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靜將腦海中的記憶整理一遍,隨後望著她二人,心中滿是無奈之感。

他真覺得太過意不去了。

“如何,想起了麽?”齊燕妮心急地詢問道。

列缺雖然不說話,隻是習慣性地躲在齊燕妮身後,但她依然露出一隻眼睛,滿是期待地盯著姬靜。

姬靜一時不知應當怎樣作答的好。

“巫蘇,請勿勉強。”後稷對齊燕妮道。

“小天子都還沒回答呢,後稷大人,我哪有勉強行事。”齊燕妮說著,看向姬靜,“我隻是想知道有效沒有,得到一個回答而已。不知小天子的答案是怎樣?”

“大王方才清醒,若是巫蘇心中尚存疑問,不妨稍候,待大王痊愈再詳細談談。”

“不必了,我剛才跑出去找列缺,可不是為了等豐隆痊愈之後再說話的呢!”齊燕妮說著,轉身拉住列缺的胳膊,被後者冷眼一望,發覺自己忘形,急忙將手鬆開,道,“列缺,你上前去啊!問問豐隆,看他想起什麽了沒,不管怎麽說,你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呀!”

“……無妨。”列缺悄聲道。

“這怎麽無妨,你自己的事務不是越堆越多麽?我跟豐隆相處過,知道你們雲中君的工作不是一般地多,快快過來跟豐隆說說話了。”齊燕妮轉頭,看看一屋子不識相的宮人,責了一聲,道,“眼下神人電師列缺有要事與天子商議,可否請……”她看了看室內,點出三類人來:“……女子、武人、隨侍,請回避。”

眾人噤聲,等待後稷大人的指示,後者點點頭,示意眾人照齊燕妮的要求去做,不要在場幹擾幾位巫覡的事務了。

這下,殿中留下的人頭就屈指可數了,除了巫官巫覡之外,隻剩下一名負責記錄天子起居大事的秉筆官而已。

雖然人少了許多,但列缺怕人的症狀並不見得就因此而緩解一些,她將齊燕妮當做牆壁一般,一直呆在人家背後,不肯出來。

“電師,這可是你說的,讓要是豐隆醒了,我第一個就通知你啊!”齊燕妮抱怨道,“結果你就這樣躲著藏著……你究竟要我把你叫來做什麽的?”

列缺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對姬靜道:“雲師可好?”

姬靜尷尬,撓撓頭,無奈道:“電師……那個……”

“啊!”列缺輕呼一聲,唰地躲進齊燕妮身後。

“電師?”姬靜詫異。

齊燕妮搖搖頭,對他道:“沒事,你繼續說,究竟怎樣了,讓列缺聽個清楚,她好回封地去了!”

姬靜看看齊燕妮明亮的雙眼,不好意思地扭頭,慚愧道:“對不住,巫蘇,恐怕……”

“究竟如何,別恐怕,照實說就是了!我又不會咬你!”齊燕妮不耐煩地催促。

列缺已經有了預感,冒出頭,失落地試探詢問:“雲師,莫非……沒有記起?”

“是這樣嗎?”齊燕妮問。

姬靜點點頭。

在眾人注目之下承認這一點,他感到壓力很大。

“還是不行麽?”齊燕妮倒是很快接受現實,畢竟她對逆生長和格式化都有一定的信息基礎在那裏,再是不好理解,適應力也更強一些。她撓撓頭發,轉身對列缺道:“電師,你聽見了,豐隆說他還是沒想起來什麽。”

列缺默默頷首。

“你還有什麽好法子可以試試的麽?”齊燕妮問。

後稷立刻阻止道:“巫蘇!不可再犯了!”

“又不是什麽罪過,啥叫不可再犯?”齊燕妮跟他頂嘴,“我們這是盡力救治豐隆,若是他能想得起以前的事,他就自然會了神人的修行之法,掌握之後,應當就不會再老了好不好?難道這不是好事麽?”

“巫蘇,周人王繼之事,你不需插言!”後稷喝止道。

“周人的事情我也不想管,我寧願管管帝俊的衣食住行也好啊,但是……”齊燕妮轉頭看著姬靜,後者意外地回望,聽見她這樣說,“豐隆的事,我隻要還能管,就一定會插手,誰也沒資格嗬斥我說:與我無關!”

“你!”

後稷正要發作,沉默已久的句龍上前,拉了拉他,提醒前者這是在公眾地方,且旁邊便有一名做曆史記錄的秉筆官。哪怕巫蘇等人再怎麽鬧場,作為巫官之首,後稷不可以胡來。

“哼!”後稷悻悻道,“本官便看巫蘇,能管出個什麽結果來!”

齊燕妮轉身麵對列缺,道:“咱別理後稷大人,先關注豐隆的事要緊,電師,來,告訴我,還有什麽方法?若不都試過,你也必然不會甘心的,不是麽?”

列缺小小地點頭。

她說:“還有雨師、霜師、雪師與風師,各人都分得了雲師的神能,卻也都隻得到一部分而已,合起來,應當便是雲師完整的神力。”

“所以你想將諸位雲中君都叫下來,大家一起將神力還給豐隆?”齊燕妮推導。

列缺靜靜地點頭。

“不成!”這回出言的是句龍,“本官以族長的身份,告知二位,此舉行不通。至於緣由……”他看了一眼秉筆官,不再繼續說下去。

“朕願意接受雲師全部的神能。”姬靜突然道。

眾人皆是一愣。

齊燕妮轉首,看著姬靜,隻見對方死死地盯著自己,眼中是全然的不甘與意氣,

“朕若是得了雲師之能,與雲師又有何兩樣?比他還有什麽地方差了去?”姬靜說著,將搭在額頭上降溫用的濕巾取下,認真道,“而且,具有神祗的實力,便不會再有‘老去’,忘記巫蘇的事情發生了!”

原來他耿耿於懷的便是此事。

為什麽竟然會將巫蘇給忘記了呢?這是消失於不知何處的、某個不能被原諒的自己犯下的錯誤,竟然由他來承擔了,並且,據說將來同樣的自己還會再發生數次這樣的悲劇。

他可不能容忍。

若是隻有成神才能阻止這一切,那他就要成神。

句龍瞥著他,道:“大王,為何將白澤的生生不息視為不快之事呢?懂得享受新的視野與身份,懂得如何快樂過活,才是根本。否則,你即使尋得了神明的援力,也總會有更想要的事務,以此追尋不斷,痛苦不斷。”

“……這是經驗之談麽?”後稷問他。

“哈,”句龍哼了一聲,淡然道,“本官不記得了。”

姬靜對句龍道:“朕不願忘卻,土正,你盡可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勿要強迫他人享受同樣的樂趣。”

“好吧好吧,你是大王,隨你去苦。”句龍輕巧地擺擺手。

反正不是在大殿之上,他也沒必要顧忌那麽多。姬靜——也就是豐隆,對於句龍來說,他對姬靜的全部認識,來自於從堇山頂上清醒之後的知識,而非感性認識,兩人相處的時間更為短暫,句龍隻能判斷出,此人是個符合他外貌年齡的毛頭小子。至於其事實上已經活過千年這種事情,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好了。

糟糕的是這樣一墜入愛河的愣頭小子,竟然是天子,竟然同時還是自己的族人,他必須得保護與效力的對象。

——其實上天安排的新人生,不見得都是值得享受的事情,比如姬靜之於句龍。

句龍道:“大王,‘臣’須得提醒,你的軀體,承受不住豐隆全部的神力。”

“朕心意已決。”姬靜堅決道。

他說著,向列缺要求道:“電師,請你立刻出發,尋找其他雲中君,務必將分得了雲師豐隆神能之人全都請來。”

列缺遲疑。

“朕便是豐隆,朕需要雲師的神能。”姬靜重申。

列缺看了句龍一眼,為難道:“你會死。”

“不會!”

列缺道:“你是俗人軀體,受不住雲師之能。”

“不試試怎會知道?”

齊燕妮看不下去了,打岔道:“小天子,凡事都無法一蹴而就的,我知道你的心意很堅定了,但是!……你的命隻夠試一次,要是失敗,以後咱們就真的上天入地再也不見了。”

“可是……”姬靜還想分辯。

“有什麽好可是的!”齊燕妮搶白道,“你活著,咱至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相處。說不定你什麽時候悟了,或者做了什麽大的功績,中原人人都將你奉為神明,這樣你就自然作為先祖神到帝俊那裏登記了,再也不老不死,有什麽不好?你何必急於一時?”

句龍聽著,靠近後稷,悄悄問:“什麽叫‘悟了’?”

後稷搖搖頭。

姬靜對齊燕妮說:“朕隻覺著,巫蘇是隨時會離開的。”

“怎麽會呢?”齊燕妮笑起來,心中發毛:這小子,怎麽會眼光如此敏銳,連自己有去意都看得出來?一定是直覺,一定是巧合!她對姬靜道:“後稷大人不許我走,我就不走了,何況跟著大王,有肉吃啊。哈哈!”

“巫蘇當真不走?”姬靜可憐兮兮地仰頭看她。

齊燕妮認真點頭:“嗯,我不會跟帝俊一起離開的,你放心。帝俊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東遊西逛,我陪著他的話,反而是累贅呢!”

她說的這個倒是實話,隻可惜,即使如此,她也是要動身前去與巫妣會合的,她心中有太多疑問,需要跟巫妣弄個明白……跟帝俊一起走,也隻是同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