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 楚欲和蕭白舒沒有想到,一眾的江湖人士更沒有想到。
蕭鶴的靜水上滴著自己養育了十年的義子的鮮血, 身上的贓物血跡應當也是習慣了的, 這會兒難得有點不適應。
“父親。”蕭白舒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
方才蕭鶴和陳毅臨死前的那番對話,他聽了個七七八八,怎麽也能拚湊出來一點那秘密的真相。
“我不管你們當初拿了陳毅多少的好處,白雲山莊, 是不會認的。”蕭鶴麵向眾人道:“今日說了, 要給武林門派一個交代, 陳毅為人濫殺無辜, 顛倒黑白,總要有個人來了解他。”
蕭鶴論武功, 在江湖鮮有對手, 論身份,是一統中原正道的首任武林盟主,此話一出,各門各派也一時無人敢反抗。
“陳毅這樣對你,你有什麽想說的?”蕭鶴轉向蕭白舒問。
蕭白舒還看著陳毅的屍體,恍惚抬起頭:“······”
想說點什麽,最後又搖了搖頭。
楚欲在一旁涼涼地說:“他死了, 心頭血怎麽辦?”
蕭鶴直言道:“不用心頭血。”
楚欲雙眸微睜:“什麽?”
“不用心頭血。”蕭鶴說到。
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揭開, 他也不再隱瞞,直接當眾戳破了洗髓移骨散的謊言。
“那藥方,陳毅早已給過我, 他說是同邪-教教主封城一戰,拿到的, 原想給我讓我拿去救我過世的妻子,奈何內人的屍骨早已腐化,用不上這藥方了。我想陳毅他說自己自幼流落他鄉,無親無故,於是拿了一張假藥方還給他,說這個藥方可以強身健體,有一味心頭血乃需至親之人的血,你身患舊疾,如果有一天遇到至親,還能以此來根治自己。”
“我想借此讓他自己去尋到至親,也不必在這世上沒有個親人留下來,卻沒想到這張藥方,居然會牽扯出來這些事。”
“洗髓移骨散,別人不知道,但是前輩,你應該知道,這是百毒聖手製成的。”
楚欲一語道破:“你還想借此打聽到我娘親的下落,讓藥方的消息傳出去,也是因為這個,對不對?”
蕭鶴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平息下來,點點頭,道:“說得沒錯。因為我始終不相信,清婉已經死了,既然有藥方,哪怕是身死,我也想去祭拜一下她的墓碑。”
他看向楚欲,宛如在看著自己的後輩一樣,總有些仁慈在裏麵:“也想見一見她的後人。”
楚欲本不想在這裏提到娘親,一方麵是因為怎麽說也是上一輩的事情,前輩不提,他自然不會追問,另一方麵,這些坊間傳聞,已經隨著時間在江湖中慢慢銷聲匿跡,他也無意再挑起來。
卻不想蕭鶴直接將自己曾經華山之巔那一戰的真相說了出來。
他對著楚欲,就像看著當年的楚行之一樣。
“你有一個好娘親,也有一個好父親。”他說。
這話驚到的不止楚欲,還有在座的每一個人。
蕭鶴自認為做的沒有錯,隻是選擇不同罷了,但始終留下來遺憾,對楚欲實話實說,全盤托出。
“我當年和楚行之相識,同他一道行俠江湖,他比我要更先一步接觸武林門派,他是從正派世家裏出來的,是一身好功夫的弟子,在認識他的時候,就已經在江南一片有了名聲。北上中原遇到了我,我們二人談天說地,正值江湖紛亂之時,原本相約在中原成名之後,要一同建立門派。”
“後來我們也是一同遇到了百毒聖手——郭清婉。”
到此處,他看向楚欲的眼神深刻起來,歎息道:“清婉是獨一而無的女子,她善用南疆術士,自立門派,人也善良,收養了很多遺孤。作為藥門的掌門人,江湖上人人都對她傾心,我也是年少氣盛,她一身好醫術,又長得讓人一見難忘,世上再無可以相比的女子,你爹和我都對她有了心思。”
蕭白舒聽見這話,下意識去看楚欲。
腦海裏就浮現了那句:盜中仙有世上最狠辣的毒藥,卻長了一張絕世無雙,世間最美的臉。
當年的百毒聖手,怕是也不過如此了。
“可我還想一同中國的武林正道,為了在武林建功立業,我自立了白雲山莊,也跟內人因為巧合相遇。當時白雲山莊一貧如洗,亟待門派創立,我一邊顧著武林的事,另一麵,還未過門的內人就已經開始在我身邊幫我打點,經商盈利。為此我拒絕了你娘親的示好,娶了江南富商之女孟婷婷。她也因為我被家門逐出,徹底在白雲山莊住了下來。”
蕭白舒從前隻是聽過父親和母親舉案齊眉的佳話,知道母親一個弱女子如何在白雲山莊建立之初堅守,從母親嘴裏講出來,是如何幸福暖心。
現在才知道這佳話裏,不止是父親和母親兩人,還有楚欲的娘親和父親。
蕭鶴已經過了當初那個衝動熱血,又極好麵子的時候,年紀越大,越來越為人穩重。
這些年,也沒有少懷念當初那些故人,對郭清婉更是倍加遺憾。
尤其是在知道了郭清婉後來居然被迫跟山賊在一起,又幾度曆經生死,就更是懺悔萬分,就連一點保留也沒有的和盤托出。
“楚行之為人剛正不阿,他為百毒聖手打抱不平,認為我不該為了建立白雲山莊就辜負百毒聖手,轉而娶了富商之女,他也不知白雲山莊的一點一滴都是我的內人自己掙來的。孟婷婷是很能幹的女子,商業往來的一把好手,後來一個人撐起來白雲山莊,隻是當時一切塵埃還沒有落定,楚行之誤以為我是接受了內人給的家當。我想要勸說楚行之加入白雲山莊,完成我二人當初的並肩闖**江湖的誓言,他選擇了跟我徹底分開。”
“後來楚行之因為研究暗器——片葉銀針,在對敵時用了出來,暗箭傷人在當時黑白分明,正在剿滅邪-教的時候,為正道所不齒,英名過盛遭人嫉妒,趁機被陷害,落得人人喊打之後,為避風頭銷聲匿跡。”
“我確實辜負了清婉,你爹說得沒錯,我配不上清婉。”
蕭鶴說罷長歎口氣,對蕭白舒低聲道:“娶了孟婷婷,我雖然沒有負她,但我於心有愧。”
蕭白舒站在原地,就像聽那些江湖傳聞一樣,感覺飄渺。
但的確是發生在他身上的,就在他和楚欲的父親身上。
將這些家事公之於眾的感覺並不好受,楚欲自己從來做不到,不知道蕭鶴這個身份說出來是何感想。
“所以,楚行之不是正道叛徒?”有人這時反應過來,問了一句。
蕭鶴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也該還他一個清白了。以前是時局所迫,越抹越黑,也隻能任其發展,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他也不該生生世世的遭受罵名。”
“身死留名,蓋棺定論。”楚欲眸光澄澈:“我不會替我父親謝謝你。”
蕭鶴笑了一下,似是無奈,又有些寬懷,連連道:“好。你是他的兒子,這是我應該給你的一份交代。”
過了一會兒,楚欲突然道:“父親和娘親在一起時,過得很好。”
他沒有說這一切都是陳毅造成,他們又因為陳毅喪命。
點到為止,蕭鶴就已經都明白了。
各門各派的人現在臉上都青紅交接,在楚欲麵前他們曾經是下殺手的那個人。
在蕭鶴麵前,他們曾經以為了正道除名,聽信謠言,聽從過陳毅的命令。
在蕭白舒麵前,他們又因為他們自己身為白雲山莊招攬的人,卻背叛了白雲山莊,對蕭白舒刀劍相向過而羞恥。
隻身在局中的三個人,加上已經死去的陳毅,對這些視而不見。
蕭鶴的心中有了想法,楚欲終於拿到了洗髓移骨散。
隻剩下蕭白舒最後送了陳毅一程。
卻是去在火燒屍首的時候,加了一把柴。
火光滔天,他想到之前在神劍宮,楚欲就是在這樣的大火裏,跟顧涵影製成的山魁對戰。這也都是因為陳毅的算計。
直到那陣大火燒盡,將陳毅的屍骨燒成了灰,他才轉身離去。留下其他的下人處理後事。
楚欲這次去天山要把娘親的身體運回來,蕭白舒左右都想跟著一起去,楚欲卻第一次執意拒絕了他。
以往不讓他去,他還能在門口看見楚欲等他,這一次,他連一點動靜都不知道,楚欲已經消失了。
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來。
·
清晨。
蕭白舒終於按耐不住,直接推開了蕭鶴的房門。
“父親!”
他徑直在蕭鶴的床榻前跪下來:“楚欲的下落,我知道您知道,我請求您告訴我。”
半晌沒有回應,他就直挺挺的跪了半柱香的時間。
蕭鶴已經在後山練完刀回來,就看見蕭白舒這幅樣子,敲了敲自己的房門:“我的好兒子,多少年沒有一大早來請過安了。”
“父親?”蕭白舒轉過頭才看見一身勁裝的父親,手裏還提著刀,明顯剛練完功回來。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想到來這的目的也索性沒有起身。
“您知道楚欲離開了吧?”
他一問出來,連自己都發現有些著急:“您知道他去哪了?”
“我知道。”蕭鶴在桌前坐下,示意他過來:“你坐下說。”
蕭白舒還想頑抗一下,一時泄氣,也跟著過去。
“連您都知道,他卻不肯告訴我。”蕭白舒道。
“他上雪山了,去托他娘親的身體,之後會去安排好的地方給清婉療傷。”
蕭鶴也不做隱瞞,直接道:“同行的還有白雲山莊派去運送冰館的人,不然以他一個人的功夫,除非是在山洞裏醫好了背下來,但天上寒冷,不適合恢複。”
蕭白舒愣住:“既然這麽嚴重,為什麽不讓我一起去?”
連白雲山莊的下人,都有人知道這些消息,可他身為白雲莊主,還是楚欲一道的人,居然連一星半點的消息都沒有聽到過。
“很難接受被隱瞞的滋味?”蕭鶴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完全藏不住事,問他。
“不是。”蕭白舒隔了一會兒才壓下去心頭那點不快,很快就被層層擔憂覆蓋。
“楚欲的傷勢還沒有痊愈,我不在,他自己上藥不方便,天山路遠,他趕路又快,沒人換著騎馬,我怕他再加重了傷口。”
蕭白舒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幅模樣有多明顯,目光裏的關懷滿得就要溢出來。
“沒認識你的時候,他過得比現在苦。”蕭鶴道。
“那不一樣。”這話這次沒有唬住蕭白舒了。
“現在認識我了,我不可能再讓他受苦。”他說。
蕭鶴因為他眼裏的執著有些動容,他自己從來沒有為了一個人這樣堅定過,所以才落下餘生這些年的遺憾。
看到蕭白舒的樣子,不可避免想到楚行之當年也是這樣堅定的站在郭清婉身後。
“陳毅已經死了,你對之後的事,有什麽想法?”蕭鶴突然問。
“武林盟主是死了,會有下一任比武大會選出來新的。至於我,”蕭白舒看向他,“我會打理好白雲山莊的一切,我還是白雲莊主,這一點是父親給我的,不會改變。如果楚欲想要離開白雲山莊,我也會想辦法權衡,怎麽在別的地方處理賬目,這個不難。”
“你是下定了決心要跟楚欲在一起?”
蕭鶴看出來他對日後的打算,都離不開楚欲。
“是。”蕭白舒不疑有他。
“可你有沒有想過,楚欲願不願意同你在一起?”
蕭鶴也道:“且不說你們兩個男子,我們也是江湖兒女,不講究那些,可楚欲他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就沒想過他是不是也想成家立業,有自己的妻兒?”
見蕭白舒不言,蕭鶴拍了拍他的肩,道:“楚欲身世淒苦,為人卻善良,心眼不會少,打算不會比你少,但好在心性純良,這一點跟你倒是同道中人。但是他飄零半生,幾經父母的離去,你就沒想過,他或許也需要一個完整的歸宿,膝下有兒孫,也有自己的意中人相伴攜手。”
這些話把蕭白舒的軟肋都刺中了,他再也不能對此緘口不言,俊朗的臉容沉著下來,鄭重般垂下頭。
“我想過。”
“我早就想過了。父親,我心疼他。想要照顧他。我也一樣可以給他一個歸宿,這歸宿別人能給,我也能。”
蕭鶴看他眼中似乎有水汽彌漫,想起來那日夜裏。
他去找楚欲卻意外遇到了自己的兒子,聽了一耳朵該聽的不該聽的,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回來詢問。
那會兒,蕭白舒對於別的事情,都還能心平氣和,或者是對身為兄長的陳毅要殺他,憤慨痛惜。
可偏偏是對楚欲,僅僅是平鋪直述的簡單幾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就足夠讓他禮數周全的兒子失去分寸紅了眼眶。
他尚且不知道憐惜的感覺,但蕭鶴知道何為遺憾和惋惜。
“他上天上,要救的是他自己的娘親。”蕭鶴也作罷,道:“他不願意帶上你,也是不想讓你插手他的事情。”
蕭白舒不理解:“他為了我幾次犯險,插手我的事情,我想陪著他,他為什麽不肯。”
蕭鶴卻是明白的:“楚欲不折不彎,他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欠你的人情。我幫他,是因為我對他的父親楚行之,和生母郭清婉都有愧,他承我的人情,理所應當。但你們這些小輩之間,沒什麽必須要牽絆在一起的。”
蕭白舒沉默下來。
蕭鶴道:“你隨你母親,學了這麽久的經商之道,人情往來,連這點也想不到嗎?”
“想得到。”
蕭白舒心裏不願意承認的一點被坐實,失落完全掩蓋不住:“我隻是······我一直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可以到那一步。他為我做的,我也願意為他做。”
說罷他搖搖頭,苦澀道:“是我想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母親不在了,蕭白舒跟父親蕭鶴之間親近不少,連這些話說出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
他不喜歡楚欲的時候,楚欲跟他站在一起,他都覺得壞了他的名聲。
了解了楚欲之後,楚欲做什麽,他都想要一起去。
什麽名聲,他也漸漸變得跟楚欲一樣,根本不去在乎了。
外人如何評判,與他無關,他隻要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聽自己想聽的話就好。
尤其是陳毅的事情一出,什麽黑白正邪,更是模糊成一片,唯有自己心中那點火光不被熄滅,不偏不倚,就足夠了。
也不求照亮多少人,能照亮自己身邊的人,也就足夠了。
“我跟你娘,你會責怪為父嗎?”
蕭鶴看他在感情上如此執著,事情結束之後,卻從來沒來提過這事,這回也趁機問了起來。
“父親希望我責怪你嗎?”蕭白舒在別的事情上麵,卻是不傻的。
“如果我責怪父親,會讓你心裏好過一點嗎?”
蕭鶴被堵了回去,也想了想。
蕭白舒若是責怪他愧對孟婷婷,他沒有怨言,在感情上,他卻是虧欠,可他沒有納妾,也沒有做過別的事,倒也不算有什麽虧心的。
“就算我責怪你,母親也不會怪你。”蕭白舒突然說。
“以前我跟著母親學商利往來,得空了她就會給我講講你們當初的事情。我看母親提起你時,總是心馳神往,對你多加仰慕,你在她心裏是個救過她的大英雄。”
蕭鶴有些意外。
這些話要是發生在孟婷婷初始他時,不奇怪,可時隔多年,還能被這樣提起來,感覺完全不同。似乎孟婷婷還沒有死,他也永遠年輕著。
“母親那麽聰明的女子,想知道的自然會知道,但她隻說你的好,說你們的好,那就是好的。”蕭白舒好像比他還要透徹一般。
“你待母親好,我知道,她也知道,她都從未責怪你,我有什麽資格怪你。”
蕭鶴心裏的石頭突然落了地,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我也有事情想問父親。”蕭白舒一直沒有問出口,是怕陳毅的事情,傷了父親的心。
但是陳毅死後,父親一如既往,隻是嘴邊少了這個人的名字。可多年的教導他比誰的清楚,父親沒有把陳毅當過外人。
因此,陳毅臨死前那些話,才讓他更為困惑。
“你想問他年年藥喝那藥的事情。”蕭鶴說。
蕭白舒一愣,應下來:“嗯。”
“不管你聽到了多少,都是真的。”蕭鶴坦然承認。
“······是你給他下了毒,他才會離不開那藥?”蕭白舒難以置信地追問。
“是。”蕭鶴看向門外的滿院春-色。
“武林盟主是我打下來的位置,白雲山莊這是我和你娘辛苦半生建立起來的,他一個外人,十三四歲才進入我白雲山莊,心比天高,想一個人獨吞了這些東西,我知道他野心大,不給他上個枷鎖,怎麽能控製住他。”
“本來這解藥,一年一次,不能根治,等我走了,就留給你拿去克製他,他能猜到是我下的手,也不枉我教導他這些年。”
蕭白舒一時不知道怎麽去衡量陳毅和父親之間的感情。
他身上的梨花香,楚欲問過幾次,他也是後來得到肯定才知道這是陳毅在他小時候就對他下過的藥,毀了他,斷了他練武的後路。
陳毅對他肯定沒有半分不舍,算計和下殺心也覺得自己沒有錯。
唯獨對父親,他那樣的性格,居然會在知道這個秘密之後,一直放在心裏,直到死,也沒有當眾說出來,給父親抹黑。
他對父親的敬仰已經完全超出了他本身的忍耐極限。
蕭鶴這麽做,理所應該,就算攤開來說,也不會讓人不滿,自己作為得了好處的人,也不會覺得蕭鶴在權衡利弊之下的決定不應該。
但是這在陳毅的眼裏,他寧願放在心裏一輩子。
“父親後悔過嗎?”蕭白舒不由得發問。
蕭鶴看著他,像對待他兒時一樣摸了摸他的發頂。
“不後悔。”
他說:“如果陳毅當真是心性善良,不去做這些惡事,那他可以一直做武林盟主,可以在白雲山莊做一輩子的大公子,做我的義子。走到如今這步,怨不得別人,是他咎由自取。”
蕭白舒知道蕭鶴是真的拿陳毅當過兒子,此時如此果斷,誠懇道:“父親果然深明大義。”
“要先為人,再處事。我當年因為局勢所迫,也做過不少錯事,所以至今都心存悔恨,所以你長成現在這樣心性剛直,是我的驕傲。”
“這才是我的兒子。”蕭鶴又提了一句。
·
知道楚欲的消息的時候,已經從一年的春天,等到了深冬。
承州的雪下的沒有天召北方的大,但是也足夠在院子裏落下來一層。
長靴踩上去有輕輕的咯吱聲響。
小丫鬟柳枝換了冬天的衣裳,打扮起來像個小門戶家裏的小姐,走出去都沒個丫鬟樣子。
蹦蹦跳跳地就跑進來,手裏還揚著一封信。
“莊主——!有你的信!”
蕭白舒一把打開房門,冷門灌入,他眼睛盯著柳枝手裏那封信送了過來。
“哪來的?”他問。
一般生意往來的信件都被管家一次收納,隻有點名找他的信件才會落進貼身丫鬟的手裏。
麵上是一覽無遺的焦躁,真的拿到那封信,卻又開始害怕起來。
封麵上連一個字都沒有,莫不是······
“我問你哪來的?!”蕭白舒又提高聲音問了一句。
柳枝這才從莊主失態的神情中回過神來,連忙行了個禮,應道:“回莊主,這是我今日上街,有人直接遞給我的,說是給蕭莊主的信,一定要親自送到你手裏。”
“什麽人送的!”蕭白舒揪住她的手腕質問。
“人在哪呢?長什麽樣?為什麽把他放走了!”
蕭莊主以往在私下經常冷著臉,脾氣不太好,一副閑人勿進的樣子,可但凡發火也是有由頭的。
現在無緣無故,突然接連有些發怒地質問起來,小丫鬟一時也懵了。
對影庭的管家在後麵遲遲才跟過來,上了年紀,跑起來慢得很,到了蕭白舒的身邊才趕緊行禮賠罪:“莊主,這外人的信件沒經過檢查不可打開啊,恐怕裏麵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會害到莊主。”
他躬下身子:“先讓我來看看吧。”
蕭白舒揚起信件避開了,冷聲道:“柳枝,你說,什麽人交給你的,長相,身高,衣著。”
柳枝嫩紅的臉蛋都褪去了血色,冷靜下來回道:“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交給我的,他長得······長得······”
想說貌若潘安,都覺得是委屈了那位公子,恍然間想起來似曾相識。
“長得怎麽?”蕭白舒蹙眉問。
“長得實在是,跟蕭莊主相比也不相上下,俊逸非凡,身姿筆挺,氣質風流,穿了件深藍色的勁裝,看上去十分利落大方。”
柳枝每說一句,蕭白舒的心就往上提了一記。
小丫鬟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脆生生道:“想起來了!長得很是像去年來過白雲山莊的那位公子,叫·····楚公子吧。”
她不好意思說,現在才想起來,全都是因為那位公子長得太好看,人也溫柔,還送給了她一張漂亮的手帕,弄得她現在才緩過來臉紅。
正想著,柳枝也沒發現蕭莊主臉上已經是一片複雜,就自顧從懷裏掏出來秀著鴛鴦戲水的手帕遞給蕭白舒:“喏!莊主。這還是他拜托我給你送信的謝禮。”
蕭白舒一眼就看清了手帕上的鴛鴦戲水,耳根一紅,全化成惱怒,伸手打開柳枝遞上來的手腕。
“浪**之徒。這種東西,拿給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像什麽樣子!”
也不管人有沒有在身邊,直接罵了一句出來。
柳枝驚訝之餘,也是才覺得更加臉紅了。不說還好,一說,這怎麽好意思。
不過這手帕,繡得真好看。
“莊主不要的話,那我就收回來了。”柳枝正疊好了手帕藥重新放進懷裏。
蕭白舒看她那姿勢,手帕入懷怎麽看都刺眼,直接拽著手帕一角扯出來。
“誰說我不要?”他麵不改色道。
“啊?”柳枝詫異。
“這······”管家也一頭霧水。
“你們下去吧。”蕭白舒吩咐。
手還沒有關上門,管家又探出頭來,小心翼翼道:“莊主,那個,信件真的不讓我先看看嗎?出了事老莊主可是要······”
“我來負責。”
“砰——!”
蕭白舒話音落下,就直接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