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舒除了生過一場大病, 一門心思地放在跟母親學管帳持家打算盤上麵,未出過世, 可心性純良堅毅, 堅信邪不勝正,這一路上的凶險奔波也從沒生出過畏懼之心。
倒是楚欲三番兩次的話讓他起了疑心。
人人都知道白雲山莊裏藏著洗髓易骨散,這東西能讓人起死回生,甚至據說還能長生不老, 為了這個來殺他, 想方設法, 都情有可原, 這還達不到“害他”的程度,他也並不擔心寶物會離手。
“我不過就是個管帳的, 還有什麽能讓人算計謀害的?”蕭白舒問。
楚欲剛開口想說什麽, 突然將食指豎在唇上:“噓——!”
蕭白舒雖是不解,還是一瞬間跟著屏住了呼吸。
“你聽。”楚欲悄聲。
蕭白舒蹙眉,認真凝神感受了片刻,什麽也沒有,抬起頭倒是看到楚欲正憋著笑。
還沒等他發作楚欲就走過來,再離近將他一把抱起來,蕭白舒還沒開始掙紮, 就看見楚欲隻麵向前方,壓根沒看向他。
這一回, 他聽清楚了。
但不是別的什麽,而是楚欲這樣抱著他一個身形並不纖瘦的男子,居然從靠近他, 再到抱起來把他放在窗台上,別說腳步聲和衣物摩擦的動靜沒有, 他甚至都看到了楚欲額前的碎發也沒有幾縷飄動起來。
是連風也靜止似的。
“別走神,仔細聽。”楚欲輕點他的鼻尖。
蕭白舒還沒從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深厚功力裏回過神來,聽著話下意識轉移注意力。
......
“嗷.......喵嗷!!!!”
“喵嗷——!!”
是貓叫,音量非常的小,小到楚欲在麵前動動手臂的布料摩擦聲就能掩蓋。
但是格外淒厲,粗啞破裂,似乎嚎叫已經劃破了喉管。
不過兩三聲就消失了。嘎然而止。
他一臉驚異地看向楚欲,後者剛一湊近他,蕭白舒立刻會意,配合地把耳朵貼過去。
“怎麽樣?”楚欲問。
“這,好奇怪。”蕭白舒如實道。
楚欲點點頭:“是啊。是不是比起我叫的差得遠了,太慘了。我知道蕭莊主還是喜歡聽我叫的。”
蕭白舒一頭霧水。
“喵......”
隻聽楚欲說完就學著之前在假山後那樣,極小地發出一聲幼貓氣聲。
蕭白舒目色一凝,捏拳頭揍他的心都有了。
“我懷疑他們在養蠱。”楚欲看看拳頭,立馬補救道。
蕭白舒生疑:“養蠱?神劍宮?”
楚欲抱臂撐著下顎,思慮道:“說養蠱不準確,養人也不一定。但用貓血飼養的,一般都有點邪門。”
蕭白舒這時也想起來:“那貓,方才的院子裏下人提過,看來是真有。他們說顧姑娘喜歡養貓,會不會就是為了取血養蠱?”
楚欲難得遲疑:“倒也不能斷定是她親手所為,但逃不開幹係。是好是壞也不能一概而論,貓血在南疆確實是陰氣極重的東西。以血為蠱,可以害人,用來做藥引,也可以救人,別說貓血,用上人血醫病也是有過先例。”
蕭白舒想了想:“山莊裏那位小姐我雖然見過,但相見兩次連名字也想不起來,方才我仔細回憶,也隻想起父親曾經提過,她應該是顧子安旁支的女兒,過繼給了他。”
楚欲看出他的困惑,問道:“她讓你不舒服?”
“直覺罷了。”蕭白舒從窗框上跳下來,“總覺得她身上......”
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他換言道:“可能是我多慮了,我感覺她跟我們不一樣。”
“哦?”楚欲問他,“哪裏不一樣?”
“說不出來,我明明見過她,還收了她的鐲子,按道理講,我不會対她毫無印象,更何況,我打過交道的女子本就不多······”說到這兒,他不知怎麽就低下聲去,看了眼楚欲如常的神色,才接著開口,“但我卻一點兒也不記得她。很奇怪的感覺,我的記性應當不止於此......或者說,整個神劍宮都讓我有些不自在。”
“別怕。”
楚欲重新把窗戶關死,反鎖上,然後攬著他的脖子往裏屋走,十分熱心道:“我陪你睡。”
他將桌子上的玉鐲拿起來,放在燭台上一燒。
通透的翠色裏麵漸漸有幾縷煙霧般的東西緩緩流動,就立刻放下來。
蕭白舒盯著那玉鐲道:“血玉。”
“不是。你再看。”楚欲話音落下,涼透的玉鐲又恢複了通透的翠綠。
蕭白舒突然想起來方才那隻慘叫的貓:“是蠱蟲,藏起來了?”
“難說。”楚欲拿出帕子將它包起來,揚手一甩就穩穩當當地落在房梁上。
“但肯定跟你有關係。”他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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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蕭白舒總不自覺地看向房梁。
兩個大男人躺在一張足夠寬大的床榻上,完全不擠,楚欲雖然說了□□的輕浮話,但實際上做足了君子風度。一張被褥裏也跟他楚河漢界分得清楚,褻衣的衣擺邊角未曾挨上他。
蕭白舒原本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也暫時拋開芥蒂,不介意跟他同榻而眠,讓步到他易容林楨那時的親疏也未嚐不可,可楚欲待他反而有了距離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他甚至感到楚欲的身上還有種能讓人安心的特質。
很可能都是來自於他深不可測的武功。
“你怎麽老看那個,想要啊?”蕭白舒的目光和動作,楚欲閉著眼都能知道,此時作勢起身,“想要我給你拿回來。”
蕭白舒回過神一把拉住他:“不想。”
“那你怎麽不看看我?”楚欲說地坦然又不要臉。
蕭白舒看向他,突然道:“你打我一下。”
楚欲頭一次得到這種要求,立刻身體力行地伸出手往蕭白舒腦門上彈了個脆響的腦瓜崩:“滿足你。蕭莊主還要我幹什麽?”
摸摸額頭上是有些疼,蕭白舒放心了:“方才感覺你太不真實了。”
“我?”
楚欲俯身湊近,風流含情的一張臉貼得極近,“現在夠不夠真?”
蕭白舒不自覺就放輕了呼吸:“夠。”
接著就補了一句:“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跟這些江湖事打交道。”
“現在信我了?”
楚欲不退反進,整個身體靠過來同他挨在一處躺下:“以前就想問,蕭莊主也沒用什麽香粉,身上怎麽總是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啊?”蕭白舒聞了聞自己衣袖,抬手時才發現掌心已經有了點潮氣,是差點冒了汗出來,“不知道,有嗎?”
楚欲:“有,比那些小姑娘用的香粉都好聞。”
蕭白舒這回沒跟他打嘴仗,良久,楚欲才聽到意外的話。
“我第一次跟別人睡在一張床榻上。”蕭白舒道。
楚欲心想說:也不是,清風間裏那夜我早就把你扒-光了,可這夜靜的很,蕭莊主的聲音也很輕,疏朗聲線盡管聽起來有些涼,卻如同和煦的夜風一般,一時忘了開口。
“那鐲子是顧姑娘特意放在我身上的嗎?”蕭白舒隻想到這一個可能性。
“是吧。”楚欲也低聲道。
“為了什麽。”他自言自語般。
楚欲也能閉上眼接下來:“當然是為了你啊。你不記得她,她対你可是刻在骨子裏的情意了。八成是想做你的枕邊人吧。”
他本就困倦,說話沒個邊際,真話假話都信手拈來。
蕭白舒凍了一晚上,手腳都發涼,同塌而眠,現在楚欲貼著他的手臂側躺,這才感到傳來舒適的熱度,都是楚欲身上的內力散發,確實暖和,連帶被褥也幹燥安心。
剛才原本離得遠,平時接觸也是遠沒有這種溫度的,眼下多半屬於刻意的照顧。
小時候他心境不穩,就會默背算法口訣,算賬本來讓自己安心,現在躺在溫暖的被褥裏,手指居然也想輕輕地活動,默打算盤來平一平心裏從未有過的悸動。
入睡前他側過臉,昏暗裏看著楚欲闔眸的臉,腦海裏浮現的卻是那句“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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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烽煙破卷》的廣播劇開播了,第一期已出,季更,是個長篇一共六七期大概,劇情基本還原,製作也比較精良,有興趣的大寶貝兒可以試試。這文還有一兩個說過的番外沒有放出來,整理好之後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