扭。吳冕知道她為什麽覺得別扭,他沉默著沒解釋,既然做了,解釋也解釋不清。

甄珍低著頭說了聲謝謝。然後身形不停的朝學校走去,旁邊有教師似乎認識她和她打招呼,也看到了吳冕,吳冕鑒於已經顏麵受到影響,不敢給甄珍丟臉麵,連忙鑽到車裏了。

他路上買了一個水煮蛋在臉上擦了擦,畢竟時間緊迫,臉上的紅消不去。剛上班第二天就遇到這種情況,同事驚訝之下也會八卦,吳冕含含糊糊說來這之前沒跟老婆說。同事腦補想象了一下過程,還掏心窩安慰他,肯定是他老婆太開心了。吳冕苦笑,開不開心不知道,驚訝是真的。

晚上臉上的紅終於褪了,吳冕去敲甄珍的門,甄珍倒是開得很快,看到站在門口的是吳冕她也沒有意外。一天下來,甄珍也終於接受了吳冕也來新疆的的事實,雖然她還不知道怎麽麵對。

吳冕反倒很適應,從從容容的問她吃飯了沒。甄珍說沒吃,聲音有點僵硬,她其實還有點別扭,無法坦然麵對,又對白天打了他的事兒而愧疚。

吳冕把保溫飯盒拿出來:“我給你熬了黑米粥。”

他隻字不提白天的事,又若無其事的像昨天一樣給她送吃的。甄珍覺得又憋又悶,話說了好多遍,怎麽這人這麽油鹽不進呢。

“我們已經離婚了。”甄珍說道,還跺了下腳,仿佛在氣他還這麽不識趣。

她覺得說這句話吳冕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他是個聰明人,比她聰明,她不說話他也應該知道。

“我知道。”吳冕自動自發的去找盛粥的小碗。

他知道是什麽意思,但他就是裝作看不見。

無恥至極。

甄珍氣得覺得自己要乳腺增生,她真的摸了摸胸口,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一樣。

吳冕倒好粥想讓她吃,看到她扶著腰捂著胸口,以為她不舒服,臉色變了一下連忙走過來扶她。甄珍說沒事沒事,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也坐過來喝粥了。

吳冕盛了兩碗,老老實實的說自己也沒吃飯。甄珍沒說什麽,吳冕就厚著臉皮坐下來吃了。

甄珍承認吳冕把黑米粥熬得很好吃,又軟又糯,紅棗也煮得恰到火候。

吳冕看她茶幾上放著水果和酸奶,問她晚上就吃水果沙拉?甄珍說是。吳冕心裏歎了口氣,麵上沒有露出來。

甄珍喝完一小碗黑米粥就吃不下了。她現在食欲和飯量跟以前比小了一些。甄珍吃完以後雙手撐在桌上,姿勢像一個認真聽課的小學生。還沒吃完的吳冕看她的樣子心裏一凜,抬頭看她。

甄珍還沒張口,就先歎了口氣,泄了勁兒。

吳冕沒說話,他朝甄珍伸過手去,甄珍下意識躲了一下,還是被他逮到了。吳冕拿手擦了擦她唇角,然後也端正坐好,示意她說吧。

甄珍不知怎麽又被吳冕剛才的小動作刺激到了,她一點都不領情。

“吳冕我是認真的,我真的跟你想的可能有出入。”

吳冕靜靜的看著她。

上次他們這麽隔著一張桌子彼此對視,吳冕還記得,是甄珍第一次和他提蘇知願的時候。那時候的甄珍軟弱的看著他,為他每一個細微的反應而忐忑,察覺他生氣,她就不再堅持了。

他想,離婚還是有一點積極作用的。不管是心態改變還是強撐個樣子,至少甄珍和他說話比以前更勇敢一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想繼續這段婚姻,如果你是覺得我脾氣好什麽的,那真的,你還是換個人和你結婚吧。我脾氣不好,也不乖,我也心性小,很多事經常看不開,我喪起來就是個低壓區怎麽哄也哄不好,我情商也低,確實幫不了你什麽。”

說到這甄珍一邊自我厭棄一邊同情吳冕,她甚至設身處地的替吳冕反問:“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啊?”

吳冕看著她,沒想到她口條原來可以這麽溜,更沒想到她最溜的口條竟然是說自己的缺點,真的是一口氣說出來的。

吳冕沒忍住真笑出來了。

“我就是想開了才來找你的。之前蘇知願來沒告訴你才是真的想不開。”

他一提蘇知願,兩個人還是不大適應,甄珍表情有一點點不對,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吳冕自覺失言,咳了一聲說:“還有沒?”

“嗯?”

“你說的,你其實跟我想的不一樣,還有沒?”

甄珍當真認真的想了想,一點都不保留,她想了一會後歎了口氣:“我也沒你想的那麽安靜。”

吳冕挑眉看她。

他沒想到她真的說了,還特別認真的說了。

“我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人,”甄珍看著他,“情緒高的時候我可能看起來像個傻子,情緒低的時候我可能誰也不想理。我真的是這樣的人,我的情緒很極端。”

這是他們這段婚姻裏,甄珍最大的反差。

甄珍在這一年的婚姻裏,可以說是一個安靜內斂的人,話不會多說聲音不會多大,給人感覺是個比較穩當的人。但隻有甄珍知道,假的,都是假的,隻是沒經過事兒而已,一到大事兒上就垮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總會給人這樣的印象,感覺她挺踏實挺有安全感一人,但實際上她是習慣依賴的那一個。

吳冕繼續點頭:“還有沒?”

甄珍驚奇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啞然,半晌說出一句:“想起來再告訴你。”

吳冕又笑了。

他其實特別想說,甄珍其實你這兩年其實隱藏的也不怎麽好。轉念覺得甄珍可能會生氣,於是沒說。

他說:“但我知道,你這兩年裏能這麽文文靜靜的,應該也不是刻意偽裝。”

你又不是間諜,以你那心智跟手腕,讓你裝兩年的溫柔女孩,吳冕很有把握,甄珍做不到。

所以這兩年來她這麽乖,其實也不是時時刻意。

應該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把她給安撫住了,直到離婚那會才展現她的倔強。

吳冕說這句話,本意隻是想告訴甄珍別妄自菲薄。至於是因為什麽安撫住他了,吳冕立時還沒想出來。沒想到甄珍聽到他的話,神色微微變了一下。

吳冕輕易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心裏微微詫異。於是雙手也撐在桌子上,傾身看著她。

“你自己有想過是因為什麽嗎?”

吳冕期待的看著她,甄珍低頭無意義的撚著勺子不說話。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隻是覺得這個時候,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

但吳冕看著她,她遲遲不說又有點墨跡,想想沒什麽可不說的。於是就說了。

“知道,因為那時候我喜歡你。因為你是我喜歡的那種人。”

甄珍平靜的看著怔住的吳冕。

就是這麽簡單。

她的世界很簡單,理由也這麽簡單。

就是因為喜歡吳冕,因為喜歡他,她現在心裏軟了下來,就像成為寶劍的刀鞘一樣,她性格裏那些毛躁的成分,遇到他之後就很少出現了。

她其實就是這樣,對林雲沐也是如此,因為視林雲沐為至交,甄珍就不自覺的會包容林雲沐。林雲沐也是個神經大條的人,性子慢,多大的事兒在她眼裏都不算個事兒。以往甄珍如果遇到這類人,基本就是處不來,但她卻很適應林雲沐。

兩年了,吳冕終於聽到了她說喜歡他,而不是遮遮掩掩的崇拜。

他屏息看著她。

“那現在呢?”他問道。

甄珍抬頭看他。

“現在……還喜歡我嗎?”

他問得直白,盡管猜到甄珍可能會有些不適應,也很可能不會說實話。但他還是想這樣問她。

“我很喜歡你,你現在願意……再喜歡我嗎?”

他又問了一遍,勉力壓抑住眼神的希翼,怕嚇到甄珍。

甄珍靜靜的看著他。她以往在吳冕身上不會停留很長時間,因為有點害羞,但現在她能做到了。

在吳冕的注視中,甄珍抿唇,她有點空曠的笑了笑。

然後她垂眉,輕輕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