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妮眼前一花,隻見曦和不知什麽時候閃到那隻企鵝男麵前,擋住了企鵝的路:“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那人抬頭對他說:“重新步量,從北到南的距離。”

“這種事情,交給社就好!”

“他測的,不準。”

這企鵝不僅長相不起眼,聲音也一般般,還有點木訥訥地。看著他,被眾家現代、古代帥哥養刁了的齊燕妮實在想驚歎“原來古代也有正常人”。

正常的企鵝仰起臉,說:“日頭不應當往東邊回轉,那樣不妥。”

汗,太陽鳥又亂跑了?曦和撓撓頭,岔開話題:“不說那個了,你來得正好!喏,這就是巫蘇,巫妣交給計隆撫養的女孩。”他唰一聲指向齊燕妮。

企鵝點頭示意。

“巫蘇,他可就是——”曦和轉頭介紹企鵝,被企鵝抬起翅膀打斷。

“俊(shùn)。”企鵝說。

“——呃、嗯,叫他俊就好,哈哈!”曦和笑起來。

齊燕妮也學著俊的模樣點點頭:“幸會幸會……”

奇怪,她的身份不是應當保密麽,曦和怎麽這樣熱絡地跟這隻企鵝介紹自己?而且他還說自己是巫妣交給計隆養的?!

企鵝兄看了曦和一眼,簡單地說了兩個字:“日車。”

“嚇……好嘛!我這就去!”曦和賭氣般地甩甩手,回答道,“你快些回去啊,別在外麵亂轉了!”他又回頭對齊燕妮說:“巫蘇也是,天色就要黑下來了,野地裏麵很危險知道不?”

齊燕妮點點頭,一頭霧水地回到營地。

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俊企鵝並沒有停下來,依舊是慢吞吞地,從眾人中穿了過去,沒有第三個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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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房頂的茅草上發呆——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連月亮也會歎息吧。

不是在開玩笑,月亮確實歎息了。

月禦望舒靜靜地坐在枝頭,雙眼蒙著一條兩寸寬的布帶,腦後是綰得緊密的尖角髻。與豐隆對視(也許)半晌,她才緩緩開口。

“聽曦和說,雲師逗留洛邑,不行雨。”

“反正還有屏翳(雨師)在麽!”豐隆提起袖子打了個嗬欠,無趣地把視線轉到一邊。不要聊這個,我不想聊這個,他的臉上這麽寫著。

望舒看不見他的臉色,聽她的語氣,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想法:“雷神統率的雲中諸君像這樣散漫下去是不行的,你增加了曦和的負擔。雲師,我將交代巫官開城門,放你出去。”隻要把自己的意思傳到,就可以了。

直接施壓放人?那怎麽行!豐隆皺眉。

“會給這裏的住戶帶來大麻煩的!不要那麽做,望舒。”他低聲道。

“俗人的事情與你無關,雲師。”

被一句話堵回去的豐隆撓撓眉毛,嘀咕:“……你跟曦和真是一對兒嗎?”

“那與你無關,雲師。”

又被堵得死死的了,真不知道那個曦和怎麽會喜歡這種女人。

“雲師,”望舒繼續道,“失去雷神的督促之後,你似乎不能按時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我不得不懷疑你是否還有作為神人存在的資格。”

“……”隱隱的怒意出現在豐隆眼底,他的話語開始帶刺,“月禦,大河南北幾千裏,你管不著這麽寬吧?”

“隻是提醒你而已。”望舒唇邊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連飛空的本事也沒有,不知道雲師什麽時候才能晉身神位呢?”

——如果能晉升為神靈的話……雲神嗎?好像曦和也這樣提過?

雲中君裏麵,豐隆不算最強的,但他應該是最好強的。

可那個對應的巫女卻……

豐隆不自覺地發了一會兒愣,回過神來的時候,望舒尚在不留情麵地埋汰著雲中君們的失職,連最敬業的列缺和滕六都被她挑剔出不少失誤來,仿佛地上的災難都是他們幾個神人害的一般。

跟望舒比起來,曦和真是太好相處了,雖然那種人來瘋的家夥也很煩……豐隆想著,語氣懨懨:“我說月禦啊,你幹嘛老是把眼睛蒙起來?”

“俗人在夜裏幹的事,太齷齪,我不想弄髒自己的眼睛。”

豐隆挑眉:“聽曦和說你眼睛很漂亮嘛?他很喜歡呢!”

剛說完,唰地一聲,月禦的簪子就朝著他飛了過來!

“無禮!”月禦的臉浮上一層嬌羞的紅色,整個人從泥塑冰雕的美人瞬間轉變成活生生的俏佳人。

豐隆揮袖拂開簪子,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果然是這樣吧?”

月禦氣呼呼地把一卷木簡朝他砸去,要不是巫妣拜托她送東西,她才沒興趣來俗人居住的地方呢!這個討人厭的雲師!

見她丟出有殺傷力的暗器,豐隆急忙起身避過。腳下一軟,茅草鋪的屋頂哪裏經得起他這樣亂蹦亂跳,塌了一大片。

“哇呀!”

月禦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地望了望:“那是至高巫托我交給你的,收好!哼。”說罷,她轉身,沿著星星點點的銀河之路踏入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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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隆吐出嘴裏的草梗,悻悻地從茅草堆裏爬出來。

用來壓住屋脊的瓦片也喀嗒一聲落下,差點砸到他的頭。

找到那卷木簡,他仔細地摸索著簡身,解下一根細得幾乎看不到的發絲,對著月光看了看。這證明它確實是巫妣送來的沒錯,而且月禦也沒有展開偷看過。

注視著發絲,他眼底浮上一份不知名的情緒。

背後傳來(偽作的)咳嗽聲。

豐隆猛然回頭,這才注意到有兩個大活人坐在事故現場,無語地看著他。

昭叔顏和琢單原本正談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當雙方覺得似乎應該把角度換得尖銳點的時候,半個屋頂嘩啦垮塌了下來。

這還真是尖銳啊。

昭叔顏輕咳:早就覺得雲師喜歡高處,不管什麽時候能爬樹就不蹲樹底下,但是把人家房頂蹦塌這種事情未免還是……

一次也就罷了,第二回了啊!

“雲師……”

豐隆尷尬地撓撓腦後,胡亂撥弄兩把茅草:“哈哈……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琢單望向昭叔顏,想說什麽,但又按捺了下來。

走出房間,豐隆在月光下展開木簡,略略瀏覽一遍,又鑽進屋裏去。

“單衛,”他揚手將木簡遞給琢單,“這就是你在等的東西吧!”

琢單詫異地接過,並未觀看,直接收了起來,轉而對昭叔顏道:“時候也不早了,琢單還是告辭吧。如果公子需要換住處,這座院子裏的房間都是每日打掃的,請自便。”

言畢,他也向豐隆行禮,退了出去。

豐隆仰頭望望屋頂破洞中的夜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朝後倒在幹草堆裏。“好刺眼的月亮。”他嘀咕。

昭叔顏抬起頭,遙望星空,輕笑道:“我想,巫蘇應當也在某地注視著這樣一輪明月吧?”

“才怪,她肯定正睡得跟小豬一樣呢!”

說起來,清早去祀廟拎那隻小豬起身的日子,還真是令人懷念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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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齊燕妮聽見豐隆在說什麽,她一定會抗議對方的誹謗。

不過現在她隻能打個噴嚏。

揉揉鼻子,她輕聲問:“那個、剛才說到哪裏了?”

“講到用電來照明的燈,巫蘇。”巫鹹回答。

“唔、唔!發明電燈以後就方便多了,再來是很多用電的東西……”

豐隆說錯了,齊燕妮正在一邊洗衣裳,一邊跟巫鹹聊天。

巫鹹娃娃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不管齊燕妮說什麽,它都十分感興趣,偶爾還會提出有針對性的疑問。就連齊燕妮說自己原本是幾千年後的人,它也並不驚詫,隻是微笑著點頭。

“真的聽懂了嗎?”齊燕妮在心裏偷偷地嘀咕。

算了,有人可以聽她侃侃現代的事情已經很不錯了,別期望太高。

她抬頭望望天上的月亮,好像快到隊伍出發的時間了,不趕快回營地去不行。“巫鹹,還有多久才能到巫覡集會的……那啥山來著?”

“堇山,大概還要走上三四天吧,很快了。”

洛邑的巫官多了不少同路人,多是各城各國的巫官,卜啊祝啊占之類的官名,比較麻煩,齊燕妮記不清。另外還有一些三三兩兩步行的、牛車代步的巫覡,沒這麽大排場,也慢吞吞地趕往堇山。

總之是近了啊,不知道會遇上熟麵孔不?

當然會!

戴著莎草鬥笠,騎牛從她身邊視若無睹踱過去的,不正是小昭的師父巫妣嗎?別看那頭大花牛腿短又邁得慢,但趕起路來速度卻比常人步行還要快!

如果在這裏被認出來是巫蘇就糟糕了,齊燕妮想著,撿起泥土抹抹臉。

嗯?

是錯覺麽?

方才小昭的師父好像回過頭來,從那個古古怪怪的麵具後麵,瞥了她一眼?

對方騎著牛趟過小溪,溪水好像有靈性般,自動就讓開了,看得齊燕妮一愣一愣地。

她突然回過神來,捏住巫鹹娃娃的小胳膊:“巫鹹巫鹹,我以後也能像小昭的師父那麽厲害?”

巫鹹娃娃眉角抽了抽:巫蘇不是一直叫嚷著自己是俗人,半點巫術也學不會的麽?怎麽一看到好玩的,就什麽都推翻去了?

它微笑回答:“以巫蘇的靈性,這個實在不成問題。”

“真的?”

“千真萬確。”

齊燕妮向往地看著那頭牛。

(呃不對、她向往的不是牛,是巫妣,這一點必須分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