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0 章 神岡備的反擊
拂曉天『色』未明。
李曉習慣『性』地拿起那單目千裏筒,隨即又放下。
因為在這山區裏的濃霧和林木的遮擋之中,根本沒辦法看見了。
這一戰製定的作戰方略,可謂是他頗為冒險的作戰方式了。
此戰他故意擺出了左輕右重的不平衡陣列,想以弱側的左翼吸引敵軍的進攻,而實際上為他最後的殺招作為掩飾。
但是隨著左翼的鐵炮聲不斷轟鳴響起,李曉還是泛起了一絲憂心。
他明白姊小路良賴果真如計劃之中,選擇武田軍左翼作為主攻的重點。
李曉並沒有因為姊小路良賴按照自己作戰意圖行事,而鬆了一口氣,在他眼底今日之戰事勝負的關鍵,除了姊小路良賴會調動天神山上預備隊外,己方的左翼還必須能夠堅守住陣地,『逼』迫姊小路良賴將全數底牌押上。
武田軍左翼。
叢林之中隱隱重重傳來喊殺聲,令人一時『摸』不清姊小路軍攻擊的方向。
小幡曉憲明白武田軍鐵炮隊,在如此山地戰中,因為受到視野遮蔽,發揮出的戰力十分有限。
在木柵欄前雖然有一片開闊地,但是姊小路軍決不在明知武田軍有大批鐵炮的情況下,從開闊地這裏進攻。
不過作為對方主將還是派遣了一支兩百人的兵力,在此牽製作為佯攻。
姊小路軍主攻方向是武田軍左翼陣地挨近的一處密布樹林的山穀,這裏雖然攀爬不便,但是地形起伏,四處皆有林木遮蔽,根本不畏懼武田軍的鐵炮齊『射』。
“鐵炮隊準備!”
“『射』擊!”
隨即傳來一串爆豆子般的齊響聲,姊小路軍攝於鐵炮的威力的暫時退下,但不久又卷土重來。
小幡曉憲組織起鐵炮隊以三段『射』形勢,進行幾番排槍『射』擊,但是除了打落一地的樹葉,還有木屑之外,根本沒打傷幾個人。
反而是姊小路軍熟悉了武田軍鐵炮的戰法,他們本多就是飛驒山民,又是本地作戰,地形更加熟悉,利用樹林交替前進,掩護,反正武田軍是不敢深入叢林和他們交戰的。
於是姊小路軍開始在林中,以弓足輕用箭矢進行反擊。
鐵炮『射』擊的精確度遠遠不如弓箭,在姊小路軍弓箭的反狙殺下,小幡曉憲的鐵炮足輕開始出現傷亡。
甚至有姊小路軍的士兵,反手丟起了石塊,一時紮得武田軍的鐵炮足輕滿頭是包。
小幡曉憲也算曆經多次合戰了,在與齋藤家,神保家,還有上杉軍的數次大戰中,自己的鐵炮隊總是能發揮強大的作用,給予敵軍傷亡。
但從沒有想到在飛驒高山密林之中,自己的一手訓練出來的鐵炮隊卻是吃了大虧。
正當小幡曉憲氣得懊惱不已時,內島氏理下令讓小幡曉憲的鐵炮隊撤下休息,自己親率人馬頂了上去。
而對麵的姊小路軍眼見武田軍的鐵炮隊撤下,隨即發動進攻。
同樣的在另一側武田軍的右翼,是李曉軍所在的旗本備陣地。
在陣地邊緣距離二十幾間處,有一條山間溪流流淌而過,溪流並不湍急,最深處成人涉水也隻沒過膝彎為止。
眼下明晃晃的槍尖一排閃耀,遠藤軍布成密集的陣勢向武田軍這邊推進。
這裏是一片『亂』石灘,所以並不像左翼那裏有樹木掩護,所以武田軍陣地前視野一片開闊。
隨著遠藤家足輕大將將太刀向下一切,數百遠藤軍士兵大吼一聲,放低槍身開始衝鋒,無數麵小旗在身後忽高忽地的搖動。
待遠藤軍的前排足輕已經淌著溪水,開始渡河,仍有一股一股的足輕不斷從叢林裏冒出,加入衝鋒的洪流。
“舉槍!”
武田軍陣地鐵炮足輕亦已準備就緒,隨著鐵炮大將的一聲喝令,第一排四十名的鐵炮足輕,將一隻隻黑洞洞的鐵炮架在木柵欄上,槍口伸出木柵欄之外。
“瞄準!”
這時遠藤軍的前排弓足輕,已搶先開始放箭。
由於『射』程不夠的緣故,對方弓足輕『射』出的弓箭稀稀落落的,大半未到達木柵欄前就已經墜落了。
不過仍是有兩三支穿透了距離,一名武田軍的鐵炮足輕措不及防之下,被『射』穿了鎧甲,肩膀上中了一箭。
這名旗本備的鐵炮足輕吃痛之下,又急又怒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發出,隨即其餘的鐵炮足輕因為畏懼對方弓箭對自己的殺傷,亦不明情況下地就開槍『射』擊。
稀稀落落地鐵炮鳴響,欠缺威勢。
溪流上激『射』起大大小小的水花,衝鋒在第一排的遠藤家足輕們撲到了幾個,整個人噗通一聲栽到了水中。
不過這一輪『射』擊打得十分不理想,對方沒有進入鐵炮最佳『射』程就開火了,並且『射』擊的精確度也是很不夠。
旗本備的鐵炮隊新建立還不到半個月,現在調來作戰頗有幾分倉促。
隨著鐵炮大將的一聲喝令,四十名鐵炮足輕退下,第二輪三十名鐵炮足輕靠近木柵欄,這時遠藤家的足輕隊已是過河一半。
而第一輪鐵炮足輕還在倉促地重新裝彈。
轟鳴的鐵炮『射』擊聲再度響起。
遠藤家的足輕仍在爭先恐後地渡河。
一名正在泅水而過的遠藤足輕,正用槍尾拄著河底的鵝卵石過河,感覺耳邊一涼,半隻耳朵像是被什麽蚊子重重地咬了一口。
待他反應過來時,伸出右手一『摸』,整個手掌皆是鮮血,原來半隻右邊耳朵沒有了。
這名足輕年紀甚輕,還沒見過太多血腥,正要大聲慘呼時,他一側頭看見身後自己一名從叔,長槍丟在一旁,雙目瞪得大大,兩手捧左胸,而胸口這裏正泊泊滲出血來。
對方明顯是被這劃過的流彈打中,命中這個位置顯然是不能活了。
隨即他這位從叔渾身打了個擺子,噗通一聲掉在水裏,從他身下冒出的溪水一瞬間被染成了紅『色』。
這時對岸的武田軍弓足輕亦『射』出一排箭矢。
箭矢彈丸雙重打擊之下,遠藤軍的傷亡一下變得多起來。
在天神山山頭之上,江馬軍本陣。
江馬輝盛將山下的戰事一覽無遺,眼下遠藤軍,姊小路軍正分於天神山兩側向武田軍發動猛攻。
右翼的遠藤軍的攻勢,縱然受挫,但是左翼卻進展順利。
江馬輝盛用馬鞭指著下麵的陣勢,對家老神代行光言道:“李曉亦不過如此啊!”
神代行光老成持重地言道:“主公,莫要輕敵,李曉並非是可以低估的對手。”
江馬輝盛笑了笑言道:“我實言罷了,我承認李曉是可以與上杉謙信一戰的勇將不假,但是在飛驒之地,卻明顯不適應他的風格。你看武田軍最可怖的鐵炮利器,居然在山林之中大打折扣,這是不容置疑的。”
“並且你看武田軍左翼陣地,易攻而難守,卻又偏偏是要害之地,李曉在這裏卻放下內島,廣瀨,鍋山等豪族,不足六百軍勢迎戰姊小路家一千兩百軍勢,時間一長,必然不支。”
神代行光目中雖有猶疑,但是不得不承認江馬輝盛卻說的是事實。
江馬輝盛哼地一聲言道:“若是在這時,我將本部投入武田軍左翼,不需多久就可以攻陷武田軍的左翼。如此將大局已定。”
神代行光言道:“還是等候姊小路大人的命令吧,天神山是遠藤軍,姊小路軍的連接部,我軍駐守在此可以總攬全局,對戰局有著重要的作用。”
江馬輝盛點了點頭,不得已下按捺住出兵的衝動。
不過心底卻想著:可惜了,若此戰獲勝,武田軍的鐵炮都要歸了姊小路良賴吧,便宜他了。
正應了江馬輝盛的話,李曉的左翼軍勢從一開戰就在姊小路軍的猛攻之下陷入苦戰,瀕臨崩潰的趨勢。
李曉在本陣之中左右踱步,現在內島家家老川尻氏信正跪伏在李曉麵前,渾身血汙,他的身邊放在三個首級,都是方才砍下的。
但是川尻氏信一個人的勇武,改變不了戰局。
川尻氏信沉聲言道:“但馬守大人,我家主公,讓我前來稟報,姊小路軍兵力超過我軍一倍,雙軍苦戰了兩個來回,眼下我軍已是支持不住了。”
李曉停下腳步,喝問道:“什麽?內島大人,當初不是說他守備天下第一嗎?為何才支持了不住一個時辰,就向我要援兵呢?”
川尻氏信埋下頭言道:“但馬守大人,我內島家縱然有死戰據守的決心,但是人力亦有時盡啊,姊小路軍實在太多了。”
李曉深吸了一口氣,言道:“沒有援兵,你就如此回複內島大人吧,若是他敢撤退一步,戰後我就剝奪他全數封地。”
川尻氏信一愣,待見到李曉態度堅決,隻能喔地一聲退下。
待川尻氏信走後,一旁宇佐美奈美來到李曉欲言又止,眼下本陣之中皆是足輕們穿戴鎧甲的沙沙跑動聲,透出一股大戰緊迫的味道。
宇佐美奈美眼見李曉仍是一副在沉思的狀態,嘴角一動。
過了許久,宇佐美奈美才言道:“主公,此戰的方略,是否太冒險了一點,將勝負之要完全賭在內島家,可以支撐住姊小路良賴的進攻上?以及江馬輝盛會將他之軍勢從天神山上調動。”
李曉聞言轉過頭,笑了笑言道:“眼下敵軍強過我軍,此戰又不同於平原之上,我苦心訓練的西國方陣,又不能使用。隻好行此風險之事一搏而已。放心吧,我不會作無意義的冒險的,若是內島氏理支撐不住,我會親率側近支援的。”
宇佐美奈美猶豫了下,言道:“那萬一江馬軍一直遲遲不動呢?”其實主公除了側近,還可以動員神岡備支援一下內島兵庫的。”
李曉看了宇佐美奈美一眼,心想這宇佐美勝行雖作為自己幕僚,智謀出眾,但是決斷上未免缺乏魄力,患得患失,這一點上思維似一個女人。
李曉斷然地言道:“總之絕不能動用預備,否則此戰隻能以平局收場。”
“此次我違背禦館大人的意思,向飛驒用兵,平局對我而言一點作用也沒有,所以此戰隻有兩個結果,要麽勝,要麽敗!”
宇佐美奈美搖了搖頭,仍是重複一遍,言道:“主公,你這是在賭博。”
李曉微微一笑,言道:“這不是賭博,而是有算計的賭博!眼下我先讓姊小路猛攻,看似被動,就是玩『色』子中先讓姊小路良賴這莊家先贏錢,最後放鬆警惕之時,我再一把贏回來,讓他輸個傾家『**』產!”
而正在這時一名使番來稟報。
遠藤軍第二次衝鋒已涉過溪流,攻上了旗本備的陣地了。
李曉聞言訝然,信濃的遠藤軍果然是戰力不俗。
姊小路軍已是第兩度突入內島氏理的本陣位置。
內島氏理親自拔太刀,上前迎戰。
戰場上一片血肉橫飛的景象,內島氏理勉強砍傷了一名近前的姊小路家武士,但自己右臂上也挨了一刀。
內島氏理退到一處山石上,依住後背劇烈地喘著粗氣。
正如內島氏理之前所說,內島軍固然不是飛驒強軍,但支撐的韌『性』上卻絕對是一支勁旅。
但再強的韌『性』亦有崩潰的時候,戰到此刻,內島軍已出現不同程度的傷亡,若是再打下去內島軍已很難繼續支撐。
左翼的廣瀨軍作為小豪族的軍勢剛剛已被擊潰過一次,而這一次麵對對方更強大的攻勢,更是早早崩潰,將戰場上的壓力,全數傾斜在內島軍身上。
內島氏理喘息了沒兩口氣,就看見向本陣方向求援的大將川尻氏信奔跑回戰場。
內島氏理一見對方,就喝問道:“援軍在哪裏?”
川尻氏信垂下頭,一言不發。
“沒有援軍嗎?”
內島氏理微微退了一步,額頭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滲出。
“難道我內島氏理要命絕此地?”
內島氏理冷不由冒出了這個念頭。
姊小路軍本陣上。
姊小路良賴騎乘在戰馬上,觀看著戰局,至目前為止,他的兒子姊小路賴綱的作戰一切都令他十分滿意。
“如果再加一把力,就可以獲得勝利了吧!”
姊小路良賴以一種十分輕鬆的口吻對大將牛丸親正言道。
“主公英明,”牛丸親正正『色』言道,“不過武田軍的左翼韌『性』確實很強。”
姊小路良賴,言道:“內島氏理並非是我敵手,擊潰他隻是遲早之事,牛丸大人,你就率部進行最後一擊吧!攻破武田軍左翼,此戰之後你就是神岡城城主了。”
“一戰而滅李曉,嗯,戰事未到最後一刻,絕不能輕敵,牛丸大人請你務必盡力。”
“喔!”牛丸親正大喜之下,正要轉身,這時他一仰頭卻看見天神山上旗幟搖動。
姊小路良賴亦看見此情景,大驚失『色』,向物見番頭問道:“趕快去探明這是怎麽回事?”
不久物見番頭回報,言道:“主公,江馬大人出陣了。”
“混賬,誰叫他妄圖離開本陣了。”姊小路良賴滿臉怒『色』言道。
牛丸親正亦言道:“主公是否馬上命人阻止?”
姊小路良賴深吸了一口氣,又仰頭看了一眼,回答言道:“不了,現在為時已晚了,也罷,你就和江馬大人,一起會攻武田軍左翼吧,一定要快。”
“此戰一直太順利,難道這是李曉有意的陰謀?”
姊小路良賴一握腰間太刀,沉聲言道。
從姊小路軍發動攻擊開始,戰事持續了三個小時,眼下已到了清晨時分。
李曉手中不用借助單目千裏筒,亦然可以窺見,濃霧消散下天神山的麵貌了。
“江馬輝盛居然真的撤離了天神山!難道是姊小路良賴的授意,他不可能會犯此錯誤!”
宇佐美奈美吃驚地言道,隨即他看向李曉,心底暗暗震驚,這一賭博居然被他賭對了。
李曉沉聲言道:“江馬輝盛終是不甘於寂寞的人,我才剛剛想要率領本陣的側近眾作為援軍,去支援內島大人呢,他就馬上不甘寂寞了。”
宇佐美奈美搖了搖頭言道:“對此我無話可說。”
李曉笑道:“作戰拚得意誌,更是耐『性』,江馬輝盛耐『性』欠佳,也是失策,立即傳令神岡備,給我攻下天神山,一舉切斷敵軍兩翼的聯係。”
天神山下濃霧漸漸散去,若仔細查看去,叢林之間隱隱重重可以看見,埋伏了一夜武田軍神岡備足輕的身影。
島勝猛站起身來一拂肩膀上的『露』水,他此刻已得到了稟報,江馬軍的主力已經離開了天神山的本陣,加入了姊小路軍向武田軍攻擊的陣列中。
也就是說,他潛伏了一夜沒有白費,當初李曉讓他出擊的條件已經成熟。
這時一名使番穿梭到林中,向他傳達了李曉命他攻取天神山的命令。
島勝猛朗聲一笑,不再掩飾身形,在林中站起拔刀出鞘。
此刻江馬軍已與姊小路軍會合,正準備向當前之武田軍左翼陣地發動最後一擊的攻勢。
江馬輝盛亦得意洋洋地來到姊小路良賴麵前。
不過他看見的卻是姊小路良賴滿是怒『色』的麵容。
江馬輝盛會過意來,心想不就是怕我搶奪了你的武勳嗎?
江馬輝盛冷笑一聲,目光毫不退讓地與姊小路良賴對視在一起。
而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天神山上爆發出一陣動天的喊殺聲。
江馬輝盛意識到什麽,驚懼地轉過頭來,望著天神山問道:“這是什麽?”
“因為你的擅離職守,武田軍神岡備已攻下天神山了,江馬大人。”姊小路良賴冷颼颼地聲音在江馬輝盛耳邊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