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楚欲和元臨二人湊得越來越近, 是不是還頭抵著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你一言我一語, 頗得樂趣樣的。
蕭白舒上前直接把楚欲給元臨的烤山雞推開。
“你連他的東西都敢吃, 也不怕被毒死。”
楚欲對這情景見怪不怪,反正蕭白舒每次見他都沒有過一句好話。
倒是元臨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急道, “莊主。”
“他是什麽人你知道嗎?”蕭白舒看向楚欲道。
“啊?”
元臨一張擦了灰塵的臉抬起來, 誠實地搖搖頭, “不知道。”
蕭白舒原想一口道出他的身份, 又突然意識到,這樣一來很可能讓麵前的事情更亂。
他還要趕路南下, 這是他做白雲莊主第一次自己巡視商鋪, 已經路遇不測,讓隨從重傷,再讓人心也惶惶不安,終究不是好事。
元臨趁這空擋小心試問,“不是他救了我們嗎?”
“我方才醒來,全靠他將我的穴位解開,不然現下還暈著。”
他以前在山莊裏, 哪裏遇到這種場麵,自己也隻會一點防身的拳腳功夫, 自以為山莊裏收攬的高人眾多,他隻需負責好莊主的衣食住行即可。
眼下才分外憂心道,“他們是會殺人的, 我可能就見不到莊主了。”
蕭白舒接連看著自己的家仆,因為楚欲不過是殺了那些人, 保住自己,就感恩戴德,紛紛倒戈為他說話,氣不打一處來。
“你知道什麽!”他忍不住道。
再看楚欲還和他貼身而坐,“他不是什麽好人,你小心為上,”
元臨立刻轉過臉去看楚欲,這種話,哪裏有當著人的麵說出來的。
這人起碼武功高強,現在野外,張洲又受了傷,莊主是真不怕再有什麽不測,他們連個護身的人都沒有了。
“......我知道了。”元臨小聲道。
他偷偷看了眼楚欲的神情,被莊主這樣中傷,好像也不生氣,就更奇怪了。
“蕭莊主,你山莊裏的家規真嚴啊。”
楚欲把烤焦了一麵的山雞,拿削幹淨的樹枝挑去皮,元臨不要,他自己拿著嚐了一口。
香味早就飄散開,就算是一地血腥味,靠近火堆旁邊也有燒雞的肉香。
元臨從下午開始就沒再進食,緊張過後現在更餓了,咽了口口水。
蕭白舒聽見吞咽的聲音,元臨垂下頭,偷看楚欲的眼神都馬上收回來了。
“你還想拿他們做什麽?”蕭白舒問。
楚欲晃晃手裏咬了一口的燒雞,“請他們吃點東西,不明顯嗎?蕭莊主自己也餓了吧。”
張洲在離了一段的地方,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楚欲手裏的燒雞他都看見了。
還喊了一句,“那是我的雞!你小子給我放下。”
他還不能完全把江湖上的盜中仙楚欲,和自己當作弟弟一樣的林楨身上分開,出口的話也還沒改,等回過神已經後悔了。
楚欲聽了側過身,朝他舉起來道,“張兄想吃就自己來拿。”
張洲腿上的血脈已經封住,那藥粉化開之後漸漸的也不再疼痛,心裏有了打底的打算,也不覺得這話刺耳。
但楚欲這張嘴是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他一手扶在自己斷了的大腿上,頓了會兒低叱了一句,“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楚欲站起來,把咬了一口的燒雞塞給蕭白舒,“我能拿他們做什麽?可能偷光這幾隻燒雞,蕭莊主可要看好了。”
說完他就朝張洲走過去,伸手握住他一條胳膊提起來,單用一隻手架著張洲失去左腿的半身,穩穩當當地撐住往篝火旁邊走。
元臨看他走了小聲說,“莊主,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他?”
蕭白舒把手裏的燒雞遞給他,“這還用說嗎?”
“可是為什麽啊?”
元臨不明白,“他救了我們。”
他一口咬下去把嘴裏塞得滿滿的,咽下去道,“而且還留下來保護我們。”
蕭白舒看著篝火旁的狼藉,包裹都被打翻,有一個正在元臨的懷裏整理。
“你怎麽知道他留下來是好不是壞。”
“因為......”
元臨突然說不出話,隻看著楚欲支撐著張洲走過來,伸手指了指道,“他不是正在幫張大哥嗎?”
蕭白舒低道,“什麽幫不幫的,有他這樣的嗎?”
“莊主。”
元臨把燒雞往裏側藏了一點,小心地換了個說辭,“我發現了,他真的很不討你喜歡。”
蕭白舒沒應聲,元臨自覺地離了一步坐著,手裏的燒雞吃起來都沒那麽大膽了。
莊主和這個半路出手的俠士,好像真有什麽矛盾,不似頭一回見麵。
可白雲山莊裏,他隨行左右,也沒見過這人作為訪客入門。
“莊主,我們還是要加快腳程。”
張洲被扶過來,第一句話就關心到蕭白舒的行程,“往南至少還有五天,我們現在沒有馬車,還要走到下一個鎮子上才能備馬。離了這些林子,官道上應當安全很多,加上,他在......”
他停頓了會兒,大概是覺得事發突然,不該再耽誤,也不避諱了。
直言道,“那些人都是功夫和體質上等的死士,全死在他手裏,也為莊主放了話,會隨行,隻要他在,也不會再出什麽大事了。”
“你現在的身體,已經不適合趕路了。”蕭白舒先道。
張洲一時竟然有些慚愧,“是我沒能護好莊主。但絕不會影響行程,隻要莊主進了寧州,自會有人接應。”
蕭白舒再看了眼他身側的楚欲,有他在能派上用場的話很不中聽,但說的也沒錯。
他們一行人,現在傷的傷殘的殘,他是沒辦法靠著自己把兩個人帶出去的,就地扔下,現在山林裏,連個人家都沒有,也不太可能。
“他放了什麽話?”蕭白舒問。
張洲是知道蕭莊主跟楚欲之間不對盤的,爭吵起來說的話都能讓他詫異到恨不得沒聽見。
現在站在兩個人麵前,要轉達那話,就更加尷尬。
“他跟那些黑衣人說......”
張洲自以為一張老臉,沒想到也有不好開口的時候。
楚欲看他幾次張口都吞吞吐吐,將他強扶過去坐下來,“蕭莊主不會想知道的,與你無害。”
蕭白舒:“你是什麽人,跟我白雲山莊扯上關係,怎麽可能還不受影響。”
“他們也不是什麽正當門派,就算是,也是門派裏養出來見不得人的死士,不會鬧上白雲山莊。”
楚欲不緊不慢地把之前被張洲烤好的燒雞一分,一副做派像是這兩人是他的手下一樣。
蕭白舒知道他這是做樣子來的,但是他身為主子不予理會,張洲和元臨也提心吊膽,不敢放開了飽腹。
他轉身找了個離楚欲遠一點的地方,元臨立刻上前,將包裹裏麵還沒弄髒的薄毯展開,折了兩折鋪在蕭白舒的身後,這才站在蕭白舒的身後。
“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會鬧上山莊,明的不行,暗裏還不會傳些閑言碎語嗎。”蕭白舒坐下道。
朝身後的元臨擺擺手,“你去吧。”
元臨:“是。”
楚欲不知道從哪弄了幾片樹葉,撕碎了往剩下的兩隻燒雞上撒,濃鬱帶著草藥的香味立刻衝上來,連之前身邊那些血腥氣也聞不見了。
“我原先以為,白雲山莊是不在意這些閑言碎語的。”他道。
元臨好奇心重,這會兒睜大眼睛去看楚欲手裏的東西,楚欲也分出來幾絲放在他手裏。
蕭白舒看著自己的人跟自己仇人和和睦睦的樣子,眼神冷下來。
“那要看是跟誰的了。”
他道,“跟你這樣的無恥之徒,遲早會害了白雲山莊。”
楚欲琢磨了一下,“我會不會害了白雲山莊,還不知道,隻要你交出來我要的東西,我們應該是相安無事,各取所需。”
他口吻輕鬆道,“我在清風間向你許諾過的事情,還可以幫你做到,換成別的也可以,隻要蕭莊主想得出來,我就能辦到。”
“口氣真不小。”
蕭白舒不是第一次聽他異想天開地蠱惑,全然沒放在心上過。
楚欲搖搖頭,“別急,你現在不想要武林盟主的名利,總有一天能用上,說不定你結了仇,身邊沒順手的人,我也可以替你出手。”
他自己對洗髓易骨散這神藥,費盡心思地去找,隻想早一點拿到,現在卻讓蕭白舒且走且看,未雨綢繆。
蕭白舒一口回絕,“我不是江湖人,用不著你開的條件。你要是為的是這個,大可不必。”
楚欲卻換言,“蕭莊主,你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麽你會被人接二連三的下手嗎?”
蕭白舒理所應當道,“那些人跟你的目的一樣,你說我為什麽會被人下手。”
“洗髓易骨散?”
張洲出言低問,這也是之前那些黑衣人要的東西。
蕭白舒淡淡“嗯”了一聲。
楚欲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張洲。
至今他都不知道張洲是不是還有別的主子,是為了保蕭白舒還是為了別的,不然夜襲山莊那夜口供對不上,委實有些蹊蹺。
“他們......”
張洲道,“我是說之前在清風間裏,大公子尋人那一次,也是為了這個嗎?”
“不是。”楚欲一口應答。
張洲下意識反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那會兒我整跟蕭莊主共.......”
“楚欲。”蕭白舒厲目一橫。
楚欲朝他眨眨眼,“......共飲。”
蕭白舒要是能動手,現在就想把他的嘴縫上。
“不過我確實是為了這個接近你,說出來也無妨。”
楚欲對張洲坦言道,“江湖上誰不想要這樣的寶物。”
張洲這才知道為什麽蕭白舒橫豎都看楚欲不順眼了,多少都有點這藥方的原因。
也知道了為什麽楚欲會就他們一行人的目的。
洗髓易骨散是傳聞裏的神仙寶物,是武林盟主很費了一番勁才拿到手。別說輕易給出去了,就算是上貢朝廷,也不會把這東西送出去。
蕭白舒兀然出聲,“你也配。”
楚欲掃了眼身邊的橫屍遍野,“我怎麽樣,其實不重要。蕭莊主多把心思放在身邊的人身上,想想為什麽會有人找著借口來要你的命。”
話音一落,張洲和元臨都驚得說不出話。
元臨也是這時才知道這人居然跟莊主認識,但是他作為一個照顧衣食起居的小廝,隻能將口舌禁閉。
“什麽?”
蕭白舒看他少見的認真,卻沒明白過來。
“剛才那人,他是想要你的命。”
楚欲遲疑了會兒,終究還是折中道,“清風間裏那些人,比要命可能還難看點,要是傳出去你落在他們手中,蕭莊主你最愛惜的顏麵可就都沒了。”
被強盜劫持,是有損山莊威嚴,但怎麽也比不過那晚楚欲所做的事情。
傳出去才真叫是身敗名裂。
江湖上第一的名門正派,跟一個江洋大盜有染,還被下了藥,做了那樣的事情。
他心中絕是過不去,可楚欲眼下之意,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你離我遠一點,我自然就能保全山莊的顏麵。”蕭白舒道。
楚欲笑笑,隻道,“反正我是提醒過蕭莊主了,人心隔肚皮。”
蕭白舒:“那我還要多謝你從中調撥了。”
他咬了口撒過草藥的燒雞,滿口香嫩,“客氣了莊主。”
蕭白舒也發現,隻要開口跟這人對上,總是沒完沒了的爭執,浪費口舌。
元臨看著還剩下的一隻燒雞,還是勸了一句。
“莊主,你真的不再吃點嗎?馬車翻了,裏麵的糕點都用不了了,明天進城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你明天走去前麵的鎮上,再弄一輛馬車回來。”蕭白舒道。
“他走不了,他帶張洲留下來治傷。”
楚欲一點兒也不生分地吩咐,“張洲的腿還能有救,得抓緊時間,吃完了再休息一會兒你們就去。”
“走著去?”蕭白舒發疑。
楚欲:“張兄都這樣了,也不能跑著去啊。”
“為什麽不先備馬?”
蕭白舒自己現在安頓不了這兩個人,一走了之也不是白雲山莊的處事手法,楚欲來安排自己的人,他又有些不舒服。
楚欲:“因為我要讓他們去求一個好郎中,這人就像莊主一樣,引人眼紅,不能讓他人發現了行蹤。”
楚欲難得正色耐心地做了正經事,蕭白舒卻不放心。
“我也可以給他找到最好的郎中,行蹤既然不安全,怎麽能貿然行動。”
“沒有了。”
楚欲伸手按了一下張洲砍斷的缺口,已經上了藥隻有些空**麻木的感覺,張洲連大氣都沒喘一下。
“這不是普通的骨傷,他的腿沒了。”他道,“洗髓易骨散給他都治不了,世上隻有一個人能救他。”
蕭白舒懷疑道,“你怎麽知道治不了?”
楚欲抬起頭來,“先不說能不能治,白雲山莊會為了一個家仆把寶物拿出來現世嗎?況且,那藥是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你本身就沒了一條腿,拿什麽長出來恢複?”
蕭白舒沉吟,想了會兒開口,“你找到神醫了。”
“嗯。”
蕭白舒麵對楚欲這種登徒浪子,順其自然想到,“那是個女子。”
楚欲:“對,還是個清麗可人的如花女子。”
蕭白舒眉目一斂,“你連長輩也不知尊重嗎?”
“我憑什麽信你?”他問。
楚欲道,“我既然都救了他,難道會讓他重新去送死?”
“眼下就隻有我能護你去寧州,蕭莊主要是一直對我懷恨在心,這一路上苦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這恰好是蕭白舒此時最不願麵臨的事,又不得不為自己打算。
楚欲說的沒錯,就連自己方才,也是不自主的把這個人算了進去,他既然在左右,這等身手,就一定能有用處。
現在這個情況容不得他為了一時痛快放下負擔,麵臨危險去獨身南下。
直到元臨和張洲都吃飽了在一旁休息,養著精神準備明天一早就去找神醫穆子杏。
篝火上那一隻燒雞也都烤的皮都脆了,楚欲才拿下來,遞給蕭白舒。
“反正你遲早會有求於我,多吃一口也無妨。”
“你做夢。”
剛說完蕭白舒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楚欲發笑,“你不珍惜著自己,它都替你委屈。”
“你護我是怕我死了。”蕭白舒定目不去看他。
楚欲應下:“當然。”
蕭白舒:“跟在我身邊是為了拿到洗髓易骨散。”
楚欲坦然點點頭,“沒錯。”
蕭白舒輕扯嘴角,“你就沒想過,你會一場空。”
“我不會。”
楚欲臉上的輕巧笑意收起來,眉眼卻留著些溫柔樣的。
心中似有所思,微微上翹的眼尾,隻要一染上點點專注的笑意,總是天生含情一樣。
“隻要這東西在你的身上,我總會拿到手的。”
蕭白舒凝視片刻,移開眼,“你很自信。”
“總要不負盛名不是。”
楚欲在蕭白舒麵前轉動烤出來均勻脆皮的燒雞,“蕭莊主再不吃,就可惜了,現在正是最香的時候。”
蕭白舒咽了口唾沫,不想承他有意圖的好心,肚子又實在發餓。
在心底勸說自己不能因為一個小人委屈了自己的身體。
糾結之下,接過來小口嚐了一下。
不知道是放了什麽草藥,味道居然比他府裏那些上好的廚子還做的好吃,而且外焦裏嫩,他第一次這隻些山野之物,平時也沒什麽口腹之欲,現在居然胃口大開。
“這裏麵放了什麽?”蕭白舒問。
楚欲拿手指比了一下,“一點點可以去除腥味,還能讓人開胃的東西。”
蕭白舒總覺得不太對勁,但看見楚欲自己也吃過,就勉強放心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張洲和元臨收拾出來兩個包裹,蕭白舒想給他們一些銀錢,奈何那些弄髒的包裹裏麵,銀票也被血水打濕。
隻能翻出來一個準備送禮的玉扳指給他們,讓他們遇到當鋪自己典當。
臨走時張洲突然將楚欲叫過去,已經走出去一段路,蕭白舒正站在原地查看賬本有沒有缺失。
楚欲察覺張洲的視線,離開了一會兒走過去。
“有件事,我現在想來,還是應該告訴兄弟你。”
張洲伸手撐在楚欲的肩膀上,湊近耳邊道,“一定要小心莊主的身邊。”
這話幾個時辰之前楚欲還對蕭白舒提醒過,沒什麽不對,但是張洲似乎是別有他意。
他看了眼一旁的元臨,將張洲帶離了兩步。
“你是說小心誰?”楚欲直問道。
“我.......”
張洲似乎不知道找什麽更合適的說辭。
“我也不知道,但你昨晚一說,我就感覺事情不對。”
楚欲瞬間想到夜襲那晚,這是張洲和他唯一有出入的地方。
他應該對蕭白舒不是懷了什麽害人的心思,也是為了這個主子盡忠盡責,遇到危險可以拋開性命的,但口中也確實有隱瞞。
究竟是什麽能讓這樣以身護主的護衛隱瞞下來。
“不著急。”
楚欲看了一眼視線之內的蕭白舒,也確認周圍方圓的確再沒有他人。
元臨的耳力不好,功夫淺,也可以避開。
他才問道,“是不是白雲山莊被人夜襲那晚上,你看見什麽了?”
這話剛一出來,張洲的臉色就變了。
隻怔了一瞬,就瞳孔放大,麵色緊繃,呼吸也跟著變重,十分急促。
楚欲立刻點了他兩處穴位,讓他沉住氣稍微平複下來。
“我好像,看見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像是人。”
張洲將話說的十分委婉,磕磕絆絆開口。
他自己都形容不出那天看到的是什麽東西。
隻是在走廊的房梁上一晃而過,四肢並用在爬行,速度極快,等他定睛去看的時候,那東西還回過頭朝他笑了一下。
後來那畫麵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甚至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他卻誰也不敢說出來。
那張臉,與其說是在笑,後來多次出現在夢中,他才發現.......
其實是整個嘴都被拉開,應該是到了極限,占據了整整的大半張臉,嘴裏連牙齒都沒有,黑洞洞的一個深坑,雙目血絲拉滿,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來。
說是人,卻全然不像個正常的人。雖然在動,渾身卻都是死氣。
身上隻綁著幾塊破布,四肢和脖子臉上,露出來的部分有深淺不一的斑塊。
沒認錯的話,那些都是屍斑。
想到這他已經後背冒出來冷汗。
山莊裏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舉止跟爬行的昆蟲一模一樣,一下子就從房梁上跳到了屋簷上消失。
“是麵目可憎?”楚欲問他。
張洲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險些又陷入對這個東西的可怖回憶裏。
“是。”
他艱難又克製道,“他,看上去像個活物,也可能是我武功太淺,感覺不到他身上活人的氣息。”
楚欲心中生疑,張洲不像是個騙人的,也沒有必要現在對他說這種謊話。
如果真的是極為可怕的東西,像剛才那樣,他已經能看出來影響到張洲的心神,那陳毅在議事堂那天,張洲的說辭與真相完全對不上也情有可原了。
可是那晚在場的人是自己,有這樣的高人或者是活物,就算張洲沒發現,他也應該有所察覺。
這不止關於他對自己的武功深淺有分寸,也不是不信人外有人的說法,而是楚欲本身所練的武功和內力,加上體質,成倍的耳力,不應該不發現。
不過他那武功,本身現世也無人能修罷了。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他問。
“醒過來的時候。”
張洲道,“我是在莊主的浴房外,那條向東的走廊上醒過來的,睜開眼它就在頭頂的房梁上。乍一看沒動靜,不知是何物。天又黑,就不由自主地盯著看,等看清楚時,突然就動起來了”
他說著長舒了口氣,讓自己平息,借著楚欲在身後給他舒緩的內力,甚為痛苦地把那東西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楚欲聽完卻不說話,這種練功的手法,並不是沒有。
但是練得是不武功,煉的是人。
自己沒有發現,也是因為張洲的說法沒有錯。
那是人的身體所煉製,但是已經不是活人了,沒有活人的氣息,更算不上死人。
在走廊上醒過來,睜開眼才看見,很可能也是那晚自己離開之後才出現,所以才沒有見到。
它有個十分正義的名字,叫山魁。
最開始,本身也是形容拿它們來守山鎮邪,是祈福保佑之意。
好的山魁,可以替飼主做很多事情,大多也是以力量和技巧取優。
可是後來這種煉製的方式被灌輸進了私利,為了追求更加不同的作用,開始不用動物,用人來練。
從屍體試煉到屍人,再到活人。
從病入膏肓的老人,到呱呱墜地的幼子。
男女老幼,不斷的提煉、篩選,得出來最完美好用的山魁。
後來人心不足,發展到僅僅是不一樣的用途,已經不能滿足,就開始企圖煉製可以影響人心神的山魁。
可以壓抑人的精神,使人至瘋至魔,能影響到內力疏通。
最邪的山魁,傳說跟江湖上三大至寶中的離魂令有異曲同工之效,能讓人失去自我,失去意識,為己所用。
隻是離魂令是隨意控人心神,而這等山魁,能將人的意識徹底消亡,化人為物,等同於傀儡。因為代價高昂,百年才煉成一隻,又徹底失傳,比那些三大寶物的蹤跡還難尋。
張洲遇到的那一隻,應當就是用來壓製人精神的。
這一類的山魁,往往從外表上,就會不斷的開發出來身體的極限去和人類的身體區分開,做到人類做不到的姿態和神態,這樣從出現的那一刻,才會吸引人的目光,畢竟身為人,看到不一樣的同類,更為驚訝,才從而留下印象。
精神力越是凶猛的山魁,外表也會越不可思議。
這種邪門的手段,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當初的正道人士徹底剿滅過。
幾個邪魔歪道在深山裏的小門派全部滅門,無一生還,現在怎麽會冒出來。
還是在白雲山莊這樣的地方。
來報仇嗎?
“你可以將此事告訴穆姑娘,如果你還能想起來,也實在為其所困的話。”
楚欲道,“她興許能嚐試一二。”
張洲擺擺手,“不了。我現在隻要想起來一次,就痛苦一次,隻要別再讓我想起來,我就當沒發生過。”
“好。”楚欲收回內力。
又囑咐了一遍路線,讓他跟元臨如何找到穆子杏之後一定要往西邊叢林,臨水而居,這才辭別。
回去漸漸走進蕭白舒,楚欲原本隻是覺得白雲山莊裏水不淺,白雲莊主身邊的人也難以捉摸。
現在看,說是處心積慮的害他都好聽了。
這種邪物,當初就是蕭鶴老前輩同任武林盟主和白雲莊主的時候,帶著幾個有名頭的名門正派,一同將煉製的小門小派門盡數屠殺。
滅門慘狀,他雖然沒見過,但也聽過,極幼小兒都未逃過一劫。
怎麽也不該有活人還會煉製這種東西。
而且按道理講,就算有活人,也該跟白雲山莊勢不兩立,世仇難解。
這東西出現在白雲山莊,要麽就真的是為了報仇?
那也不該去找蕭白舒這個不會武功的莊主,不過這種事情,不應當是武林盟主首當其衝嗎?
可惜以陳毅的身份和性格,剛一統了江湖正道,也不是言明的好時機。
楚欲在蕭白舒麵前站定。
“他們上路了?”蕭白舒看了看他,問。
“嗯。”
楚欲拿起來兩個包裹,掂了掂,將重的一個給蕭白舒,“有勞莊主。”
蕭白舒以前出行,都是小廝伺候,護衛在後,現在就剩下自己,拿過來包袱往肩上一背,怎麽都不舒服。
又放下來,提在手裏。
“蕭莊主,過會兒就要下雨了,我看我們今日先走林子裏,再往前還能有山洞可以住。”
楚欲在前邊走邊把路旁的花花草草,好看的都隨手撩撥兩下。
在指尖打轉,玩膩了又換一個。
不是出來趕路的,完全像是出來郊遊觀賞的。
看著這情景,即便聽了楚欲的話,蕭白舒也不與理睬。
自己快走了兩步,跨在楚欲前頭去,免了看他這副做派,影響心情。
果真,蕭白舒還沒走上一個時辰,突然就下起雨來。
這時候再轉過身看,楚欲連影子都沒了。
他方才隻顧自己一個勁地往前走,連楚欲什麽時候不見的也不知道。
大呼小叫地把人找出來,斷不可能,隻能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一處凹陷進去的山洞。
頂上是斷裂的山崖,下麵還連接著林子長出來樹木,地方也十分寬敞。
蕭白舒走近時,身上的外衣全部濕透了,看到幹燥的地麵上已經架起來一簇柴火,他想點燃,又發現這可能是別人用來歇腳的火堆。
“蕭莊主再往前一步,就該受傷了。”
熟悉的語調響起來,他停下的腳步剛好邁出去一半,什麽東西彈開的動靜,麵前立刻飛過來一塊比臉還大的石塊。
下意識往後倒躲開,腰間頓時被力道一拽。
楚欲扶住他的腰站穩,剛剛胸口相撞了一下,蕭白舒也急急抓住他的後背。
石塊在前方落地打在草叢裏,立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草叢裏一些影子在晃動遊離。
“蕭莊主什麽時候能不耍脾氣。”
楚欲鬆開手,把手裏的幹柴都放進火堆裏。
蕭白舒心神回籠,這才發現離得足夠近,楚欲開口的氣息就拂在他耳邊過去。
後知後覺聽反應過來楚欲的話,收回視線看他,“剛才那東西明明是你做的,這也能怪我嗎?”
楚欲點頭,蹲身去點起火堆,“怪你不肯聽我的話,一個人走那麽快。”
蕭白舒剛才差點就被石塊直接打在臉上,負氣道,“你比我先到。怎麽是我走的快?”
楚欲指了指頭頂,“我是追不上蕭莊主的腳程,從這上麵走的。”
蕭白舒像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一時氣結。
草叢裏的動靜好像更大了,他不安心地盯著看了看,眼底下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他也是第一次這樣在山林外,沒有馬車小廝,也沒有客棧可以落腳。
事關自己的安危,終究還是開口道,“那些是什麽?”
楚欲抬眼一掃,就接著把包裹打開,拿出來能墊坐的薄毯,直接鋪開。
“蕭莊主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他站起來指指地麵,“你先坐,我出去看看。”
“等等。”
蕭白舒放下包裹,“我和你一起去。”
楚欲腳下一頓,回過頭道,“蕭莊主莫不是害怕了吧?”
草叢裏的動靜越來越大,甚至有點吵吵嚷嚷的錯覺,十分熱鬧的樣子。
“不怕。”
蕭白舒強行忍住目光,讓自己不去看。
“你做那東西,也是為了打它們?”
楚欲沒有說,但他自己也知道草叢裏肯定是些山野裏的爬蟲之類的,隻是動靜太大了,大的足以讓他懷疑這四周全都鋪滿了。
隻是想一想就遍體生寒。
一隻兩隻的也並不在意,四周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的話.......他攥起衣袖。
楚欲發現蕭莊主嘴裏說不怕,手裏還在藏起來的小動作,把自己手中的一根木柴給他,“你在這等我。”
然後也看了看熱鬧的草叢,“不是為了打它們,是為了給我自己聽個響。我要出去走一趟,走遠了沒動靜,我怕你有危險。”
蕭白舒接過來木柴,也是一路都獨自走過來,冷靜了不少。
楚欲這樣,他也說不出什麽惡毒難聽的話了。
蕭白舒拿著木柴走回去,坐在薄毯上,旁邊就有顆大樹,想到草叢那些東西,他往山洞裏挪了挪,離遠了。
等待時間無所謂,但是草叢裏的聲音讓他頭皮發麻。
他脫了濕透的外衣,放在楚欲在火上架好的枝丫,半幹的頭發也坐進火堆烤幹。
還把沒打濕的賬本和書拿出來,讓自己看進去。
楚欲說走,連立刻個人影也沒有了。
書漸漸看進去之後,草叢裏的聲音似乎也小了不少,直到夜幕升起,楚欲才回來。
蕭白舒打眼一看,他渾身上下連個泥點子都沒有,更別提像自己一樣打濕了衣裳。
倒是自己的外衣,現在也還沒幹。
“蕭莊主真讓我感動,讓你等,你就真的這麽老實地等,連個地方都不挪。”
隻不過這人一開口,就不討喜。
楚欲說話間把手裏的木盒子遞給他,蕭白舒遲疑把接過來。
不算上乘,但也絕不是過於普通的木材所製,他打開來,飯菜的香味立刻飄出來。
裏麵的四菜一湯擺的滿滿當當,連湯汁都沒有灑出來,甚至還有餘溫未消。
這荒山野嶺的,楚欲從什麽地方找到這些?
蕭白舒環顧四周,這時發現,草叢裏的動靜也好像真的沒有了,四周安靜下來,隻有平常的山鳴鳥叫。
“這是從哪裏來的?”他問。
“回昨天的鎮子上買的。”
楚欲自己已經吃飽喝足了,直接靠著那顆大樹坐下來,手腕上居然還掛著蕭白舒送給他的那個昆山涼玉的酒壺。
那原本是送給林楨的提神的藥酒,現在被楚欲拿回來自己用,關鍵還帶了飯菜回來,這些都是他沒想到的。
蕭白舒的脾氣大,但是經不住人屢屢這樣雪中送炭。
楚欲這幾番下來,愧疚他是不可能有的,但另眼相待,還是有一些。
“你走回去的?”半晌,他問。
楚欲睜開眼看他,“我飛回去的。”
“.......”
沒個正經的。
蕭白舒索性不理會了。
楚欲低笑了一下,“你看,我說了蕭莊主又不信。”
蕭白舒拿筷子指指麵前的草叢,“這些東西。”
“走了。”
蕭白舒:“現在能說是什麽了?”
“蛇。”
楚欲指節一挑,就將酒壺打開,裏麵裝的是他跟張洲一同喝過的辣酒。
鎮子小,與他而言好東西好酒幾乎沒有,他找了一家最好的酒樓打包提回來飯菜,想的也是自己吃飽喝足了,不能差了蕭白舒這一份。
蕭白舒心驚之餘也慶幸,幸好楚欲沒有告訴他。
不然,這幾個時辰,任他怎樣也坐不住的。
但楚欲用了什麽方法,能把那麽多的蛇引走,他十分懷疑。
又看他用自己給的酒壺,想起來自身從小接受的好意,大都是衝著他的身份來的,也一樣是有利可圖的才收到的。
但是楚欲的好意,他現在吃在嘴裏,飯粒還是溫熱的,總覺得這都是額外的。
他是為了洗髓移骨散才留下來,不至於到事無巨細的照看他,隻要自己還活著就行,留個命在。
蕭白舒知禮儀,知道這不是理所應當屬於他的。
也知商利往來,利益互換。
這樣下來,楚欲這種額外的好意,就更讓他感覺不自在了,拿不出厭惡的心理來麵對這個同樣有利可圖,卻細心為自己打點的仇人。
用過飯,楚欲不說話,空氣就安靜下來,雨也停了。
蕭白舒斟酌再三,開口道,“江湖上相傳......盜中仙是個女子。”
楚欲沒想到蕭白舒把這事一直記著。
“蕭莊主知道的還不少,有這些時間和閑情,怎麽不多掙點銀子。”
蕭白舒難得跟他有如此平和相處的時候,應道,“白雲山莊地位特殊,我雖不是江湖人,也該了解一些。”
楚欲轉過臉來,暖色火光照向側臉,朝蕭白舒揚唇,“那以你鑒賞過名家寶器的品味來看,我是不如女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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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鹹蛋預收文:《A裝O是要做校花的》
十二中是公認升學率最爛的高中,也同樣是作息管理最嚴的學校,好聽點叫做送進去改造,重新做人,難聽點就是裏麵的alpha出來一大半兒得上私立體校,一小半兒得回家繼承億萬財產,非鋼即富。
鬱月城轉過來第一天,剛拉開教室門,腳上那雙嶄新的球鞋就被踩成了跟垃圾桶融為一體。alpha的張狂釋放的信息素撲麵而來,家教嚴謹的他差點被熏一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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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不出三天,就得下不來床。”
鬱月城心頭大震!!
純情漂亮的臉蛋底下裝滿了帶顏色的奇怪想法:
這,這,他們全都成年了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十二中嗎??
他們居然連alpha都不放過······
方渡燃皺皺眉,掃把往他麵前敲敲:“想什麽呢?怎麽嚇得跟個小姑娘樣的。”
鬱月城抬起頭看他,聲音清脆:“哥。”
方渡燃愣在原地,十七年來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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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能課。
全員alpha的更衣室裏,居然出現一管omega用過的信息素阻隔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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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能老師舉著阻隔劑大聲喧嘩喊得人盡皆知,氣得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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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真價實的alpha鬱月城當即一臉沉痛,萬分屈辱地點點頭:“是我的,對不起。”
被逼裝O·貌美·服從性·鬱月城·少男攻X占有欲超強·撩人·校霸·方渡燃·狼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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