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時日無多

大悲寺苦禪上師親臨,對於林家而言絕對是貴客,一桌豐盛的全素宴席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每個人的麵前隻有一缽清水和一碗糙米飯。

飲食至簡,這是大悲寺的規矩,家主老爺子顯然深知這一點。

“前次與上師匆匆一晤,已過了一十九年。上師佛法精深修持有術,依舊不減當年風采。”瘦弱如同骷髏一般的苦禪上師,實在很難說有什麽風采可言,但家主老爺子曾經見識過這個老和尚的神通,非常清楚的知道在這個瘦弱的軀體之內到底蘊含著多麽強大的力量:“我輩世俗中人,為名利所累,蠅營狗苟,終究逃不過時光之苦,如今已是垂垂暮年……”

苦禪上師看起來雖然瘦弱,但是在十九年前他就是這個樣子,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漫長時光,依舊容顏不改,時光似乎已完全凝固在他的身上,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功力。

“身體發膚不過是皮囊附庸,隻是因為斬去了名韁利鎖,不為情緣所累,才能逍遙自在。林老施主殫精竭慮為家族操持一生,氣血枯竭元神消磨,有些暮氣也算不得什麽。”苦禪上師說道:“若是能勤修佛法舍得放下,雖不能改變什麽,延年益壽還是可以做到的,隻是怕林老施主舍不得也放不下……”

家主老爺子苦笑了一下:“雖知上師說的是金玉良言,奈何我這一生為家族所累為兒孫所累,再強求什麽益壽延年實在是奢望。”

“貧僧觀林施主氣血滯塞,似有經脈受阻的氣象,是不是最近和什麽人交手受過嚴重的內傷?”

苦禪上師何等修為,一眼就看出家主老爺子剛剛受過內傷。

“上師慧眼,確實和人交手過。”家主老爺子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苦笑著說道:“按說如我這般年紀,早已沒有了爭強好勝之心,本不該和人動手。奈何有凶徒闖入內室,傷人無數,所以才不得不動了元氣。想不到那凶徒戰力驚人,我也險些命喪當場……”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從來都和大悲寺無緣,所以苦禪上師也無意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家主老爺子更加的不會細細說起這個事情。

“林老施主受傷不輕,已損了本命真元,伸手過來……”

家主老爺子伸出左手,苦禪上師用三根如同枯樹枝的手指搭在他的脈上。

林伯同刻意的把大悲寺眾僧領到家裏來,自然是希望可以借助苦禪上師舉世無雙的醫術給家住老爺治傷。

在給家主老爺子把脈之際,苦禪上師的眉頭越皺越緊,過了很久才徐徐鬆開輕聲問道:“於老施主交手之人是什麽來路?”

“不知那凶徒的來路,隻是看他一身北胡牲口販子的裝束……”家主老爺子說道:“那凶徒的手法實在厲害,雖用了很多靈藥,內傷卻始終無法痊愈。想來那凶徒一定是用了什麽陰毒無比的功法……”

“不是什麽陰毒的功法,”苦禪上師緩緩收回把脈之手:“林施主是被道法所傷。”

道法?那個北胡牲口販子一路殺進內堂,沿途傷人無數,用都是全都是招招致命的招數,什麽時候見他用過道法?

“這是非常精純的道法,”苦禪上師很肯定的說道:“林老施主是被龍虎山的正一蒼浩真氣所傷。”

正一蒼浩真氣?

這不可能,完全沒有這種可能。

正一蒼浩真氣,乃是首代天師張道陵所創的高級功法,最是宏大浩瀚氣象莊嚴,是張道陵天師留給龍虎山的三種武道絕學之一。

這門功法糅合了精妙高深的道法,必須是道法修為到了很高境界的弟子才能學習使用。能用出這門功夫的人,至少也得是龍虎山的掌院、觀主那個級別。

作為道家正宗道門祖庭,龍虎山上的高手必然是道門高士,怎麽可能會是窮凶極惡的凶悍之徒?又怎麽會偷襲林家老宅殺死那麽多的人?

若是別人說出這句話來,定然會被認為是荒誕之言,但同樣的話語由苦禪上師說出來,那就另外一種情形了。

“我這內傷真是因為正一蒼浩真氣?”

“絕對不會有錯,”苦禪上師說道:“按說龍虎山弟子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但林老施主的內傷確實來自正一蒼浩真氣。而且出手之人修為極是深厚,一身道家功力已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若是尋常的內傷,貧僧或許還能醫治,但這正一蒼浩真氣麽……恕貧僧直言,普天之下恐怕是無人能夠醫治了。也虧得林老施主勤修武道,又用

內家功護住了心脈,要不然的話早已命喪當場。”就好像是在談論起今天晚上的月色一般,苦禪大師的語氣中既沒有悲傷也沒有無奈,非常平淡的說道:“從脈象上看,林老施主曾經服用了很多治療內傷的丹藥,尚能勉強支撐。不過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以貧僧來看,林老施主的時日已經不多了,若是調養得法,或許能再活三年,若是調養不得法,或是再貿然用功與的爭鬥,一旦動了真氣,生死隻在旦夕之間。”

自從家主老爺子受傷之後,確實用了很多名貴的丹藥,而且家主老爺子也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傷情,眾人還以為隻要慢慢調養些時日,老爺子的內傷就會痊愈,想不到竟然如此嚴重。

“上師慈悲,懇請上師為家父治傷,林家上下必銘感五內不吝報效……”

還不等林伯同把話說完,苦禪上師就已經開口了:“出家人慈悲為懷,說什麽報效之言?若是能夠醫治,貧僧斷斷沒有袖手不管的道理。隻是因為林老施主心脈已滯塞,且又是正宗的道門功法,貧僧束手無策……”

“上師……”

這一次打斷林伯同的是家主老爺子:“伯同不必多言,既然上師說救不得那就真是救不得了。我已是一把年紀,壽數已不算小了,早已看淡了生死之事。隻要能死在家裏,隻要死的時候兒孫環繞,就可以算是壽終正寢無怨無憾了。況且若是仔細調養,還有三年可活,我已經知足了,哈哈……”

“阿彌陀佛,林老施主看淡生死事,善哉善哉。”苦禪上師合掌胸前唱了一聲佛號。

真正看淡生死,這才是燕城大豪的性情之所在,身為玄武湖的家主,這個時候表現出來的豪邁和勇氣,才是老爺子最讓人敬仰之處。

“既已來到玄武湖林家,”苦禪上師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微笑:“怎能不見一見林飛?兩月之前貧僧曾到過化生寺,慧岸師弟對你們林家的林飛大加讚賞,能否請林飛施主出來一見?”

“上師青眼相垂,是飛兒的福緣,這便喚他過來。”

就在林伯同準備派人喊林飛過來之時,苦禪上師卻已長身而起:“阿彌陀佛,林飛小施主身係大因果,即便是出於禮節,貧僧也應該去看看他,而不是在此坐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