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不要我管,這兒除了我還有第三人麽?”豐隆理直氣壯地反駁著,手下的動作停了停,“啊,弄花了。”

剛才一個不小心,將齊燕妮的睫毛卷了一根下來,如今橫在她臉上,雖然隻是細細的一條黑線,在豐隆眼中卻也是極為嚴重的瑕疵了。

不管方才齊燕妮是想說什麽,豐隆岔開這話題,道:“別動。”

他用小指的指甲尖靠近她的臉,勾起那根頑皮的睫毛。視線從自己指尖移開之後,豐隆注意到齊燕妮正睜著一雙氤氳水霧的大眼,專心地看著自己。

他的腦中有人拿著小皮鼓在敲了。

一陣緊一陣緩,從左腦敲到右腦,在耳邊響個不停。

齊燕妮又想說話了,但是她還是禁不住要癟一癟嘴角,因為不這樣做,她的眼淚似乎還會往下掉。

“……你到底喜歡哪一個?”她輕聲問豐隆。

豐隆茫然地看著她。

“巫蘇,你說什麽?”

齊燕妮搖搖頭,道:“算了,沒什麽。你去巫妣那裏吧,記得把這裏切好的果子也帶上去。”

豐隆被她飛速的轉換弄得懵掉了,拉著她的袖子,問:“巫蘇,剛才到底怎麽了,你別瞞著我啊!”

齊燕妮懨懨道:“沒事,我自尋煩惱而已,你就當做是幻象,什麽也沒看見罷!”

“這……”豐隆深感無力,早就知道女人心難測,變臉比變天還快,可是有這樣任性的麽?連旁邊的人擔心一下都不許?這姒蘇屍,究竟又在鬧什麽情緒?

想了想,他答道:“好吧,我去去就回。”說罷,當真忙不迭地離開。

齊燕妮看著尚未靜止的草簾,忍不住撿了長勺,摔過去。

“叫你去你還真去!討厭!”

到了巫妣那兒,豐隆將剛才的事兒一說,巫妣就嗬嗬地樂開了。

“巫妣,你別光顧著笑,告訴我怎麽回事啊。”豐隆責怪道,“但凡是巫蘇的事兒,你準是一清二楚的。”

巫妣笑吟吟地看著豐隆,不做聲,直看得豐隆背後寒意透骨。

“真要我說麽?”巫妣問。

這、這個逗趣的口吻是怎麽回事?豐隆渾身不自在,挪了挪草墊。

他硬著頭皮道:“既然來問,當然是想要答案的,巫妣,你就不要繞圈子,好生幫我這一把吧!我實在是……不明白巫蘇在想什麽……”

巫妣問:“那你明白自己在想什麽了?”

豐隆一滯,繼而糾結萬分地回答:“也不明白。”

“瞧你,年輕人都把老人家當做萬事通了。”巫妣嘻嘻笑著,說,“我給你個點子,做不做在你,你可要聽好了,我隻說這一遍。”

“嗯!”豐隆立刻專心致誌地等待對方遞點子。

※※※

齊燕妮鬱悶地刷著鍋碗。

剛才情緒實在是太失控了,被豐隆看了笑話,往後可不能再露出一絲破綻。雖然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先下定決心倒是沒錯。

“哼,豐隆最可惡。”隻要堅持這個信念就好,不然……

齊燕妮又想起了豐隆跟巫妣在一起的畫麵,最可怕的是,怎麽看怎麽和諧……她一點都插不進腳,毫無勝算……

越想越沮喪,不行,要振作!

她深深吸一口氣,麵對水渠,放聲唱到:“團結就是力量——”

還沒等第二句話唱出口,她突然連人帶鍋被人給抱了起來!

轉頭一看:“豐隆?”

豐隆看著她,滿臉都是明亮陽光的笑意,笑得齊燕妮一陣陣惡寒,直想著趕緊逃跑,不然豐隆這是又想怎樣整她來著?

“我問過巫妣,知道該怎樣做了!”豐隆開開心心地跟齊燕妮匯報。

齊燕妮霧煞煞地看著他:“哈?”

怎麽又是巫妣?她說了什麽逗得豐隆這樣高興?

眉一皺,齊燕妮用力掙紮:“放開我,你這是做什麽!”

“沒做什麽,就是做應該做的事啊!”豐隆答應著,突然低下頭,認認真真地吻到她唇上。這一吻輕飄而過,就好像幻覺一般。齊燕妮呆滯。

豐隆偷偷睜開一隻眼,超近距離地看著她。

正對上齊燕妮也大睜著的眼睛。

他有些挫敗地提醒:“作親親的時候,應當要閉上眼才對!”

齊燕妮還沒恢複過來,呆呆地回答說:“……那你為什麽不閉眼?”

“我隻是在檢查你有沒有闔眼而已,這能算不守規矩麽?”豐隆理直氣壯地強詞奪理,接著再下命令,“閉上眼,快點快點!”

齊燕妮乖乖地閉上雙眼。

感覺到豐隆再次試探著吻過來,這回更添了他自己的性子,意外地頑劣,舌尖滑到唇瓣上,絲絲癢癢地挑逗著。

不用豐隆教,她也知道是輕輕開啟雙唇,邀請他的時候了。

唇角無法自製地勾起笑意,她將雙手環上豐隆的脖子……

“嘩啦!”

兩人頓時成了落湯雞。

壞了,她忘記手裏還有正在洗的鍋了……

“噗哇!”“咳咳咳!”

豐隆將齊燕妮放下來,兩人忙不迭拍打衣裳,弄掉掛在衣角上的食物殘渣,無比狼狽。齊燕妮看著豐隆的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豐隆也報複性地回以哈哈大笑。

“雲師大人,巫蘇姐姐,你倆在這兒!”

遠遠地,華芽跑了過來,興高采烈衝他倆招手。

“兄長說祀廟已經建好,等過幾日巫妣算出吉日吉時,即可入住了!”

豐隆一聽,樂道:“喲,這可真是好消息。”

華芽說:“嗯,兄長在祀廟四壁上畫了不少紋飾,這幾天下來,漆器的重味已經消除,兄長說,可以請雲師大人前往一觀了。”

“單衛畫了壁畫在上麵?”齊燕妮好奇著,伸手拉住豐隆,“走啊,我們去看看?”

豐隆腳下遲疑一步。

“怎麽了?”齊燕妮問他。

想起巫妣說祀廟落成之後他必須盡速離開,豐隆心中一黯,轉念想想,現在還未到吉時,應該不算落成吧?“好,去看一看也不錯。我倒不認為單衛能畫出多精彩的神紋來,要是有描錯的,一定要他返工。”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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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廟的選址,正是豐隆曾經領齊燕妮去過的那處水邊。

如今水麵上架出基柱,巧奪天工的殷人工匠在其上構建出了一座氣派非凡的大祀廟。祀廟內尚未住人,門外放著的兩個石鼎裏已經開始焚香,大門正對著一個矮小的祭桌,上麵滿滿地擺著漆器玉器與銅器。

豐隆與齊燕妮往裏邊走,路上遇見琢單。

三人閑聊幾句,琢單對他倆衣服上如出一轍的水漬表示欣賞,談話間又有幾戶村民前來看看新建成的大祀廟,連夏璩也派了罪央過來道賀。

齊燕妮好奇地四下張望,見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淡黃靈光漂浮,時不時地映得人臉都亮了起來,就沒來由地覺著舒適。

“豐隆,”她拽拽豐隆的袖子,道,“往後你就可以從這裏回山去了,很方便呢!”

豐隆沒有答話。

齊燕妮奇怪地抬頭看著他,隻見豐隆定定注視著正前方。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嘖嘖驚奇的鄉人之間,一個身影緩緩映了出來。

齊燕妮一愣。

那人站在人群中,與周圍的身影格格不入,唯有他一人是披著簡陋的蓑衣,頭上頂了難看的鬥笠。他仰頭看著四壁的畫作,臉上沒有歡喜也沒有鄙夷之色,好像周圍那些金粉裝飾的東西,他都視而不見一般。

這個人……好像她在哪裏見過?

齊燕妮咬了咬指甲,在自己的回憶裏翻找著,倏地,相同的身影與之重合了起來。

對了,是企鵝男!

“啊!是俊!”她拍了拍手,連忙迎上前去,“好巧,你怎麽會在這兒?”

叫做俊的人緩緩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

齊燕妮笑嘻嘻地自我介紹著:“你忘記啦?我們在某條河邊見過,還是曦和介紹你我認識的呢!我是巫女姒蘇啊,就是計隆的養女那個!”她眨眨眼,想起來了麽?

對方看著她不說話。

還是與當初見麵時一樣,呆呆地,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

齊燕妮可不喜歡這樣的冷場,她開開心心地伸手去拉那位企鵝男。

不料,這手邊竟然落了空。

“咦?”

齊燕妮愣了愣,不死心地再探手去拉人家,依然是如此。她伸出雙手,毫無阻礙地按住了俊的臉……後麵的那堵牆。

原來這人的身體雖然用肉眼能看見,但實際上……是不存在的?

齊燕妮驚訝道:“難道你是……鬼?”

再看看周圍的人,似乎除了她和豐隆,沒有第三個人注意到俊的異樣。

或者說,沒有人看見他的出現。

齊燕妮收回手,心中有些害怕,退了幾步。

俊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你是什麽人?”原本天然呆的模樣挺可愛,但要是聯係到鬼怪身上,齊燕妮心裏就忍不住要發毛了。

此時,豐隆大步走到她身後,將她擁進懷裏,低聲道:“當心,不要觸怒他!”

“咦?”齊燕妮驚了一跳,立刻握住豐隆的手,她發現他的手比自己的還要涼上許多,簡直就像是石壁的溫度一樣,“這個、這個叫俊的究竟是什麽人?豐隆?”

豐隆不說話,他帶著齊燕妮退一步,俊立刻逼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