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度劫之前(上)
自仙道失落之後,後世修士修煉,最根本便在於神魂,無論是開啟靈智,煉氣強體,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修煉出神魂之軀,溝通虛空。
不過先天修士達到圓滿之後,前路已失,便唯有經曆神魂蛻變一途了,呂陽思慮著,度劫可用的法寶,應該與這脫離不了關係。
左大師見他道出本質,欣慰道:“不錯,正是為了寄托神魂,給自身留下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
“凡度劫者,未慮勝先慮敗,如何成功且先必提,便是不幸敗殞身亡,也仍然能夠遺留一絲殘魂,甚至奪舍重修,這才是最重要的。”
呂陽聽到左大師這麽說,不由得深有感悟地點了點頭。
的確,修士能夠遺留一絲殘魂,遠比灰飛煙滅要好得多。
不過,若要在天劫之下留存一絲殘魂,又談何容易?連全盛狀態的修士,都不敢保證度過天劫,若真到遺留殘魂的地步,又怎麽能幸免於難?
天劫可不會留情。
聽了呂陽的疑惑,左大師道:“所以究其根本而言,這並不是增加成功機會的寶物,而隻是保命之物,外界之人,或者修為沒有達到如此層次的修士,多有誤會,以為單靠法寶威能便足以抵禦天劫,孰不知這是天地降下的考驗,若真有什麽異寶能夠將所有天劫威力悉數抵擋了,豈不也相當於沒有經曆考驗。那又如何能夠成就道境?”
呂陽道:“這倒是。”
“也正因為如此。若要度劫,需要經曆的,還是不可躲避,不過,我等修士尋求變通之法,自然也會留有一線……”
“這一線生機,便取決於修士性命與尋常凡人截然不同,尋常凡人,肉身和神魂都極其孱弱,死亡便是死亡。極少有借屍還魂一說,但修士卻大多都可以做到,度劫之人,更是將神魂修煉到了圓滿境界的大能。借助天地間的種種天材地寶,以達成逃脫一線的目的。”
“這樣的機會,能有多少?”呂陽領會了左大師的意思,不由好奇問道。
“半成。”左大師確切地說道。
“半成……”
呂陽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是嫌少,而是驚訝。
他之所以驚訝,是因為這個數目,其實已經算是非常多了。
“都說修士度劫,百難存一,但卻沒有想到,便是失敗殞亡的。也還能有半成機會保留性命,甚至重新來過?這都是人族修士的聰明才智啊,曆代以來積攢的豐富經驗,雖然難以用言語表述,但卻還是留傳了下來,至少,其他修士說不清該如何度劫,但度劫之前需要準備什麽,卻是清楚無遺的。”
呂陽不禁感歎。
“這正是借助法寶的意義所在,人善假於器。諸天種族,莫有勝之者。”左大師道,“而修士保全自己的辦法,便如你所說,乃是寄托神魂。分化之法,這一點。我們可以慢慢敲定細節,畢竟度劫之事,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呂陽深覺有理,便讓左大師在靈峰下的城鎮住下,然後,開始著手準備起來,甚至還特意派人給他修建了一座郊外山穀中的府邸,借此以靜修。
山中方幾日,世上已千年。
時間飛逝,呂陽請來左大師,著手準備度劫事宜之後,已經是三年過去。
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左大師終於是結合著呂陽手頭擁有的所有寶材,以及呂陽自身所喜,為他煉製法器。
這一日,呂陽在左大師的邀請之下,來到他的鍛造房中。
左大師打開所有的禁製,在重重守衛的青陽峰大陣運轉之後,一道迷蒙的光束照在空中,偌大的光門倒映著沉重的石門虛影,在一陣重物推開的轟鳴聲中,緩緩向兩側平移,打了開來。
呂陽和左大師一同進入了空中的石門虛影,來到山中一座隱蔽的密室之中。
出現在呂陽眼前的,是一件披掛在武器架上,猶如雕塑般的成套盔甲,它被人組裝起來,套在一個木頭削製的假人身上,暗金的色澤泛著幾分沉重厚實之感,精致的雲紋和神符密布,列成諸多時隱時現的晦澀道紋,顯得古樸而又神秘。
一般而言,修士度劫之用,都是重於防禦的寶物,這一次呂陽煉寶也不例外,直接就是一整套甲胄,從頭盔,胸甲,下裝,護腕,手套,到腰束,護脛,包含七大部分,每一部分,都可視作為一件單獨的通玄境法寶,但聯合在一起,亦又是結成大陣,遠遠超越尋常圓滿境界,隻差一步,便是道器。
雖然早已在左大派派來的仆役口中聽到煉製的進度,但這三年來,呂陽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套由器道大宗師專門為自己煉製的重寶,不由得感到極其意外。
“煉製這麽一套重寶,多賴悟道峰修士找來的那些器道高手,他們專門為我煉製秘符,鐫刻了種種大陣所符的道紋甲片,然後,由我一一鑲嵌,排布,融煉一體。”
“另有幾十個小部件。”左大師的手指,隔空在那盔甲上虛撫,一陣如流水般的波瀾在空中泛過。
這是密室之中用以防護的大陣在起作用,一處地方亮起,他便向呂陽講述起這些部件的來曆和作用。
“這是白家大造師白徵明所造的金絲束帶,上麵三十六條騰雲天龍,乃是其妻親手所繡,每一天龍鱗甲上,都繪製一重法陣禁製,足足百萬道紋隱藏其中。”
“這是呂家提供的天河星晶,乃是悟道峰花了整整千年時間積攢下來的庫存。被我以無上道火融煉成片。鑲嵌在胸甲之上。”
“接縫處這些筋線,乃是西海特產血鱗孽龍龍筋所製,不但水火難侵,便連被天雷燒煉,也可在頃刻之間重新接回,具有無限重生之功效。”
“還有這頭盔處的尖角,乃是你在獄界所得遠古魔神頭骨所製,堅實無匹,亦可起到分引雷力,傳導至周身上下。避免腦中紫府遭受重創的作用。”
……
這套鎧甲,成套上下,共有三億六千萬道紋,組成三千六百重大陣。每一重大陣,幾乎都是一件靈寶的造價,從數十萬至百萬不等。
更不要提,其他額外提供的寶材,煉器宗師,高手的相助,以及煉製之時,毫無宵小之輩覬覦,沒有重寶遭到搶奪,殺人越貨的風險。
可以說。倘若呂陽隻是一名毫無根基的散修,便是手頭擁有上百億巨財,也不可能煉製得出如此重寶。
這些都是人力,物力,種種底蘊的體現。
左大師介紹了一番,這套鎧甲的處處細節,又對呂陽道:“現在這套神甲已經粗具雛形,接下來,便需借助呂峰主之力,對其進行祭煉了。否則的話,便是左某如何煉製,它也隻是死物一件,並不能為峰主你所用。”
呂陽也知道鍛造靈寶的一些傳說,當即便應道:“好。還請大師指教。”
“請先到這台上來,先取你心血。以行血祭,而後對著這靈陣靜坐冥思,以神魂念頭熟悉其靈性,直到培育出靈胎為止。”
“最後,便是呂峰主你以神念分化之術,分取七大靈體,命魂住胎,注入這些靈胎之中,此乃急關頭寄托神魂的引子,在這大陣庇護之下,便是天劫,一時之間也無法將其磨滅,而等天劫過去,便可借胎重生。”
“當年,太真道友便是憑借一枚如意玉符成功度劫,而後,這枚玉符被寄托化身,便是他如今的天劫化身。”
“太真道友除了此符之外,另有數件蘊含著靈胎的靈寶,假以時日,亦可化作強大的化身。”
“如果那一天到來,呂峰主亦可借此演出化身。”
呂太真是呂家老祖的俗名,呂陽直到此時才知道,他的那尊天劫化身是由此而來,這正說明,度劫法寶在度過之後,並非就沒有用處了,仍然還是極其重要的寶物。
“我明白了。”呂陽點了點頭。
看來,這些將成未成,介乎生長之間的靈寶靈性,便是將來自己寄托神魂,煉製化身的關鍵。
呂陽當即便依言上前,進行接下來的祭煉。
這同樣不是一兩日間便可以完成的事情,因此,呂陽並沒有準備短時間內便得以完成,而是住在這煉器廬舍,留足了半年之久。
器靈祭煉的進度並不慢,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呂陽和左大師都沒有急於求成,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小問題,也要停下來小心檢查,確定並非是有失敗跡象之後,方才能夠繼續進行。
呂陽在這期間,也可以明顯感覺到,這一套神甲逐漸與自己產生了血肉相連般的奇妙聯係,哪怕呂陽並沒有修成真正神魂分化的無上神通,也不禁升起一種仿佛是親身體驗的錯覺,好像它們原本便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無論是法力,還是神識,運行在其中,全無絲毫阻滯。
“這套神甲,已經煉成便是先天十重圓滿境的大成境界,一身寶材,都是諸天之中難以尋得的奇珍異寶,如果能夠在經曆天劫的時候派上用場,必定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不過,光有這套神甲還遠遠不夠,修士自身的境界,實力,才是真正起到決定作用的東西,以我現在的修為,應該已經足以挑戰了。”
呂陽估摸著,自己的神識,法力,道體,都已經做好了度劫成道的準備,接下來,便是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一舉突破。
又一日,呂陽和往常一般,前來左大師的幽穀,祭煉靈寶。
但他沒有走到半道,便被一名西海妖修趕上,半跪在地稟報道:“峰主,童姥姥有事要向您稟報,請您回行宮一趟。”
“童姥姥?”
呂陽有些奇怪。這童姥姥並非不識禮數之人。沒有理由尊卑不分,有事要找自己,卻反而叫自己過去。
因此他奇怪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麽,一道隱秘的神識傳入山道附近的法陣,讓人接到消息之後,趕去幽穀報訊,然後便返身往行宮而去。
很快,呂陽便來到了湖畔的行宮中。
這裏是敖月的居所,在呂陽隔三差五前往左大師處祭煉靈寶的過程中。也時常前來這裏,反倒遠比留在靈峰上的時日要多些。
童姥姥早已派了人在門口看著,見呂陽到來,便迎了上來。
“咳咳……老身見過峰主。”
“童老不必多禮。你急著派人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呂陽問道。
童姥姥傳音道:“峰主,公主有喜了。”
“什麽?”呂陽聞言,不禁怔了一下。
最近一段時日,呂陽常常前往幽穀祭煉法寶,在這之餘,便常到行宮就寢,結果,敖月便在這時懷上了。
童姥姥道:“最近幾日,公主數次提到身子困倦。精神也不是很好,還說自己腹中有異物,老身便為她診脈,結果發現,那是有孕所致。”
呂陽回過神,不禁也流露出一絲喜色。其實,這件事情倒也不出他所料,左右不過是遲早而已。
呂陽問道:“月兒現在怎麽樣。”
童姥姥道:“請峰主放心,公主一切安好,之前的反應。也是因為她不知道。”
呂陽點了點頭,道:“這便好,你們都是從西海跟著過來的老人,好生照料好她。”
童姥姥道:“老身自會用心,峰主盡管放心便是。”
頓了一下。她又說道:“公主方才說想要見峰主你,不知峰主……”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一看月兒。”呂陽想了想,對她道。
可童姥姥並沒有離開,而是捂著嘴唇咳了幾聲,試探道:“峰主,有件事……咳咳……老身,老身可否多嘴問一句?”
呂陽道:“什麽事?”
童姥姥麵露猶豫之色,道:“峰主最近似乎一直都在煉製重寶,是否打算度劫?”
在呂陽娶敖月之前,這件事情,並不為西海所知,不過等到如今,也瞞不住了,他的意圖非常明顯,迎請左大師,煉製度劫法寶,近來更是逐漸將靈峰大權分配到呂青青和多名舊屬手中,顯然是在為將來做準備。
“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不錯,我的確打算度劫。”呂陽也知道瞞不過這童姥姥,索性承認道。
“公主知道這件事情嗎?”童姥姥問道。
“她並不知道。”呂陽道。
聽到呂陽這麽說,童姥姥眼中不由掠過一絲詫異,但隨即她也明白了,呂陽並不打算讓敖月擔憂,亦是要快刀斬亂麻,料理此中之事,無論是將來成就道境榮歸,還是就此殞落在外,在結果出來之前,都不會令敖月平白擔憂。
“既然如此,老身便告退了。”
童姥姥也知道呂陽有話要和公主說,當即便告辭離開了。
呂陽來到宮中,看到了敖月揮退侍女,單獨一人等著他到來,便上前安慰了一番,叮囑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敖月羞澀道:“夫君,若是我腹中的孩子出生了,該取個什麽樣的名字才好呢?”
“便叫做呂晟吧,此後我會想辦法,在這啟元大陸再爭取一座靈峰回來,與大啟連成一片。”
晟之一字,包含著盡善盡美,熾烈輝煌含義,此刻敖月仍還沉浸在即將要初為人母的喜悅和忐忑不安之中,並沒有發覺,呂陽早便已經有了道路走盡,成就完美的意思。
如果像其他先天修士一般,停留在圓滿大成的境界,甚至刻意壓製修為,雖然不必去麵對恐怖無比的天劫,但也終生不會再有寸進。
古往今來,不經曆天劫,還從來沒有一人能夠成就道境的。
“夫君,你現在處身安逸,地位尊崇,便是不去度劫,也可以大成修士的身份獲得仙門的尊位,又何必非得晉升不可?”
呂青青經上次勸說呂陽無果之後,已經打消了再次勸說的念頭,不過敖月有喜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她又忍不住再次舊事重提。
呂陽也明白她的意思,但並不想改變初衷,因此,聞言隻是恍若未顧。
他問道:“我現在並沒有把要度劫的事請告訴月兒,但西海的那些妖修,應該都已經猜到了。”
呂陽所指,乃是童姥姥,蜍老等滕臣。
呂青青道:“他們都是老成持重之輩,會理解你不將此事告訴月兒的用心。”
呂陽道:“在月兒麵前,他們不會多嘴,不過,是否回報西海,便不得而知了,我也沒有明說,便看他們如何抉擇吧。”
“西海的怒濤帝尊,未必願意讓月兒嫁給我這般打算度劫的修士,在他心中,應當是一方世祖更為穩妥,也不會有殞落的危險,不過這一切,隨著月兒有孕,都將迎刃而解,再等到我成就道境,歸來之時,他便無可奈何了。”
“所以,他們是否通報西海,並不重要。”
聽到他這麽說,呂青青便知道,呂陽是打算隱瞞敖月到底了。
至於呂陽有心考驗童姥姥等人,這也便是聯姻的壞處,雖然童姥姥等人未必懷著惡意,但通傳消息,卻是在所難免的。
要令這些滕臣真正融入到青陽峰內,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