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龍虎如渠
清晨的霧氣剛剛散去，曙光照耀在水麵上，泛起陣陣銀光，與兩岸的積雪相映成趣，倒也有幾分山野之美。
河水輕輕拍打著船幫，仿佛情人的愛撫般溫柔。
耳聽著一泓水響，眼看著兩岸的群山，甚至忘記了寒冷。
離開龍虎山已經四天了，沿著水路逆流而上，已經進入到穎川地界之內。過了遠處的天門峽，就可以進入到川蜀，據說那是一個物產豐富山水秀美的天府之國。
“林師弟，有沒有去過川蜀？”赤霞道長站立在船頭，如同磐石一般堅毅的目光遙望著西方，如同鋼針一般的胡須和魁梧的身材，讓他顯得更加健壯，仿佛遠處的群山一般偉岸。
“沒有，我從來沒有去過川蜀。”
“那就有點可惜了，”除了身材高大麵容凶惡之外，赤霞道長簡直可以稱之為完人——雖然在很多時候他的脾氣都不怎麽好，但他的正直卻足以讓人折服：“川蜀真的是一個好地方，我去過很多次，但每多去一次就會更加的喜愛那裏。如果有可能的話，我真想把赤霞觀搬到蓉城，或者是渝州也好……”
林飛從未去過川蜀，所以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既然赤霞道長把川蜀說的那麽好，想來一定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吧。
“赤霞師兄可以對天師說一說，就算不能把赤霞觀搬過去，應該也可以在川蜀新建一座差不多的道觀。到時候赤霞師兄過去主持，既可以了卻心願，也可以繼續為龍虎山效力，兩全其美……”
“哎……”赤霞道長那剛毅如鐵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和無奈的表情：“去川蜀度過餘生不過是我的願望而已，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了。而且天師肯定也不會讓我去的……”
“如今的龍虎山，看似繁華如錦威嚴如山，其實早已如遲暮老者，渾身上下都是毛病了。”
不論是大的家族還是門派，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麽強大，內部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世家大族
出身的林飛，完全可以理解這一點。
在龍虎山修煉的這半年時光當中，林飛也很敏銳到察覺到了龍虎山內部的弊端和種種不足之處：“天師智慧如神，諸位掌院盡心竭力，還有各位真人、觀主，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可以革弊興利……”
赤霞真正一輩子都在龍虎山上，看待問題的深度和廣度，遠遠超過林飛，也最清楚現在的龍虎山是什麽樣子：“龍虎山已曆千年，各種弊端早已深入骨髓積重難返，別說是天師……就算是神仙也沒有辦法。你和張路元之間的事情雖微不足道，也可以管中窺豹看到一些端倪了……”
林飛和張路元之間的那點小小矛盾，對於偌大的龍虎山而言，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但目光敏銳之人還是可以從中察覺到一些更加宏大的東西：經曆千年的發展之後，道門祖庭已經嚴重退化變質了。張氏子弟將龍虎山的金字招牌和老祖天師的遺產當作是可以無限揮霍的資本，完全看不起外來者，隻要是嫡傳弟子就可以自高自大，而龍虎山的資源更加象這些目光越來越狹隘的弟子傾斜。
這等於是在斷絕新鮮血液的加入，短時間內或許不會有明顯的變化，但幾十年幾百年過後，經曆幾代人的演變，遲早會成為龍虎山衰落的最主要因素。
這不是一時的風氣，而是漸漸發展起來一種傳統，就算是天師本人也無力改變。
“現在的龍虎山表麵上看起來強大無比，其實不過是在揮霍老祖和曆代天師的遺產而已。”赤霞師兄那略顯木訥的聲音仿佛沉重的鍾鼓：“就好像這條道渠一般，越來越老邁衰弱了……”
正在行船的這條河，叫做道渠。
從字麵上就可以看出，這條波光粼粼的河水並非天地自然的產物，而是一條典型的人工運河。
川蜀山水秀美物產豐富，奈何天高水遠山水阻隔，無論是人員的交流和是貨物的運輸，都因為地形的緣故而嚴重受限。第七代顯德大聖天師率領龍虎山弟子，以宏大無邊的道法硬生生劈開群山，開掘出一條溝通東
西的人工運河，將川蜀和外界連為一體。
有感天師的無邊功德，人們將這條人工河命名為“天師河”。當時的第七代天師謙讓不受，認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所以將天師河改名為“道渠”，以表道法無邊虔心向道之意。
這條人工河，代表天師的無邊法力，也代表著龍虎山昔日的輝煌。隻是因為年深日久疏於疏通，“道渠”已漸漸被淤泥填滿，雖然河道比以前寬闊了很多，河水變得非常淺，隻能通航小型船隻。稍微大一點的貨船必須依靠人工拉纖才能勉強通過。
林飛等人乘坐的是一個條裝滿漆器的大型貨船，進入道渠之後再難航行，隻能雇傭大量的纖夫，依靠人力而不是流水的力量緩慢通過這段淤積的河道。
為數眾多的纖夫拉著沉重的貨船，行走在泥濘的河灘之上。
即便是在隆冬時節，這些纖夫也全都打著赤膊，呼喊著古老的纖夫號子，拽著纖繩一個個全都彎下腰身，艱難的拖拽著大船和林飛等人繼續前進。
“自從顯德天師以無邊道法開通水道之後，再也無人管理無人疏通，龍虎山僅僅隻是依靠前代天師的威德繼續維持著對這一帶的影響。龍虎山就好像這條道渠一樣，完全是在消耗祖宗的遺產，卻拒絕新鮮血液的加入。”說到這裏，赤霞道長那顯得很凶惡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現如今，龍虎山的嫡傳弟子多是自高自大之輩，早已成了井底之蛙，卻瞧不起你這樣的外來者，和這條已經快要報廢的道渠有什麽分別？”
“道渠淤積了，可以找纖夫協助，龍虎山沒落了，卻不肯也不願接收外姓之人，哎……”
很難想象，剛毅如鐵的赤霞道長竟然會不斷的長籲短歎：“好在天師有心改變這種狀況，這次讓你和路元隨我出來曆練，也是希望你們能當下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小芥蒂，放下內外之爭，為龍虎山將來吸收外來的新鮮血液做出開端……”
“赤霞師兄，我們這次來到穎川，據說是為了緝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