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很不對勁。

豐隆仰躺在房頂上,背後抵著的是他親手嵌在屋脊中央的木架子。他有信心不再從屋頂上漏下去,但是茅草和晾在屋頂上的野菜會怎樣,他就不敢保證了。

所以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盡量不讓屋內的人發現茅草正沙沙地往下掉。

至於同樣是晾在屋頂上,為什麽他不選擇巫妣的那間屋,非要來巫蘇這邊,大概是因為後者惹毛了好哄,而前者更難以應付吧……

豐隆抬手撓撓鼻尖。

最近真是奇怪,上回屏翳說他曾經一口氣忘了好幾年的事兒,他還不相信,這下真確信無疑了。祀廟剛繪完畫料的時候,華芽確實來叫過他跟巫蘇兩人,接下來的事,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了?

再加上……

巫蘇那女人的態度突然變得費解,卻怎麽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豐隆相信,這更是在向他昭示事有蹊蹺。

“對了,明天去問琢單那小子!”要不,勉強跟華芽打聽一下也成。

豐隆尚在屋頂上百般糾結地思考著,卻猛然聽見屋內傳出驚呼聲。

“唔?”他倒掛在窗外吹開草簾看了看,沒見著有第三個人,隻看到齊燕妮神色緊張地坐了起身,兩手還緊抓住鋪蓋不放。

豐隆伸手撩著簾子,問:“巫蘇,怎麽了?”

齊燕妮驚魂未定,愣愣地抬頭,望向豐隆。

“說話啊?”豐隆眨巴眨眼,終於還是從屋頂上滑下來,鑽進屋內。他拍拍齊燕妮的腦袋,拿出(自認為)最和善的神情來,關切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哪裏痛?撿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吃?”

“我又不是你!”

齊燕妮氣鼓鼓地頂他一句,扭頭道:“我是被嚇醒而已!”

原來是做噩夢麽?

豐隆撓撓頭——沒有病了傷了就好。他隨口問:“哦?夢見了什麽?”

齊燕妮眼裏似乎帶著不滿,埋怨地瞪了他,說:“還有誰,當然是夢見你。”

“……你夢到我了?”豐隆乍聽見她這樣講,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深夜裏的話,我們大概能看見他厚厚的臉皮紅了那麽一下,但是他立刻發覺不對勁,“咦?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夢見我,然後被嚇醒了?”

齊燕妮悻悻地瞅著他,哼了聲,掀起粗料的被蓋重新躺下。

豐隆急了,在席子邊上晃來晃去,委屈地叫著:“你別睡啊,說清楚,我哪裏長得那麽可怕!”

翻身,齊燕妮不理他。要不是這被蓋漫著股幹草味,她真想拉過頭,蓋得嚴嚴實實,免受豐隆騷擾。她明天要做的事可多著呢。

等到大清早爬起來,豐隆早就不知去向,齊燕妮揉揉眼睛,看巫鹹娃娃拿著草梗演算一番,算出來的不是食物還剩多少天,是祀廟落成之後究竟應該在哪一天行大禮。等巫妣慢悠悠地騎著牛繞到山崖下麵來,巫鹹娃娃跟她合計一番,總算擬定日子。

巫妣轉頭對齊燕妮說:“巫蘇。今天雨風霜雪電五司都會到祀廟來。”

“啊?是你叫他們來的?”齊燕妮想想,又問,“不知道他們幾人能不能……”

“毫無幫助,不要考慮那些了。”

巫妣的話令齊燕妮陷入沮喪之中,她撅了撅嘴,低頭不說話。

巫鹹娃娃視線在兩名女子之間轉了幾個來回,深感疑惑:她倆到底什麽時候串通一氣起來了,說的話連它都聽不懂……

它插言到:“既然雲中君今日將在祀廟聚會,那是否也要通知雲師——”

“不用!”齊燕妮飛快地否決,“等會如果豐隆回來,你也不要跟他說,知道麽?”

巫鹹娃娃歪著頭:“巫蘇,那日你與雲師去祀廟之時究竟發生何事?為什麽自從回來以後,巫蘇就一直怪怪的,而雲師又彷佛什麽都不知道,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巫妣伸手,將巫鹹娃娃捧了過去,勾著嘴角笑到:“巫鹹,你真想知道?”

巫鹹娃娃抬頭看著她,隻覺得麵具之下她那唇形笑得格外可怕,不由毛骨悚然了一番,當下挺直腰板道:“其實有巫妣參與在內,在下是毫無擔憂之處的,若此事暫時還沒到說破的時候,就請巫妣與巫蘇切勿勉強了!”

齊燕妮撇嘴:打退堂鼓還說得那麽堂而皇之,不愧是巫鹹……

她起身掀開草簾往窗外看,村落裏不見幾個人走動。眼下正是清晨好時候,婦女和男丁出去采集的采集、打獵的打獵了,自然不會像她這種混吃騙喝跳大神(喂!)的人一樣還留在家裏發黴。

然後她聽見久違的咯咯聲。

“是雞叫?”齊燕妮吃驚,扭頭看向噪音傳來的方向。要知道這些殷人沒有誰是抱著雞和豬上飛車的(廢話),來了昆侖山下之後,捉來馴養的牲畜是有那麽幾種,但是絕對不包括雞鴨一類的家禽。

她頭上頂著大大的問號,探出腦袋查看,便瞧見華芽正喜滋滋地拎著籃子往她家來。

那籃子裏蹲著的,可不就是一隻肥母雞?

“巫女姐姐,這是家兄叫我送來的,說巫女姐姐在咱這裏吃苦受累了,這隻雞隨你煲湯或者留著取雞子(蛋)都好。”華芽的嘴巴依然很甜,跟巫鹹娃娃放一起還真不知道誰會甜倒誰。

齊燕妮接過籃子,見母雞的爪子是綁起的,一對翅膀也從根、部糾起,很像是巫鹹娃娃教過的……送祭品的捆法。

巫鹹娃娃爬到窗框上,對華芽笑道:“請替巫蘇帶個話,就說多謝單衛的禮,巫蘇收下了。”

華芽點頭。

“這隻雞是從哪裏來的?”齊燕妮好奇。

“是神人從祀廟裏來,帶給村裏人的。”華芽說著,比劃起來,“來了好幾個神人,聽說都跟雲師一樣是雲中君,這隻雞是一位姐姐給的,她佩著老長老長的飄帶,這樣子呼呼地舞個不停……”

齊燕妮與巫鹹娃娃對視一眼:“是青女來了?”

巫妣在屋內踱了幾步,道:“既然幾位有司已經到了,那我們也不要耽擱,去祀廟與他們會合吧。”

“可是豐隆他不知道去哪裏了還沒回來……”

“沒關係,放他出門一會兒也不會走丟的。”巫妣說著,喚來了她那頭大花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