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以後的吳冕才明白一件事,他和甄珍結婚的這一年裏,真正慣著對方的不是他吳冕,而是甄珍。
這個道理,是他用悲愴的離婚為代價才知道的。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覺得我的感受不重要唄,”甄珍反駁,“你和你前女友糾纏不清,你又什麽都不說,你怎麽指望我一直相信你?”
她深刻領會到聰明人的話術,還一直有機會,分明就是覺得什麽時候跟她說她都會乖乖聽著。結果沒想到她提離婚翻船了。
甄珍看著他,她想抽回手,吳冕還是攥著不放,甄珍突然心頭起火,她厲聲說:“你鬆手。”
“不要。”吳冕回得很快。
甄珍冷著臉:“你鬆不鬆?”
吳冕看著她:“不鬆。”
甄珍氣到胸口劇烈起伏,她信手抄起旁邊的剪刀,看著吳冕,吳冕眼神不動,甄珍到底沒下得去手,又因為自己的威脅沒效果而氣惱,隨即把手用力往回一撤,吳冕的手也跟著扯過來,甄珍毫不留情的咬在他手腕上。
吳冕悶哼了一聲,甄珍用了力,他也用力,再也沒出聲,但越握越緊。
甄珍覺得嘴裏有了血腥味,她鬆開嘴,擦了一下嘴角,狠下心冷言:“放手。”
吳冕另一隻手緊緊攥著茶幾角,眼神痛楚不堪,既有疼痛也有對甄珍的歉意,他看了看血淋淋的手,喃喃:“不要……”
甄珍怒極,猛地站起來繞過茶幾,吳冕還是攥著她的手,他抬頭看她,一臉平靜,甄珍推了他一把,吳冕就勢躺倒在軟墊上,甄珍撲上去扯開他的衣領,一口咬在他肩頭。
吳冕低低的呃了一聲,明顯感覺到甄珍更加用力。他一下子疼得額頭冒冷汗,但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還是沒把手鬆開。他仰躺著,讓甄珍趴在自己身上,把兩人交握的手反扣在她腰側,他手背上的血順著肌膚流到甄珍的睡衣上。他用空出的手一下一下撫著甄珍的後背。
他很快就察覺肩膀也被甄珍咬出血了,他其實還是疼的,冷汗一層一層的冒,手上卻不敢用力,隻是疼到最後,他把臉埋到甄珍頸窩裏,緊緊抱著她。
甄珍終於鬆了口,嘴裏都是血腥味兒,她眼淚滴到吳冕的傷口上,吳冕感覺肩膀淅淅瀝瀝的疼。
他抱著甄珍側過身,兩人都劇烈的喘息。甄珍的哭聲從小聲啜泣到嚎啕大哭,她捂著臉,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
吳冕不說話,也不敢鬆手,他的傷口和心口都在疼,他把甄珍抱在懷裏不放手,隻喃喃的一遍一遍低聲叫她的名字。
怎麽樣都好,隻要你不離開我,怎麽樣都好。
他想起吳染說的,你不覺得很神奇嗎?那個在很多年前喜歡你的女孩子,很多年後依然喜歡你,而且還被你找到了,走入婚姻,你不覺得很幸運嗎?
對啊,他很幸運。
大抵就是因為前幾十年過得太順了,所以這份幸運送到他手裏,他沒有珍惜。這兩年裏,他看著她單純的眼睛,享受她的喜歡和崇拜。他因為失戀而空曠的心髒漸漸被她治愈和填滿,他還很蠢的毫無所覺。總要等到她失望了,離開了。他才驚慌的意識到她仿佛氧氣一樣抽走了他的心跳。
劇烈的情緒讓甄珍很快覺得累了,她慢慢止住哭聲,筋疲力盡的要從他懷裏掙開。吳冕倒是鬆開了懷抱,但還是不肯鬆手。甄珍沒理,她站起來,吳冕也站起來,她去洗臉刷牙,冷冷的說你這樣拽著我我怎麽洗。吳冕遲疑了一會,終於鬆了手,轉而變成拽著她的衣服帽子。
甄珍不搭理,自顧自洗臉刷牙,自顧自去臥室。她的帽子一直被吳冕握在手裏,吳冕不遠不近的跟著她。但隨著甄珍不說話進臥室,吳冕遲疑了一下要不要跟著進去,後來一咬牙還是跟著進去了。
甄珍沒脫衣服直接躺倒在**,她有點緩過神來了。於是平躺在**,她不看吳冕,隻問他:“現在還和蘇知願聯係嗎?”
“沒有聯係。”
頓了一下:“以後我也不會和她有聯係。”
“你是不是習慣失戀以後放肆挽回?之前休學找蘇知願,現在來新疆找我?”
吳冕靜默幾秒,琢磨了一下放肆挽回的意思,明白以後強忍住歎氣的衝動:“我沒放肆挽回,她訂婚以後我是挽留了,但她一直拒絕,顧聞也找了我,告訴了婚期,我就放棄了。我是休學了,但我年後就回校了,休學時間其實沒用到。”
“八年戀愛說放棄就放棄了?”
“我做了我能做的,我沒什麽可遺憾的,”吳冕手和肩膀雖然沒處理,但已經凝了血,吳冕沒理會這兩處傷口,盡管他的T恤已經染了血,但他確實有點累了,於是坐在床邊,“甄珍,你們不一樣,你們哪裏都不一樣。”
甄珍沒說話。
吳冕不知道甄珍能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直覺有一點很準,可能那時候,我確實想要一個和我並肩作戰的伴侶,就是你說的,紙牌屋那種。也可能那個年紀的我,確實喜歡那種強勢的女孩子。”
他已經不知道甄珍有沒有睡著了,大概率不會,她神經衰弱,又套著那麽厚的睡衣,還平躺著,以她的睡眠習慣,這三個條件哪一個都會阻止她睡著。於是他自言自語般輕聲說下去。
“我一直覺得,不管談戀愛還是結婚,其實都是互相包容的過程。我是一個有缺點的人,需要對方包容,同樣,我也會包容對方。感情和婚姻是互相成就才能長久的,沒有所謂契合到不需要改變自己的感情和婚姻。”
頓了一下,他低下頭笑了一下:“我不得不說,當初覺得自己的感情觀很成熟,遇到你之後才發現,其實舒服沒負擔的感情關係是存在的。”
他隱晦的表白沒得到甄珍的回應,但吳冕還是說了下去。
“那時候我覺得可以和蘇知願磨合,也確實做了努力和讓步。但我們也會吵架,不止一次也會吵得很激烈,也不止一次說過分手。也始終存在一些矛盾,比如說,她父母一直都沒有接納我,很多年裏都會覺得我配不上他們女兒。總之,和她的感情就是,她有些點非常吸引我,所以我會喜歡她,也付出了感情,但我們就像磁石的同極一樣,用了力氣也始終有摩擦的地方。”
他歎了口氣,調整了下坐姿,一動肩膀上就很疼,他皺了皺眉繼續說:“我承認,我付出過感情,但也明白,其實和蘇知願走到這一步,並不意外。我跟她交往的時間大多數在校園,甚至分手的時候我還在讀書,這份感情在校園裏還在社會還是不一樣的。隻能說明,我們來到社會,這份感情還是經不住考驗。”
“但是,因為有努力過,所以現在沒有遺憾,也不會懷念。這份經曆,隻當做一場經曆就好了。結婚以後和她見麵,我沒想過再續前緣什麽的,但我知道,很多地方沒顧忌到你。”
“但我來找你,不是因為愧疚。甄珍,你提離婚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承認,當初和你交往和你結婚的時候,我主要是覺得合適,還沒有那麽深的喜歡……可是我開始離不開你,我開始擔心你又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感覺。甄珍,如果我說,我不隻是喜歡你,我愛你,你現在會不會不想聽?”
靜默了一會,有窸窣的聲音,吳冕回頭,看到甄珍背對著他。
他想動,手和肩膀都疼,看到她的冷漠,他心口比傷口更痛。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其實沒哭,難過到盡頭反而掉不下眼淚,但約莫是甄珍以為他哭了,她背著身很冷漠的說:“別哭,我不喜歡看一個大男人哭。”
吳冕聽到她的聲音,想笑,竟然還有點奇特的滿足。他揉了揉鼻子:“哦。”
“甄珍,”他靠著床邊,“幾個月前,蘇知願跟我告別,我突然明白一件事。她之所以後悔,是因為那段感情裏先放棄的是她,但先斷情的是我,所以她不甘心。意識到這一點我覺得心裏很痛快。但現在,我在你麵前也是輸家,因為我把你對我的喜歡作掉了,作掉以後才發現,這個感覺真難受。人真是很欠啊。”
“你不再喜歡我了,是不是?”他小聲說。
甄珍背著身沒說話。
他覺得自己強撐起來的勇敢都在她的沉默中化成粉末。
沒關係,沒關係,從頭再來,他帶給她的傷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吳冕如此安慰著自己。
可他還是把手搭在甄珍**的手臂上,他低頭把臉埋在床單,他知道甄珍不喜歡哭的男人,所以他不出聲,他仿佛石化一樣安靜的俯在甄珍身後,悄無聲息的承受著傷痛。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個故事,女孩在分手後,才發現自己不是公主,而是因為被男孩寵愛著,才有了公主般的光彩和自信。
他想,其實男的也一樣。
他真想念和甄珍最初結婚的那段時光,沒有蘇知願,他的甄珍信任並崇拜著他,他在她的崇拜裏神采奕奕。其實那半年裏,他工作穩紮穩打,婚姻舒服自然,對婚姻並不自信的甄珍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的後盾。
可是他卻作死的丟掉了她。
你能不能再愛我一次?
他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