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叔顏當機立斷,擲出他的陶鏢!

鏢中驟然飛出火紅巨鳥,將飛車頂上天空。劇烈的顛簸襲來,齊燕妮三人同時朝右側栽倒,齊燕妮撞到豐隆身上,被豐隆緊緊抱住,他自己則死命抓緊飛車的握杠不放!

此時剛擲出陶鏢的昭叔顏手中沒有拉住任何東西,在撞擊之下,他立刻也往右邊跌去。

整個飛車傾斜了!

昭叔顏驚呼一聲,滑出車籃之外,掉下火海!

“小昭!”齊燕妮目睹這場景,想伸出手去拉他回來,但哪裏還來得及!

豐隆咬牙:“當心!”原本平衡的飛車失去一人,再度朝另一個方向歪斜!

但是它立刻回歸正位。

因為陶鏢裏的火鳥飛回,將飛車撞正了。

齊燕妮對火鳥喊道:“去救小昭!”但對方似乎並不懂得人的語言,隻知道自己出來的使命為何。

回旋一周,巨鳥本欲再助飛車一臂之力,奈何展開的翅膀中甩出火星,雙翼已然劇烈燃燒!不能再靠近飛車,否則,木製的飛車絕對會燃起來!

巨鳥長嘯一聲,展翅飛遠。

“等一下!”齊燕妮絕望地尖叫起來,“回來!去救小昭!”

“抱緊我!”豐隆全神貫注,駕馭這輛他從來沒有摸過的奇肱飛車。

齊燕妮望向洛邑,隻見城池完全沒入一片火海之中,濃黑的煙霧漫天而起,別的什麽也看不見。風聲中,無數飛車從黑雲裏浮了出來,在空中如同密密麻麻的飛蠅。順風借力,吹著飛車一路朝著神州西方的昆侖山去。

豐隆一路都在與飛車搏鬥。

他實在很想叫這輛車回頭,落在中原大地隨便什麽地方,但是,它決意不聽從人的指揮,隻跟著自己的同類一道,義無反顧衝向昆侖。

終於,在天空中餓了不知道多少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經能看見雲端之下頭戴白雪的昆侖山了。

奇肱飛車上,歡呼聲此起彼伏。

豐隆則顯得十分沮喪和疲累,而齊燕妮,哭了一路,到現在腫著雙眼睛,她望向昆侖群山。

“這裏好冷。”

“還好。”

兩人就算想要找點什麽話題出來,都是那麽困難。

失去昭叔顏對於齊燕妮來說,是一大打擊,對豐隆而言,則意味不明。他輕輕抿著嘴唇,什麽也不想說。

其實昆侖山脈的這一帶,比起他所居住的仙山來說,氣候要好得多了。

飛車乘風飛過水麵如鏡的不知道什麽湖,與上萬殷商遺族一道,降落在湖畔。

見大家都下了飛車,豐隆也翻身跳出車籃,伸手去將齊燕妮也抱了出來:“姒蘇,來。”誰知齊燕妮雙腳剛一觸地,就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她低頭,懨懨地說:“我起不來了。”

不止是她一人,經過漫長的飛行,遷徙到此的殷商遺民也多是伏地之後氣力全失,躺倒在地上休息。

豐隆站起身,張望山麓處的村落。

隻見數人越過淺草河灘,姍姍而來。為首的正是夏璩。

豐隆低頭想想,看了齊燕妮一眼。他嘖了聲,打起精神,迎向夏璩一行。

與他一同上前的,還有琢單。

“單衛。”夏璩行禮。

他轉過眼,看看豐隆,問到:“這位是?”

“我認得你,西王母的族長。”豐隆說著,因為飛行的緊張與疲累,他發覺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穩,於是伸手,自然而然地攬住琢單的肩膀。

琢單瞥他一眼,也沒揭穿。

他隻是簡單介紹到:“這位是計隆手下的有師,雲師豐隆。”

“哦,久仰。”夏璩應了聲,正告琢單,“單衛,你要的千屋之地,就在村子的另一側。本地實在無法供給各位如同洛邑般精美的房屋,實在過意不去。”

“無妨。”琢單搖頭。

華牙抱著琢單的腿,歪著頭說:“我們把洛邑的房子都燒掉了,我們不回去了!”

夏璩眯起眼,躬身,露出虎牙,平視著華牙:“好,我歡迎你。”

他回頭:“罪央。”

“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人上前。

“帶單衛到安居之處去。另外,叫荷花他們拿食物來。”

“是。”

琢單並沒有動,他對夏璩道:“西王母,在下有事想請教。”

“關於後稷?”

“對的。”琢單問,“他後來怎樣,去了麽?”

豐隆豎起耳朵,聽這兩人要談些什麽。

夏璩道:“沒有,後稷並沒有擔憂返魂木的事,倒是句龍操心了。我的人看見他離開鎬京(西周的都城),前往別處,應該是尋找返魂木,確定其沒有被人砍伐。”

“很好,請繼續追蹤。”琢單道,“要複活亡者,必須使用新鮮的返魂木,而這,隻有後稷和句龍知道返魂木的下落。”

他看了看豐隆,說:“利用巫蘇,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幸好她亦是平安回來了。”

“巫蘇?”夏璩的耳朵動了動。

“正是,巴的巫女姒蘇,是個挺有生氣的巫女。怎麽,西王母與巫蘇認識?”

“豈止認識。”夏璩唇角微勾。

豐隆不悅地瞥著他。

夏璩悠然道:“這位雲師對在下似乎有敵意,是什麽原因呢?”

琢單一愣,看看豐隆臉色,道:“不會的,西王母,你誤會了。雲師是直來直往的人,還曾經在瑤方的口中救過我一命,絕對不是可疑之人。”

“我沒有說他可疑。”夏璩笑笑,“隻是發覺,他認為我不可愛。”

說完,他帶著部下巡視殷商遺民的落腳處,問候長者,照顧受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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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燕妮躺倒在地。

她任由自己的精神在四海之外飄**,身體也一陣陣地麻痹著,好像不是她自己可以控製的。

嗯?她突然想起了真正的姒蘇。

身穿一襲鵝黃的巫服,擅長擊鼓,以朝露為飲,雙足從不沾地,得神祗的寵愛,性格囂張放肆。

……而且還是豐隆的愛人。

一陣莫名的悵然襲來。

她刻意把思緒拉開,回憶洛邑的大火,想起從飛車上掉落下去的昭叔顏。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落入火場,他活著麽?

“唉……”

她輕歎一聲。

“不要歎息。”另一個聲音響起,而且,非常熟悉!

齊燕妮一怔,隨即翻身坐起,睜眼看著剛才說話的人。

是夏渠!

那個養老虎的人,還想用一隻耳環把她勾引到什麽奇怪的地方去!

齊燕妮驚叫一聲,忙不迭爬起,轉身想跑,結果撞入豐隆懷裏。

“豐隆!”她彷佛見了救星,急忙緊緊抱住豐隆不放,“太好了,你在這裏!”

豐隆冷不防她來這招,暫時無法摸清她在想什麽。他的臉紅了紅,為了掩飾自己的詫異,他格外粗魯地扒拉著齊燕妮的胳膊:“你又在做什麽!禮節在哪裏,氣質在哪裏!”

巫鹹娃娃悄悄探出頭,看看現在是身處何處,它唰地一下注意到了夏璩,立刻又把自己藏了起來,不讓對方發現。

齊燕妮抱住豐隆不放,從他麵前,直接轉移到他背後。

把他頂出來,迎擊夏璩。

夏璩笑笑:“原來這隻小野貓是雲師的相好?”

“別假裝不知。”豐隆毫不客氣地承認下來,“西王母老早就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了,不是嗎?”

“雲師是可造之才啊!”

剛被誇一句,豐隆的鼻孔就朝天了,得意洋洋地說:“免了,不必對我灌迷湯,先說好,巫蘇是我豐隆在指導的巫女,其他人都不要想打主意!”

夏璩無視豐隆的宣告,他望向齊燕妮,笑得別有意味。

齊燕妮條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耳垂,直到確定耳環不在此處,早就被夏璩收回了,才略感安心,將體重靠在豐隆身上。

豐隆納悶地摟住她。

——奇怪,以前都沒遇到姒蘇屍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候啊,莫非是飛行的時候腦袋被風吹壞了?

“究竟怎麽回事?”豐隆悄聲問,“你認識夏璩?”

齊燕妮抬首說:“其實是在……”

她猛然住口。

因為她意識到,如果告訴豐隆,自己是怎樣遇見夏璩,並且,對方是如何想盡辦法要帶她到這裏來,那豐隆就會知道,她不止一次用自己的腳觸碰泥土了。而這是豐隆的禁忌,絕對不可以老實跟他講!

因為豐隆是不懂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他一貫是坦白從嚴抗拒就更嚴!

她躲在豐隆背後,警惕地盯著夏璩。

“豐隆,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豐隆答道:“嗯……我想,這裏應該是西王母族的領地……殷頑與西王母的人搭上了線……目的是……”他回憶著夏璩對琢單說的話。

返魂木?

這個月聽返魂木三個字無數遍,聽得豐隆都快變成返魂木了。

殷頑要返魂木,是為了做什麽?

豐隆知道返魂木是違逆天道運行的奇木,但既然這種神奇的東西存在,那就一定有它存在的價值,他不會妄加評斷。

豐隆的疑惑,直到他們被安置好住處之後,也還是沒有解開。

比起洛邑,夏璩的部落落後到不知道哪裏去了,就算跟破破爛爛的丹陽比,那也是原始到極點。

呃,其實這就是個原始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