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沈定海自知理虧在先,更知道這女兒從小訓斥人就有一套,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切不能和她對著幹,否則等會一大堆教條搬出來,直說得人啞口無言。

沈緒元顯然更知道這一點,他小時候可是沒少跟這妹妹鬥過嘴,但每次都是被說得麵紅耳赤,無力辯駁。

看到外公和舅舅如此,沈辰卻一挺胸膛道:“娘親,不關外公和舅舅的事情。身為沈家男兒,家裏有難,又豈能不挺身而出,孩兒這樣做也是遵循娘一直以來的教導。”

雖然兒子平日裏也是個大人樣,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不同於其他孩子,但如此神色凜然,字字鏗鏘,卻讓沈秋月感覺他另有的不同之處,就好象經過戰火的錘煉,更添了幾分剛毅般。

有兒如此,自當欣慰,而且他拿自己教導的話來反駁,以至於沈秋月一時間倒沒接過話來,而她又突然發現沈辰身後站著個身材婀娜的麵紗女子,便下意識的問道:“這位是……”

慕容瑤連忙回道:“小女子慕容瑤,幸虧小少爺出手,才讓我逃脫虎口。”

“當真是我兒救你出來的?”沈秋月倒是將信將疑。

慕容瑤點頭著道:“正是,為了攻下虎嘯寨,小少爺不惜獨闖龍潭,麵對賊首亦能機智應對,才救了小女子這性命。”

“隻可惜慕容姑娘父母慘死在那凶賊手中,而且,雖然救了慕容姑娘,但她的臉卻被山賊給毀掉了,所以孩兒才想著讓她暫住在咱們家,找大夫過來看看。”

對兒子如此做法,沈秋月倍感欣慰,火氣倒也消了不少,她連連點頭道:“應該如此,好個苦命的丫頭。走,我帶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說。”

她便站起身,帶慕容瑤而去,廳內三人這才不約而同舒了口氣。

沈緒元仿佛虛脫似的,長吐了口氣道:“你娘呀一生起氣來就不得了,打小就這樣,舅舅我可是沒少吃過虧。幸虧有這小丫頭給引開視線,不然今天必定是水深火熱。不過,辰兒,晚些時候你得再去你娘那裏,好好的哄她一下,免得哪日舊事重提,我們又得遭殃。”

沈辰點點頭,他從沈秋月身上看到的並非是責罵,而是那無微不止的在乎和擔憂呢。

沈定海哼了一聲道:“都怪我兒你口風不緊,被她三兩句問下來便露了餡,否則我怎會受到牽連?”

沈緒元苦笑道:“爹,孩兒從小就不是妹妹的對手,我又不擅說謊……”

“罷了罷了,我可沒心思聽你講這些。辰兒,你快將這攻寨之事好好的講講,我可是擔心了半個月呢,總算盼到你平安返回了。”沈定海迫不及待的問道,那神情前所未有。

沈辰便將這半個月來的戰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沈家父子二人是早在他出發前便聽過他說起地下河道之事,所以才放心讓他去,見到半月不歸,心情忐忑不安,直到近日消息傳回來,這才又驚又喜。

如今聽沈辰說起,更是驚噓連連,仿佛親曆了一場似的。

二人萬萬沒想到,沈辰的連環計竟是如此厲害,其謀略之深,超乎想象,怎麽都想不到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夠想出的主意,尤其是聽到沈辰偽裝成穿山寨少寨主深入虎嘯寨,和李飛龍這樣心狠手辣的賊首麵對麵鬥智時,直是捏了一把冷汗。

沈緒元又是感慨,又是內疚,說道:“妹妹教訓得真對,我這做舅舅的竟讓辰兒經曆這樣的生死危險,這還好是回來了,若是沒回來,我豈非一輩子不安呐?”

沈定海亦眉頭微蹙,定神看著這外孫,他是怕自己二人擔心,所以才故意沒有說出是想一舉端掉三寨的意思,而隻透露了對付一寨之策,如此深謀遠慮,虎膽奇智,足以讓他欣慰了,他便說道:“這樣一來,袁大人那邊便沒了問題,剩下的就是考核這邊了。”

話到正題,沈辰便問道:“此次考核的主考官可已經確定了?”

沈緒元臉色有幾分沉重,答道:“據打探來的消息,應該是金曹監於正於大人。”

“主考官居然是金曹監?”沈辰微微蹙眉。

沈定海說道:“於大人出生郡城的官宦世家,二十為官,一路高升,據說他為人倒頗為正直嚴厲,尤其對貪官汙吏深惡痛絕,深受郡守大人信賴,在這金曹監的位置上也坐了不久,聽說前陣子還專門上書郡守,倡導嚴查貪腐之事。”

“喔,看來這位於大人倒不錯。”沈辰說道。

沈定海淡淡說道:“為官者,最怕耳目不清,信任錯了人,於大人雖然有心整治貪腐,但他手下那副使徐大人不就是和安世傑這貪官是一丘之貉嗎?其實這官員考核本就是一個極容易循私舞弊的事情。作為考核的官員,除了主考官之外,還有諸位金曹監副使徐大人這樣的副官,他們肩負起了收集關於官員政績的主要任務,大至如農業生產、戶口情況、財政收入、社會治安以及能否發現人才等等方麵的內容,小則是官員自身的道德修養,爾後將這些資料提交給主考官,主考官再以這些資料為依據,對官員進行問詢,最後給予評分。”

沈緒元擔憂道:“安世傑已經打通了上上下下的關節,這些所遞交上去的資料完全可以偽造,到時候,功績自然可想而知了。其實就算他想要升到郡裏為官,隻怕也並無可能。”

沈辰聽得明白,淡淡說道:“若要收斂錢財,縣令這個官職比起郡中官職來說還要好一些,雖然品級低了,但到底是這一方的父母官,做起事來方便得多,無需向上稟告。隻怕安世傑也是如此想,所以一直便賴在這位置上,悄悄收斂錢財。”

沈定海又道:“依我看,安世傑自己的政績資料做假是必然的,不過,緒元的政績應該倒不會刻意的去隱瞞,畢竟他的政績隻要保持在第二等,誰也撬不動他的位置。辰兒,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你有何想法?”

沈定海如此問,顯然是早和沈緒元商議過,想不出來完好的策略,因而才有此詢問。

沈緒元又道:“我和父親商議過,本來我是想找機會私會於大人,舉報安世傑貪腐之事,但……”

“但我認為這方法未免有些太冒險了……”沈定海微微搖了搖頭。

沈辰便道:“外公說得是,若是私會於大人,一則機會難尋,於大人身邊必定有郡守大人派來的侍衛守護,要靠近絕不容易,更何況還要避過其他官員的耳目,更難做到,二則是確為冒險,這種越級晉見本身就不合規矩,而且要舉報一縣之令,就算袁大人和趙縣丞一同拉去,也得需要足夠的真憑實據才行,其間尚有變數,更何況,這於大人是郡府的人,我們對他的了解僅僅限於道聽途說,未曾真正接觸過,若然於大人表麵確實反對貪腐,但實際上和這些貪官是一丘之貉,那我們豈不是將所有的籌碼全都賠了上去?”

沈定海見外孫如此明白事理,不由頷首讚賞,沈緒元便攤攤手道:“那辰兒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沈辰沉默一陣,爾後便說道:“這件事情確實有點難辦,我沒想到是這金曹監副使也會參合進來,令安世傑的籌碼大增。這徐大人即為於大人的親信,他說一個字都比我們長篇大論更可信,就算於大人真是清官,我們拿出真憑實據來,隻怕反倒落個栽贓上級官員的罪名呀。”

“這確是讓人煩惱的地方,安世傑若非如此,又豈能一直穩坐此位?”沈定海輕歎道。

“不過,倒並沒有將他撬下台來的機會!”沈辰話鋒一轉,突而說道。

沈家父子頓時大喜,連忙詢問,沈辰便說道:“擒賊當擒王,要對付安世傑,便要戳中他的致命要害,即是自上任以來所貪汙的銀兩。這些銀兩來源無外乎兩個,其一,是令心腹做假帳,支取縣庫中的銀兩,其二,即是縣城大戶孝敬過來的銀子,他上位十幾年,其所納之銀隻怕數以十萬計。”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道,“我在剿滅山賊途中,和萬掌櫃的聊起一些事情,又知道了一些關於安縣令的事情,聽說此人不止是貪財吝嗇那麽簡單,已經到了愛財如命的地步,若他真是愛財如命,咱們就給他一個自露馬腳的機會。你們說,若然這苦心積累起來的數十萬兩白銀全都消失一空,他會怎麽樣?”

“他隻怕會瘋掉!這安世傑愛財如命可是人盡皆知,不止是他,據說那縣長夫人更是如此,還專門打造了個金枕頭,每晚枕著睡呢。”沈緒元說道。

“不過,你有如何方法搬走那庫存之銀呢?且不說如何找到銀兩庫存之地,那安世傑可是請了不少江湖中人當護院,而那府上家丁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之數,隻怕就算是袁縣尉這樣的高手,也不見得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麽多銀兩盜走。”沈定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