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空情緒稍微平複下來後,趙老師安靜地聽他述說剛才發生的事情。
等到澄空緊抿了嘴唇,趙老師明白他能告訴自己的已經都說了,便用輕柔的聲音告訴他:“澄空,我相信不是悅音做的。她請我幫你想起那一夜的真相,幫你回憶父母被殺畫麵的時候,眼裏沒有說謊的神色。你相信我嗎?”
澄空想相信悅音,隻有通過催眠,想起自己可能看到的父母被殺的記憶,才能證明悅音是清白的。而想成功進行深層催眠,獲取大腦深處、視覺神經殘像的記憶,就必須信任催眠者。
“最初接受趙老師您的催眠,也是出於對悅音的信任。我願意相信您,請您幫助我和悅音。”澄空回想起悅音的笑容,正如趙老師所說,那麽純淨美好的笑顏,怎麽可能暗藏謊言和殺機?
趙老師再次以時鍾為催眠世界中的道具,引導澄空的記憶逆時針倒流,向著記憶更深更深處。
“很黑,到處都很黑。”得到澄空的時間和地點確認後,趙老師指引他走出那片黑暗,澄空卻緊蹙眉頭使勁搖頭,“不行,打不開,門打不開!”
澄空越來越著急,催眠時間中的時鍾加速逆轉起來,隨著“滴答滴答”聲的加速,澄空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趙老師覺得已經不適宜繼續進行深層催眠,正想喚醒澄空,那道阻礙了澄空回憶的房門,突然開了。趙老師意識到,因為剛才時間逆流速度加快,澄空的記憶可能已經到了更久之前的夜晚。
“有人在哭喊!”正當趙老師以為澄空在更久之前的夜晚不能看到和父母被殺案有關的記憶,想進行調整,澄空突然大喊起來。
“黑暗中,有人在喊救命,你一步步朝著聲源走去,是哪裏發出這個聲音,看到了嗎?”趙老師放低聲音,盡量不打亂澄空此時的記憶波動,讓他能夠順利到達最深層的記憶點,清楚描述出所有畫麵。
“走廊地板很冷,有人在哭,喊著‘哥哥’,聲音是從某個房間傳出來的。”漸漸清楚的觸感,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爸媽房間的門敞開著,房間裏空****的,誰也不在。
無助地喊著“哥哥”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走廊盡頭的另一個房間裏傳出來。澄空赤著腳,無聲無息走向那個房間。
困乏的睡意突然襲來,澄空使勁搖晃腦袋,冰涼的感覺通過腳底的肌膚滲入身體,刺激著澄空的意識,為他驅散睡意。
“不能睡,必須保持清醒去看清楚那個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事。快到了,澄空,你已經到了傳出呼救聲的房間門口。”開始為澄空做催眠治療的時候,趙老師已經知道澄空少年時代患過夢遊症。此時澄空的記憶回到了患有夢遊症的時期,很可能會受到夢遊症的影響而產生睡意。
“房門虛掩著,不,能看到房間裏麵的情況……”妹妹充滿絕望神色的眼睛正望著自己,滿是淚水的臉正對著自己,無助地大喊著“不是我偷的”、“哥哥救我”!那個猙獰的麵容,依舊指著她,用各種最難聽的話語咒罵她。
“你這個野種,你這個不祥人。把我的金表藏到哪去了?再不拿出去,別想有好日子過。”
澄空覺得喉嚨被尖利的刀片卡住般疼痛,悲鳴的聲音在腦海裏一直盤旋不散。
小時候去野外郊遊,全家人在清澈蔚藍的天空下留下了合影。
一張苦瓜臉的自己、笑容燦爛可愛的夏憶、笑容勉強的母親,父親的臉,和那張扭曲的惡魔臉重疊在了一起。
那個金表,他記得,父親悄悄藏起來的!為什麽他要誣賴夏憶,要用那麽多惡毒的話傷害她?
從澄空心底湧出的悲痛和憤怒的紅色火焰焚燒起來,整片藍天被火焰侵蝕,那張合影化為黑色灰燼。
趙老師怕澄空被瘋狂的怒火啃噬了心智,慌忙將他喚醒。
看著睜開眼睛後,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溢出來的澄空,趙老師為難地告訴他:“澄空,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痛苦。但我還是要向你確認一下,你是否想起了和案件有關的事情?”
沒有伸手擦拭淚水,任憑熱淚不停滑落的澄空答非所問:“趙老師,我好像回到了8年前。那時候,我的夢遊症還沒好。每個黑夜我都被當成犯人一樣鎖在房間裏。隻有母親出差的那一夜,我自由了。”
澄空想告訴悅音,自己又想起了很多快要忘記的事情,關於父母的,關於自己和妹妹夏憶的。可現在沒辦法向悅音訴說,隻好向唯一的聽眾——趙老師傾訴。
“夏憶是2歲大的時候才到我們家來的。我幾乎快要忘記了,其實沒必要記住這種事情,在我心裏,夏憶就是我的親妹妹。對了,把夏憶抱回來的媽媽也一直說‘這是我的女兒’,最終說服了父親。爸媽偶爾會吵架,氣頭上亂說話的時候,爸愛拿夏憶的事來說。爸懷疑夏憶是媽舊情人的女兒,甚至說是媽跟別人的私生女,媽當然很生氣,還拿硬皮裝的偵探小說砸到爸身上。”由於患夢遊症的時候吃了不少藥物進行治療,讓這些記憶變得模糊不清。
偶爾分不清楚腦海中浮現的畫麵是夢境還是真實,澄空會選擇將美好、快樂的畫麵劃分到真實裏去,而將不愉快、爭吵哭泣的記憶一股腦定義為惡夢。
烙印在靈魂裏的記憶,沉睡已久,終於從自己走近它們的腳步聲中醒過來,如剝去純白皮膚露出血淋淋肉體的兔子,生動殘酷地呈現在自己麵前。
“趙老師,作為心理醫師和催眠師,未經被催眠者同意,是不能向第三者泄露催眠內容的,對吧?”澄空邊從躺椅上站起來,邊用雙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堅定地望著趙老師,直到她彎著眉頭點了點頭。
8年前那一夜之後,到現在為止的生活都是真實的,並不是夢境。自己和夏憶在那個家真實地一起生活了8年,但澄空突然覺得這8年間的夏憶都是假的,是一個長得和夏憶相同的人偶而已。
經曆那種地獄般可怕的災難後,夏憶怎麽可能還是前一天的夏憶。在那種徹底絕望和醜陋的黑夜後,幸福和美好怎麽可能存在。這8年的時光,自己所感受到的光明和快樂,一定都是假象。
紅燈亮起的路口,澄空望著開始倒計時的數字,直走是回家的方向,拐彎是到警察局去的路口。
隨著倒計時的紅色數字從兩位數變成一位數,澄空眼前快速閃現一幕幕模糊的畫麵。睜開眼睛,手中握著沾滿血跡的刀,父母渾身鮮血躺在**,火車急速飛馳,那把刀幽幽沉入漆黑深海……
海水如猛獸咆哮著,暴雨傾盆而落的時候,雨幕朦朧中,夏憶嘴角泛開了冷冷的笑容。
“喂!快點開車啊!”不滿的抱怨聲和催促的喇叭聲覆蓋了海浪聲和暴雨聲,澄空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已經是綠燈和倒計時的綠色數字。
直到澄空的汽車拐彎消失在路口,喇叭餘音還未散盡。汽車一路向警察局飛馳,澄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親口對悅音說“我相信你”。
警方鑒定人員爭分奪秒解析高輝喝下的酒的成分,將檢測報告交到警察手中後,警察馬上通知醫學院各實驗室仔細檢查是否丟失了氰化鉀。
“有醫學基礎的人,安全地加工氰化鉀,再將其帶出去並不困難。加上這支你落在酒吧裏的鋼筆,上麵確實有你的指紋。而且,從你儲物櫃裏找到的刀上也檢測出宋紹峰和李芳的血液反應。孫悅音,請你坦白交代實情。”警察將檢驗報告和裝在透明袋子裏的刀放到桌麵,悅音堅持搖頭否定,表示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我怎麽會殺了澄空和夏憶的父母,還有高輝呢?我是今天才從你們口中知道自己身世的啊。不,我覺得你們搞錯了,我是江漢城和江月琳女兒這件事一定搞錯了。我父母的名字是孫軍和劉曉青。”悅音無法形容這一下午的心情,對她來說,這何止是一個下午的時間,簡直就是漫長而難熬的時光。
“你的養父母,孫軍和劉曉青現在也在警察局內,他們已經承認,你是18年前從孤兒院領養的孩子。領養你的時候,他們還有些擔心你腰部那個特別的胎記會被人認出來,但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你父母雙亡後,他們才放心收養了你。而根據孤兒院工作人員的說法,梁晨生自殺前送到孤兒院去的孩子,腰部確實有月亮形狀的胎記。所以毫無疑問,你就是江漢城和江月琳的女兒。”
年輕的警察急於想確認真相,還想繼續說什麽,被年長的上司拉住。
經驗豐富的警察從剛才就格外留神觀察悅音的表情。他細心地注意到,當年輕警察說出悅音真正身份的時候,悅音神色有些恍惚。
發現上司蹙起了眉頭,年輕警察又看看一臉茫然失措的悅音,心裏不禁揣摩是悅音演技太好,還是她所說的都是實話,對身世真的毫不知情?而且,剛才他們一直避開不談最重要的凶器上沒有查到任何指紋的疑點,是希望用已有的證物讓悅音坦白承認犯下的罪。
“問話還沒結束,你不能進去的。”詢問室外傳來騷亂聲,年輕警察開門查看是怎麽回事,驚訝地發現澄空不顧同事阻撓,拚命向衝進詢問室。
趁著詢問室的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澄空邊努力掙脫攔住他的警察邊朝裏麵大喊:“悅音!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說的話!”
警方懷疑是自己殺了宋紹峰、李芳和高輝;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自己的鋼筆竟然在殺人現場;染血的殺人凶器竟然在自己儲物櫃裏。
當無數的殘酷事實如冰冷可怕的巨浪朝自己打過來,一次次將自己吞噬淹沒的時候,澄空的聲音無疑就是空寂深海中的救生圈,讓悅音得到將這些渾濁的浪花推開的勇氣。
“如果你是無罪的,不止宋澄空和你養父母會相信你,警方也會還你清白的。所以,希望你好好配合我們,把能想起來的疑點提出來。例如誰能拿到你儲物櫃的鑰匙?你的鋼筆是從什麽時候,在哪裏丟失的?”年長的警察聲音和藹卻不失嚴肅地提醒悅音。
爸媽視自己為親生骨肉,即使現在自己被懷疑為親生父母報仇,他們還是深信自己,馬上為自己請來最好的律師。更讓悅音感動的是,澄空竟然也願意相信自己。悅音用手背擦去淚水,點點頭,抬起堅定的目光,將自己能想到的線索全部告訴警察。
夏憶趕往醫院途中,又被驚慌失措的導師叫去醫學院幫忙檢查實驗室裏有沒有丟了藥品。臨近傍晚時分才到醫院,找到顧燕的病房,卻沒有看到江俊。顧燕靜靜地躺在病**,臉色十分難看,但看起來還不知道高輝的死訊。
病房裏不時傳出病人難受的呻吟聲,護士和醫生腳步匆匆在走廊上來來往往。
夏憶回想起高三填報誌願的時候,江俊驚喜地拍著自己肩膀說:“我就說夏憶你外冷內熱,表麵上對人冷淡,其實心裏還是很有熱情的。沒有一顆對人類充滿希望的熱心,是不會報讀醫學院的。”同樣報讀醫學院的江俊,確實是抱著這樣的理想選擇了醫學,但自己不一樣。
如果說江俊學醫是為了抓住求生的希望、拯救更多的生命,那自己學醫則是為了更靠近、更習慣死亡。
進入醫學院不到兩年,夏憶已經學會不為任何死亡落淚。在夏憶看來,死去的病人們,終於得到解脫,再也不必醒來忍受各種折磨。
真正的地獄,永遠是清醒著在惡夢中掙紮。
總是爽朗微笑,樂觀積極的江俊,現在也被拉入惡夢中了吧?終於在醫院僻靜的角落找到滿臉淚水的江俊時,夏憶以為早已麻木的心還是抽疼起來。
“警方剛剛從高輝喝的酒裏檢測出氰化鉀,現場找到的鋼筆上也有悅音的指紋。至於殺害我父母的凶器,倒是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夏憶覺得這一刻沒有任何話語能夠真正安慰得了江俊,與其說些漂亮話,倒不如把掌握的情報告訴他。
聽著夏憶的話,像是宣判悅音就是殺了那麽多人的犯人。江俊使勁抹去淚水,搖頭告訴她:“我不信,悅音不會殺人的。我們三個是最好的朋友,悅音不會做這種讓我們憎恨她的事。”
“好朋友?”夏憶帶著嘲諷的語調,難過地望著江俊。
明明被親父母欺騙、背叛了那麽多年;明明現在很可能被他所謂的好朋友殺了親生父親;為什麽還能那麽單純地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夏憶不知道是為這樣的江俊感到難過,還是為8年來無法相信和接受任何感情的自己而難過,淚水不自覺地便流淌下來。
江俊冰涼的手指輕輕拭去夏憶臉上的淚水,一臉心疼地安慰道:“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無論接下來要麵對多少殘酷的事,至少你還有我,還有澄空哥。”
夏憶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在江俊麵前落淚,惶恐的是在江俊身邊,自己總是無法藏好心底的脆弱和真實情緒。
“江俊,很多人以為自己還擁有很多,所以直到失去一切才痛苦不已。如果一開始就認清楚什麽也沒有,或者說不要奢望得到任何東西,不曾有過希望便不會絕望。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絕望的人。”夏憶第一次主動抱住聽得一頭霧水的江俊,輕聲說了句“再見”,便起身離開。
江俊被夏憶一番話弄得雲裏霧裏,擔心地想追趕上去問個究竟,口袋裏的手機傳來急促的鈴聲。
導師慌慌張張地把警方要求檢查實驗室藥品的事情告訴江俊:“我們實驗室裏,好像真的有氰化鉀吧?剛才讓夏憶過來幫我檢查,她說沒丟東西,可我還是放心不下。平時實驗室我都交給你幫忙管理,隻有你最清楚,找時間回來檢查下?要是孫悅音真的偷了我們實驗室的氰化鉀去殺人,我們也有麻煩吧?”
“好的,我跟媽媽交代點事情就過去檢查藥品。”江俊收起手機,明白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還有很多人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回到病房,將高輝被殺的事情告訴母親,母親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悲傷又自責。而關於她的病情,當江俊躲起來哭泣發泄情緒的時候,她已經從醫生那裏得知。
“是報應啊,小俊,這是我和高輝應得的報應。”顧燕說著便想扯去手上的輸液器,拒絕接受治療,說什麽要和高輝一起接受懲罰,以死贖罪。
“媽,你錯了,能夠責怪你們隻有死去的江月琳和江漢城,而能夠給予你們應有懲罰的是法律的審判。死亡隻是逃避,而殺害更不是解開愁怨的方法。爸已經死了,我能做的就是遵守和他的承諾,好好照顧、保護你。”江俊按住母親的手,為呼吸變得急促的母親撫背順氣。
哭得兩眼紅腫的顧燕,迷蒙的眼睛忽然閃過驚訝的光彩,緊緊拉住兒子的手追問:“小俊,你剛才,喊他‘爸’了?你肯認他這個爸爸了?”江俊堅定地點點頭,又耐心勸說了母親一陣,待到她情緒平穩了些,才匆匆趕去醫學院實驗室。
為了宣布和立揚的合作關係徹底結束,高賢特意告知立揚,孫悅音才是梁晨生送去孤兒院的孩子,孫悅音已經作為謀殺宋紹峰、李芳和高輝的最大嫌疑人被逮捕。
立揚的如意算盤被打亂了,但冷靜一想,就算孫悅音才是梁晨生送到孤兒院的幼女,並不代表宋夏憶就是宋家親生女兒啊。雖然高賢說夏憶和蘭姨單獨聊了一會,除了孫悅音的身世,其他事情他也不知道,但立揚始終相信小菲的話。
“小菲!隻有你能幫我了!和我一起到宋家去,揭穿宋夏憶是18年前和孫悅音同時被人送到孤兒院的另一名幼女!”立揚焦急地拉住小菲的手,像溺水者拉住救命稻草一樣,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小菲。
如果立揚真的溺水,就算要自己付出生命去救他,小菲也義無反顧。
但現在死死抓住自己的立揚,並不是處於生死一線的危機中,而是貪婪的想飛得更高。
然而自己不過是一個輕飄飄的氣球,總是隨著立揚這股風搖擺的氣球,根本沒有能力帶他飛翔,最終隻會害他跌得更深傷得更重。
“立揚,在小巷裏,又冷又餓的時候遇見你,你牽起我的手時,我就覺得很滿足了。那種心情到現在也不曾改變。宋家的公司,本來就不屬於我們,安分踏實、輕輕鬆鬆地當好一名員工,難道不好嗎?”小菲的勸說,在立揚看來是膽小怕事、不求上進的消極想法。
在立揚的堅持下,小菲還是陪著他一起來到宋家。
立揚見夏憶還沒回到家,忙讓小菲將18年前在孤兒院所見的事情告訴澄空:“一開始我以為夏憶是梁晨生送去孤兒院的孩子,當然,總經理夫人一定也是這麽以為才收養了她。沒想到,孫悅音才是梁晨生送去的孩子,被另一對夫婦先領走了。”
“宋夏憶不是你的親妹妹,這件事,你應該早就察覺到吧?還是不記得了?不可能啊,那時候澄空你也有5歲了吧?”立揚疑惑地盯著一直安靜聽他們說話的澄空。
澄空抬頭望一眼大廳牆壁上的時鍾,那就是自己在催眠過程中看到的時鍾,因為當時從自己房間走向妹妹房間的時候,可以看到。
時間不早了,剛打過電話回來的夏憶馬上就到家,澄空忙打發立揚和小菲離開:“你們不用再說了,夏憶是我的親妹妹,這就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也請你們不要在她麵前說這種話。”
幾乎是被澄空趕出來的,立揚憤憤地往院子裏的小樹踢了一腳,小菲無奈地拉住男友勸說:“宋家的東西,都是他們兄妹兩的。我們這些外人是不應該有非分之想的。”
“小菲!確實有人含著金鑰匙出生,但沒有注定屬於誰的東西。我們隻要努力爭取,也能得到那些東西的!”立揚始終不願意放棄,還是想試著拉攏外資注入來占據公司股份。
菲見一時半會也無法說服男友,隻好先勸他回家,這時院子的小門被人推開,是夏憶回來了。
立揚和小菲從夏憶身邊經過的時候,小菲禮貌地向夏憶點了點頭以示打招呼,卻被夏憶喊住:“聽說你在孤兒院呆了十多年,最終受不了虐待逃出來的。有人說‘愛的越深恨得越深’,不知道你信不信這句話?”
“宋夏憶,我知道你去見過蘭姨,在那打聽到小菲的事了吧?有什麽不滿你衝著我來,別拿小菲說事。”小菲還沒反應過來,立揚已經不悅地反擊夏憶。
夏憶像是沒有聽到立揚的話,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一樣,徑直來到小菲麵前繼續告訴她:“你不知道吧?蘭姨是你親生母親。她害怕這個事實,卻將這個事實記得最深,甚至刻在靈魂深處,所以一直糾結痛苦。你現在應該比以前更加恨她吧?”
夏憶說完便得意地笑著,等著看小菲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是,小菲驚愣了半晌後,攔住想替她出頭的立揚,對夏憶露出淡淡的笑容:“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不想恨她,也不想埋怨和追究是誰帶給我那些不幸。與其去糾結讓自己產生更多仇恨的過去,不如努力想想如何創造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更幸福的未來。而且,至少我現在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兒,原來我的親生媽媽還活著。”
“我們走吧,小菲。”立揚輕輕摟住其實渾身顫抖卻還是堅強微笑著說出這番話的女友,從夏憶視野裏消失不見。
就算過去發生很多不幸,就算曾經萌生過憎恨的心理,與其想著如何通過複仇讓別人變得不幸,不如尋找能讓自己獲得幸福的方式。
小菲的話語一遍遍回響在夏憶耳旁,夏憶臉上的笑容漸漸僵冷。
夏憶久久呆立在已經漆黑一片,路燈還未亮起的小區路口,直到身後的家門打開,哥哥探出頭來,溫柔笑著喚自己回家。
已經回不去了,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從8年前開始就消失不見。自己不是被愛著的小公主,而是野孩子,是被父親怨恨的存在。
得到幸福的方程式,也在那個時候永遠地壞掉,無法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