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突然輟學在家裏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麻姑一再問她,你到底在外麵惹了什麽事?阿水也軟硬兼施:你要是不說實話,明天我們就一起去找你老師。連阿山都出來說,養兒不讀書,不如養頭豬。

無論如何,小魚就是不吭聲,直到最後,阿水過來拖著她的胳膊,非要跟她一起去學校找老師,小魚才尖叫起來:誰說我不讀書了?誰說我不讀書了?我隻是不想在這裏讀書了,我要出去讀書,我要到山外的大城市去讀書。

她嚷完就往外跑,阿水搶前一步將她拉了回來:到大城市去讀書?說得輕巧,你哪來的錢?告訴你,趁早別打我的主意,我一分錢都沒有。

你別自作多情了,誰稀罕你的臭錢,我自己去打工,自己去掙學費。小魚很有底氣,因為王叔跟他說過,在他的木器廠賺錢之前,他可以讓她到日雜山貨店去上班,也就是他老婆上班的地方。小魚有點怕,他說怕什麽,告訴你,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我敢肯定,這輩子,隻要你自己不說,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們的事,你上班的事還是她幫你跑的呢。

阿水氣呼呼地瞪著小魚,不過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小丫頭真的沒有打她的主意,但她想想還是有點害怕,一向老實的小丫頭居然也犯起了強牛脾氣,她的力量從哪裏來的呢?難道她自己瞞著她們跟城裏的那個人聯係上了?不然,她怎麽敢說要到大城市去讀書呢?這樣一想,她們開始覺得,也許小魚輟學的決定是對的,她這輩子如果還想跟那個人相認的話,讀書這個借口無疑是最好的。

小魚真的到日雜山貨店上班了。那工作簡單至極,隻用了兩天時間,小魚就完全熟悉了。緊接著,她發現了另一個樂趣。

同事呂阿姨,就是王叔的老婆,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跟另一個同事講些家長裏短。她不止一次講道:結婚有什麽意思,就開頭那幾年還行,後來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上床就打呼,下床就吵架,開門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另一個說,那怎麽行,你們還算是年輕夫妻呢,我們家那個,都五十出頭的人了,都不像你們這樣。

小魚表麵上在看著麵前的雜誌,實際上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現在有點相信王叔的話了:他對他老婆早就沒了興趣,她隻是他名義上的老婆,他真正的老婆是她,是小魚。

小魚已搞不清自己何時改變了對王叔的態度。她一直以為她是恨他的,他差不多是個強奸犯,她隻是不敢告發他而已,因為她出不起那醜。後來她越發不敢告他了,因為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內心深處似乎並不反感他的侵犯,比如那時放學回家,她完全可以不走那條路,完全可以繞道回家,但她偏偏要走那條路,偏偏要路過他家門口,還要裝出提心吊膽的樣子,被他抓在手裏時,還要作出奮力掙紮的樣子。可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條路上去了。

最讓她覺得丟臉的是那一次,她打破了一隻醬菜壇子,麻姑吼了她,她委屈地哭了一會,竟跑了出來,去找誰呢?她雖是土生土長的霧落人,可整個霧落,卻沒有一個人是她的朋友,是她的親人,她在那條街上踱了兩個來回後,竟想到了他。她去敲那扇門,一看見他,她就哭了起來。她告訴了他她的煩心事,他笑了,說我當多大個事呢,我明天給麻老太送一個醬菜壇子過去,我家多的是這東西。他這樣一說,她的煩惱馬上就煙消雲散了。他當然又要了她,要完了他說,小魚,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再見你了,我想搬家,搬得離你家遠一點。小魚竟本能地說,不!她說完就臉紅了。王叔看了她一會,捧著她的臉說,我的小魚長大了,越來越有情義了。

從那以後,小魚就不大喜歡跟阿山睡了,阿山一沾枕頭就輕聲打呼,讓她一夜一夜不得安眠。家裏隻有兩張床,不跟媽媽睡的話,就得跟外婆睡,外婆的睡相更是複雜,常常是睡得好好的,突然大聲地說出一兩個非常完整的句子,驚得小魚呼地坐起來。每當這時,小魚就開始懷念躺在王叔懷裏的時光,在呂阿姨日複一日的訴說中,小魚漸漸搞清了他們夫妻的日常生活習慣。他在家什麽也不做,幾乎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說,他很辛苦,特別是現在,要籌建木器廠,要規劃產品,要聯係訂單,要招收工人,千頭萬緒,他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每天晚上都要十一二點才回家,往**一倒,衣服都沒脫,就打起了呼嚕。小魚望著她不斷變幻的口形,還有越來越虛浮的臉,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但她至少知道,他每天晚上十一二點才到家,並不全是因為籌建木器廠的事情,起碼最近一段時間裏,他幾乎天天跟她在一起,在那個小間裏一直廝纏到半夜。

他比以前聽話多了,不再蠻橫地在她脖子上蓋滿滴血的私章,他把私章蓋在她的**上,大腿上,總之,是別人不大容易看得到的地方。她說,我知道,你是怕呂阿姨看到了,追問起來,我說漏了嘴。他就笑,說小魚,你越來越懂事了。盡管如此,小魚的圍巾卻摘不掉了,她突然發現,沒了圍巾,脖子上光禿禿的,她就不習慣,她還發現,圍巾這層不多的隔護,讓她跟生活有了一點距離,讓她有了種矜持的感覺。另外,她還有一個隱秘的喜好,當她來到河邊那個通風不暢的小屋時,她喜歡他層層打開自己的衣衫,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又一層,沒個盡頭,而不是像剝花生一樣,一剝就開,一覽無遺。當他打開圍巾的時候,他必須把她拉在胸前,一手護著她的長發,一手拿著圍巾的一端,高高地舉著,小心地繞啊繞啊,每當這時,她就閉著眼睛,聞著她漸漸習慣起來的男人氣息,享受著柔軟的圍巾一層一層地輕輕離去,以及驀地襲上來的涼意,她陶醉在這短暫的奇妙感覺中,不能自拔。

他也察覺了她對圍巾的喜愛,他喜歡她的這個愛好,他開始不停地送她禮物。他想,幸虧她喜歡的隻是圍巾,而不是金銀珠寶和衣衫,圍巾他還是買得起的,在霧落,什麽樣的圍巾他都買得起。她的圍巾因此越來越多了。

有一次,小魚正在幫一個顧客挑選煤爐,挑了一陣,她發現那個人似乎越挑越不想買了,她突然感到很無聊,就在這時,她的身體猛地給她發來一個訊號,她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三天前,她又去了一趟河邊那個小間,是他要她去的,他一層層打開她,一邊在她身上動作,一邊久久地啃噬著她的**,直到她無法控製地大喊起來,這樣一想,她不由得渾身一緊,險些失態了,她揉了揉臉,試圖趕開一些東西,她試了試,她趕不開。她索性捂著臉,蹲了下去。她想,這是怎麽回事啊,大白天,還在上班,卻想起了那種事。她的臉陣陣發熱。

呂阿姨過來了,她問小魚:你怎麽了?

小魚蹲在地上撒謊:肚子突然不舒服。

呂阿姨說你回去吧,反正今天顧客不多。

的確沒有什麽顧客,天上下著毛毛細雨,那些隻在早晚出現的大霧,現在就鋪天蓋地下了下來,天地間霧濛濛的一片,所有的東西都在大霧中失去了邊界和棱角,看上去影影綽綽,如同鬼魅。這樣的天氣,如果沒有什麽急事,大家都貓在家裏,不時拉開門看一下。霧落人都很討厭這樣的天氣,因為不知道到底是會下雨,還是會出太陽,天氣不明朗,他們的決斷也無法明朗。

呂阿姨一再催促小魚回家,小魚隻得收拾了一下,出了商店。拐彎了,呂阿姨看不見她了,她突然在濕濕的大霧中停了下來,真的就回去嗎?回去有什麽好玩的呢?阿山在織毛衣,麻姑在擇菜,要不就是都在打瞌睡,那樣的家,有什麽東西值得她提前趕回去呢?為什麽不去那個小間看看呢?

小魚轉身朝河邊走去,路上,她越走越快,越走越興奮,對於自己的想法,她也越來越清楚,她是有點愛上他了,是的,有什麽不可以呢?何況,是他先愛上自己的,他說過,當她還是一個被外婆關在籬笆裏的小孩時,他就喜歡上她了,他喜歡了她這麽多年,她也該來喜歡喜歡他了。她朝著河邊的方向跑了起來。

聽到她的聲音,他趕緊從那個小間走出來,隱藏的小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他抹了抹嘴唇,很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前,問她:怎麽不上班?

她拚命壓抑著喘息,望著他,她的嘴唇紅豔豔的,她的胸脯起伏得厲害,她的渴望在他眼皮底下一覽無遺。他卻說,我正在等一個客戶,他一會兒就要來了,我們有要事要談。

她突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他有正經事要談,而她卻在他的工作時間裏跑過來,想要跟他做那種事。她想轉身就走,又覺得不甘心,她把心一橫,走上前去,隔著辦公桌,輕輕地吻在他的嘴唇上。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獻吻。他似乎感動了,他捧著她的臉,回吻了她,對她說,我下班了去找你。

小魚在回家的路上走得飛快,她的身體終於平靜了。她又來到了日雜山貨商店,她說她的肚子不疼了,她寧肯在這裏上班,也不想在家裏呆著。她們笑著接納了她,說小魚真是個好孩子,要是換上別人,早就野出去了,早就不知瘋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