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頂用的話,之前也不必把自己弄得這麽暴躁吧。

巫鹹娃娃與句龍皆一臉無語地望著後稷,唯有齊燕妮,倒是被後稷給鎮住了。她並不是太敏感的人,若非後稷這樣講,她還真當做自己獨一無二,後稷隻敢管著養著,不敢拿她怎樣呢!

她一把揪住巫鹹娃娃,飛快地對句龍道:“句龍大人,我還是不要多說的好,你、你自便!”說完,轉頭畏畏縮縮地對後稷點點頭,繞過他溜掉了。

句龍無辜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眼見她鑽進車帳內,這才扭頭看後稷。

他說:“巫蘇不過是個小姑娘,稷官這樣嚇人家,有失厚道啊。”

“她小姑娘?”後稷“哈”地一聲笑,“她前後也不小年歲了,若說隻算沒做水正之前,恐怕也有幾十年了吧?”

“幾時任的水正呢?”

“巫妣離任是幾代君王之前的事了,土正你博古通今,不妨自己算算。”後稷說著,偷偷用鄙視的眼神剜了不知情的句龍一眼。

句龍一琢磨,驚奇道:“啊?那巫蘇的心智應該……”

“無法以常理揣度。”後稷悻悻說著。有些人就是被人保護著所以長不大,有些人哪怕暴露在最危險的環境裏,一樣心性天真純粹,何況巫蘇哪裏真正獨自一人遇到過什麽危險。以後稷對齊燕妮的認識而言,他簡直是要羨慕此女的幸運了,為何她身邊總有挺身而出自詡護衛者的人存在呢?“真是令人厭惡啊……”

“有什麽好惱的,你是木正,又不比她差上一截。”句龍看著後稷,想想又補充道,“而且稷官你至少比那女子明事理,又有容人雅量,實在高明去了不少呢!”

“土正你這是在寬慰本官,還是替人說情呢?”後稷轉身負手道,“被拿來與她相比,本官可是一點也不會感到愉悅。”

“哎呀,在我的印象中,五正向來是平齊,提出來相較,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啊?”雖然見後稷有暗暗惱意,但句龍仍覺著好玩,繼續逗對方。

後稷轉身,剛想拿著自己的資曆教訓這小子,突然感到大地一陣顫動。

句龍也察覺了,立刻斂起神色,專心感應。

“怎麽回事?”身為土正,若是哪裏有地震,句龍應當一早就預感到才對。後稷用“你失職了”的眼神盯著句龍,後者頓時背後發涼,不敢再開玩笑。

“稷官啊,你某要激動,否則會老很快的!”句龍抬手阻住殺人視線,轉頭看向西邊,“我這也算新官上任,會有些不熟練也是當然的啊,你不要這樣苛求嘛……唔,是那邊傳來的震**之感,並且……”他的臉色突地不對了。

“西邊?”

後稷抬頭望了望西邊的天空,不見異狀,他低頭問:“莫非是鎬京?”

“不是……”

“那你做什麽擺這樣的臉色?”後稷鬆了口氣。

句龍猛然一抬頭,叫道:“正在靠近!那沉重的東西越來越近了!”

“沉重的東西?”後稷一愣。

話音未落,兩人陡感身上一沉,巨大的壓力憑空而來,將粹不及防的他倆直接壓得伏在地上!車隊之中,但凡是圍了神祗巫覡紋樣幃帳的車輛,全都應聲垮塌!可即使如此,眾巫奴與天子護衛,乃至別的車輛旗幟等,竟然毫無感應,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平靜。

“——哇啊啊!”

齊燕妮尖叫一聲,被壓在碎裂的車蓋下麵,拚命掙紮也沒法逃出。

巫奴們不知為何車輛會突然直直地塌在原地,皆是茫然一片,見齊燕妮呼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掀開車蓋,將人救出。

齊燕妮好容易從車蓋下麵出來,她一麵咳嗽,一麵用力呼吸,盡快緩過氣,然後才能發出聲音:“還有人在下麵,呃不、是還有個木偶人在下麵,那個很要緊,趕緊找出來!”

眾人得令,立刻往車輛殘骸中搜尋。

此時瑤方從木板裏叼出一物,齊燕妮定睛一看,正是巫鹹娃娃。她趕緊將之接過手來。

“巫鹹,我覺得身上好重……”她悄聲對巫鹹娃娃說道。

眾人都不見異樣,難道是她的感覺出了問題?

巫鹹娃娃聞言,點頭道:“嗯,巫蘇說得沒錯,在下也感到一股沉重壓力,連站起身都顯得吃力萬分啊……”

齊燕妮動動脖子,決定還是不要跟這莫名其妙的壓感對抗的好,她拖了一片帳幕到自己跟前鋪好,然後放鬆地躺了上去,舒舒服服地呼了口氣。巫鹹娃娃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兒,隨即也啪地一聲倒在她的袖角上,啥也不管了。瑤方不悅地叫了一聲,拿這一大一小沒辦法。

此時車隊長龍前方也發生了**,原因無它,原本午後修整完畢,準備上路,可正在車上好端端立著的天子突感不適,呼喝停止前進,並且要求眾人立刻查明這是怎麽回事。可奇怪的是,眾臣皆不明白天子所指的異樣之感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有他一人左右不對勁,貌似還難受萬分的樣子,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墜。

召公急了,這就下令請後稷過去給天子看看。

後稷這邊自顧不暇啊,於是眾人這才發現有異樣,立刻就地紮營下來,全體兵器上手警戒著,看是誰膽敢在天子麵前撒野。

此時,齊燕妮感到顫動來得越來越近,將至眾人麵前了,而眾人竟然連震動也沒感到,想來就算是敵人到了眼前,一般人也壓根看不見的。

她吃力地撐起身子,要求周圍的人散開,隨後自己朝著震**來的方向張望。

“咦?”方才一直忙著乘涼啊吃東西啊被人嗬斥啊什麽的,沒空閑工夫向四周看風景,她竟然沒發現,西邊是一片開得正盛的桃林。這個時節桃花早該落了,但此處桃花開得正好,簡直明亮得令人雙眼也快要睜不開一般,甚為怪異。

巫鹹娃娃也朝那邊看,隨後脫口而出:“啊,是巫妣的桃林。”

“巫妣的?”齊燕妮仔細回想,確實,不知多少年前她跟著小昭與豐隆一起,來到過巫妣位於洛邑城外的桃林,尋求庇護——當時還是為了躲西王母來著,如今她的敵人竟然變成了周人……可見未知的東西不見得可怕,久聞大名的不見得就光輝萬丈……

好吧,其實她對於自己的立場還挺茫然的,覺著自己應該沒有得罪過誰,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周人的敵對者,被後稷當做破壞分子防備,連跟豐隆說說話都要被拆開,她實在是很冤枉的。

再想了想,她輕聲道:“對了,我記得巫妣說過,這片桃林是有人許給她的,說周人絕對不能踏入……”

“後稷給的?”巫鹹娃娃猜測。

“我不記得那麽多了……”齊燕妮撓頭。

若這個桃林真的起一個安全營的作用……那她現在要是直接衝進去的話,後稷等人也不敢往裏追咯?不過現在的生活也沒有哪裏不好的樣子,巫妣應該是住在荊楚的大祀廟裏麵,要是自己衝進桃林,十有八九那院子裏麵是一個人沒有,更可能院子早塌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那她逃進去也沒食沒住,活不了啊。

想明白之後。齊燕妮搖搖頭,用手撐著酸痛的脖子,扭頭對巫鹹娃娃道:“那個讓大地一直抖的東西怎麽走這樣慢,還沒到跟前來……”

“唔……”巫鹹娃娃剛要說話,突然雙眼一亮,指著齊燕妮身後某處。

齊燕妮回首一看,隻見穿著戰甲的帝俊出現在桃林之中,他手裏提著一柄看上去像是玉石製的寶劍,身上覆著一層耀眼的靈光,正麵無表情地往眾人這邊走來。

“帝俊!”齊燕妮驚呼。

他怎麽會跑出來亂走的?她離開的時候,西王母不是給帝俊喂得很飽、呃不、是給帝俊供奉得很舒適的麽?以帝俊這個知足常樂的性子,沒道理還要自己再出來走動的吧……

後稷如臨大敵,而句龍,因為才剛剛格式化沒多久,所以什麽恩怨都不了解。

他吃力地撐起身,往帝俊跟前去,攔住對方,道:“帝俊,你身居要職,為何隨意走動?”

帝俊並不答話,彷佛不曾將句龍看在眼裏一般,他徑直朝前走,每走一步,句龍便覺著重壓更強了一分,全身的骨節都哢哢作響著,一個支持不住,他立刻栽倒在地:“啊!”

“九風!”後稷擔憂地喚了一聲,喚過之後,才想起被稱為九風的那個句龍已經不在了。

他咬咬唇,對帝俊喝道:“帝俊,你非是中原的神了,請回你的疆界去,否則隻怕造成眾神不願看見的後果!”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異常的眾人,聽聞此話之後,大概也能猜到出了什麽事,前來召喚後稷去見姬靜的人也不敢吭聲了。大夥皆是一臉驚惶地朝著四麵張望,個別膽小的嚇得臉都青了,卻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神究竟來自何方。

再看帝俊,後稷的那聲威脅似乎起了點作用,帝俊終於將臉轉了個方向,直視後稷。

後稷頓時感到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緊縮起來,擠壓得人全身刺痛。

——真是凶神,將之逐出中原,確係明智之舉!

他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