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鹹娃娃立刻道:“日禦(曦和的職務),請好好休息,這幾日不打緊的,交給在下就是。”

曦和懷疑地看著巫鹹娃娃,繼續對齊燕妮道:“咳咳、巫蘇,夜裏人家會請望舒來守護你,至於白日,咳、料想也沒什麽白日了……你且自己當心……”

“哦,好的。”

眼看著齊燕妮就要送走曦和,巫鹹娃娃突然發話:“請稍等,日禦,在下有件事,想私下告知……”說著,它站起身,示意曦和接過自己。

曦和一臉莫名,不過還是聽從它的指示,把巫鹹娃娃拎起來,放到耳邊。

齊燕妮納悶地看著他倆,隨手逗逗無支祁。

聽完巫鹹的勸告,曦和半信半疑:“這樣做,真的能有效用?”

“是的,請日禦相信在下。”巫鹹認真道。

“好,人家照辦試試!”

齊燕妮目送他離開,太陽車歪歪扭扭地往西邊去,咕咚一聲掉下山,好幾天都沒再爬起來。

“真可怕的流感……”她感慨道。

巫鹹娃娃默默地看了她的手鐲一眼,道:“是啊,日禦每天駕車出遊,已經十分消耗靈氣,這回又染上惡疾,得多在屬地休養幾日,才能恢複了。”

靈氣,就是她時常看見的淡黃色光線麽?

齊燕妮好奇到:“怎麽神人出門會消耗靈氣的麽?”

“嗯,若說巫蘇是正跟著先祖神修煉的巫覡,那神人就是正跟著自然神修煉的巫覡了。巫蘇修煉的,是如何與神靈溝通,而神人修煉的,是如何操控大地萬物,靈氣是很重要的環節,若是長久地離開自己的封地,與世界的感應就會逐漸產生隔閡呢。所以巫蘇你看,霜師也好,電師也罷,都是出現不足一個時辰,就立刻離開祀廟的。我們祈神的時候也應當……”

不等他說完,齊燕妮插嘴道:“巫鹹,我沒有聽懂!你看,豐隆不是就整天跟著我,不回他的那個什麽山去麽?”

巫鹹娃娃笑笑,解釋道:“雲師麽,他是寧可毀了自己的修行,也要保住巫蘇的安全啊。”

齊燕妮怔住。

“這樣麽……”

無支祁聽著兩人對話,似懂非懂,抱著齊燕妮的小籃子,吧唧吧唧嚼著紅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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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就很簡單了,齊燕妮一麵照顧隊裏的病號,一麵數著距離巫覡集會還有多少天。

隊伍已經在集會所外紮了營。

從柵欄外麵看進去,這個會所是一座大山,並非天然,乃是人工的山丘。

形狀像是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一般,是一上小下大的圓柱體狀,一圈圈螺旋線般的斜坡圍在圓柱體外側,形成通往“花園”頂部的旋轉通道。

提前到達這裏的,不止洛邑這一隊巫官而已。

但就像是帶來不幸一般,從她所在的這一支巫官隊伍開始,類似感冒的怪病漫延開來。更奇怪的是,這個病還挺挑人的,巫官往往發病得很快,一旦染病,立刻臥病不起。底層的奴隸等,會隔個三五天才慢慢出現症狀,前後持續個十天半月的,才發展到無法起身的情況去。糟糕的是,目前所有巫官對這個怪病都束手無策,他們連自己都治不好,更別提救助他人了。

“這樣下去,巫覡集會還能召開麽?”齊燕妮站在通風口處,擔心地看著眾人,“隻怕還沒開始,這裏除了我,就沒剩下健康人了……”

她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聽見奇怪的軲轆聲響,回過神來。

“路口的女奴讓開!”

有人高聲喊著。

“咦?”

齊燕妮四處張望,不知道這個聲音從哪裏傳來的,是在叫她吧?連對方在哪裏都不知道,她要躲往什麽對方?

“巫蘇當心!”巫鹹娃娃出聲警告。

齊燕妮還是沒摸著北:“在哪裏?我要讓到什麽地方去?”

“在你頭頂上!”

隨著一聲驚叫,齊燕妮抬頭往上看,隻見兩側隘口處長著的樹木不知什麽時候瘋狂地生長起來,竟然糾結到了她的頭頂正上方。

樹木枝葉像是有人的意識操控,徑自編成了一個巨大的環。

而這環中央,光色驟然變化!

轟地一聲巨響!

一輛四駕馬車,華麗地出現在樹環之中。馬兒嘶鳴一聲,踏著飛速展開的樹葉,篤篤篤地跑落地麵。

齊燕妮急忙抱住自己腦袋上的無支祁,朝路口之外跑去,但是馬車恰好也是朝著這個方向衝過來的!

“巫蘇當心!”

齊燕妮尖叫起來:“別老說當心,我也想當心啊!唉呀!”

——煙塵之中,有什麽黑糊糊的東西撞過來了!

齊燕妮躲閃不及,跌倒在地。

“好痛!”“呃啊!”

隻見一陣塵沙飛起,撲過齊燕妮與巫鹹娃娃的臉。齊燕妮頭頂上,無支祁被嗆得小小地咳嗽一聲,睜開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馬兒。

馬匹喘著氣,溫和地看向無支祁。

無支祁再向下望。

由於急刹車來得實在太猛,車上一人受慣性作用,翻過欄杆,摔了出去。

剛才撞到齊燕妮身上的,就是那人。

現在齊燕妮跟那個從車上翻下來的人,各自抱著自己被撞痛的地方,唉呀哎唷地哀叫著。

這邊巫鹹從齊燕妮的頭發中間爬出來,詢問道:“巫蘇,有沒有怎樣?”

“很有怎樣啊!”齊燕妮給它看自己擦破的傷處,不僅是手臂,連腿上也有,“啊,出血了!好痛!”

另一邊,馬車上下來一人,把韁繩往車籃上一放,走到前麵。

“九風,能站起來麽?”後來者問。

齊燕妮此時才注意到還有人與自己對撞,而對方看上去似乎比她好多了,畢竟她是被壓在下麵的嘛。

那個被喚作九風的,是一名少年人,大約十三四歲,生得眉目清明。

一聽見後來者叫他的名字,他立刻跳了起來,答到:“師父,徒兒無妨啊!”

“那就好。”他的師父平和地點點頭,吩咐到,“去將那名女子扶起,並且賠禮道歉。”

少年不服:“可是,那是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躲咧!”

“去道歉。”

師父溫和的話語,蘊含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九風愣了愣,不滿地轉過頭,對著齊燕妮上下打量一番:“奴隸,你有事沒有?還活著的話,自己站起來不懂啊?賴在這裏,是裝作受傷想偷懶不成?”

師父在他身後,輕輕地咳了一聲。

九風發覺這樣過不了關,立刻換了口氣:“好吧……這位姑娘,剛才有沒有撞痛你啊?”

原本隻是客氣一句,誰料齊燕妮老實回答:“有,你看這裏,都出血了。”

少年黑了半邊臉,低低嘀咕:“出血關我什麽事……”抱怨歸抱怨,有師父高壓在後,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湊過來,將齊燕妮拉起。

見他遲遲不肯開口道歉,做師父的為人師表,上前一步,對齊燕妮道:“姑娘,方才驚擾與衝撞,實在過意不去。”

“唔……”齊燕妮抬頭看看這位師父的臉。

對方是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就像神仙畫上的一般,長袖飄飄拖到腳踝處,往那裏一站,整個氣場就讓人心生敬意——而且好像還挺和藹可親的?

對方見齊燕妮端詳自己,便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到:“在下是宗室禮官,名棄。”

巫鹹娃娃在齊燕妮耳朵悄聲道:“巫蘇小心禮節,這位巫官不是別人,正是後稷大人!”

“啊?”齊燕妮驚呆了。

眼前這位看上去人畜無傷的男子,就是傳說中鼎鼎有名的後稷?

連巫鹹都要加上大人二字作為尊稱,可見對方的身份有多麽崇高了!

齊燕妮這邊還呆呆地不知道怎樣反應,後稷卻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之處。隻見後稷微笑著,伸手,從齊燕妮耳邊拈出巫鹹娃娃:“請問姑娘,這小人是哪位名巫的分魂術?”

“啊?”齊燕妮快要隻會說啊了,她咽了口唾沫,緊張道,“它、它是巫鹹……後稷大人,您知道巫鹹麽?就是現在正在米熊的國家做巫覡的……”

她比手劃腳,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介紹巫鹹。

不過還好,雖然在齊燕妮眼裏,巫鹹是楚國的巫師地頭蛇。但是,他的名號若放到中原任何一處祀廟,當地的巫官都隻會感到如雷貫耳,其震懾力不亞於任何一名神人。

“哦?巫鹹?”後稷看看手裏的小人。

巫鹹娃娃掙紮了兩下,跳到馬背上,恭恭敬敬地伏地跪拜:“在下巫鹹,有要務在身,不得不以分魂的形態示人,實在惶恐萬分。”

後稷對著馬背鞠躬回禮,道:“巫鹹多禮了。”

“距離巫覡集會還有一日,不知後稷大人百忙之中提前到來,是有何要事?”巫鹹自然地跟後稷搭著話,齊燕妮看得目瞪口呆,但她仍覺得緊張不已——這是第一次與傳說中的人物見麵呢,對方還是活的!

那個叫九風的男孩看了看齊燕妮,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後稷瞥他一眼,收回視線,回答巫鹹的問題:“是這樣的,聽聞參加集會的巫官隊伍中出現了流疾,一時猖獗,遏止不住,在下特來施診,希望能平定此亂,不擾人心。”

“後稷大人有心了。”巫鹹熟練地捧了捧對方,然後將發病情況詳細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