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具屍體,一顆人頭,想要辨明此人的身份,似乎不太容易。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此人也是跟廖成峰他們一道的。

不然的話,江然的刀也不可能這般果決。

最後江然隻好提著他的腦袋繼續走。

失去了先前那種占據地利的視野之後,如今也隻能從大體方位,以及交手時的動靜上進行辨認。

片刻之後,眼前迷霧驟然一開。

抬頭去看,獨孤宇和陰月娘彼此並肩而立。

地上已經扔下了三具屍體。

加上江然手裏這個,一共是四具。

如今無心鬼府來的這八個人裏,還有三個人尚且活著。

一個是那身材魁梧的漢子,修的大梵金剛訣。

然後便是那老匹夫。

最後一個身材矮小,麵色蠟黃的,暫且還不知道來路。

不過江然看他身形,倒是想起了先前猛虎山上遇到的那個小老頭。

這三個人現如今每一個身上都有傷。

老匹夫不住的打身上那些瓶瓶罐罐裏,取出傷藥塗抹在身上,一邊眼珠子嘰裏咕嚕的轉,顯然已經生出了退意。

那身材矮小的,作勢防備,卻是站在最後。

唯有那個魁梧漢子站在前方,雙手合十,肌肉虯結,滿目猙獰想要衝上去跟人拚命。

反觀獨孤宇和陰月娘,老頭老太太這會也有些氣喘。

就聽獨孤宇歎了口氣:

“大梵金剛訣,確實是非比尋常。

“王八殼子硬的厲害,不能全然當成個笑話來看。”

陰月娘點了點頭:

“確然如此……不過還好,雖然這些年你我內力精進,體力衰退。

“但解決這些歪瓜裂棗,不成問題,快快將他們殺了吧。”

“好,聽你的。”

獨孤宇一笑,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全都是寵溺之色。

這話說完,他拉過了陰月娘的手,身形一轉,烈陽神功轟然而起,好似烈日擎天,炙熱罡氣滾滾而出。

與此同時,陰月娘同運冷月大·法,清冷寒氣如皎皎明月,高懸於天,遍灑寒光。

陰陽一轉,好似日月騰空席卷而至。

那魁梧漢子臉色一沉:

“阿彌陀佛!!”

雙手合十,身背後佛陀金剛虛影站起,將其籠罩其中。

金光閃爍,將這陰陽二氣阻隔在外。

就聽這魁梧漢子冷聲開口:

“我擋住他們,你們……”

他話說至此,就聽那身材矮小的蠟黃臉笑道:

“我們先走一步!!”

“恩?”

魁梧漢子一愣,隻以為自己聽錯了。

結果一回頭,果然就見那老匹夫和蠟黃臉轉身就走。

當即勃然大怒:

“阿彌陀佛,你們特娘的還算是個人嗎?”

那蠟黃臉一邊跑一邊喊道:

“咱們從那鬼地方出來,謀劃這許多事情,可不是為了死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如今大勢已去,還是各自安好……”

這個‘好’字還沒說完,就聽嗡鳴的一聲,一抹劍鋒眨眼而來。

蠟黃臉吃了一驚,這一劍來的屬實突兀,於意想不到之處發擋無可擋之劍,眼看著便要將其貫胸而過。

那蠟黃臉忽然一把抓過了老匹夫。

老匹夫雖然用藥的本事厲害,然而武功方麵卻是弱了旁人一籌。

更別說他此時此刻,甚至未曾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整個人就已經被這蠟黃臉拽著往前一推。

嗤的一聲!

劍刃貫穿那老匹夫胸膛,緊跟著劍刃一甩,屍體頓時跌飛出去。

再抬頭,就聽那蠟黃臉怒喝一聲:

“何方宵小!?”

掌風一揚,眼前迷霧散盡,就見一襲白衣手持長劍的時邈正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

“恩?”

蠟黃臉一愣,發現這是個不認識的:

“小女娃年歲不大,劍法竟然這般淩厲,你是何人?”

“她是你娘!”

耳邊廂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緊跟著便是身背後宛如遭受錘擊,那蠟黃臉眼神一變,接連趔趄兩步,回頭去看,就見一個一身黑衣,帶著鐵麵具的男子,正站在那裏。

“玉麵麒麟?你怎麽會在這裏?”

蠟黃臉大吃一驚,再看周遭,心頭一動:

“不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明明是被那個用大化神刀的人救了……”

正說到此處,就聽到時邈輕聲開口:

“我不是。”

蠟黃臉一愣,方才反應過來,時邈回應的是鬼十三那句‘她是你娘’,頓時有些氣悶,又忍不住問道:

“用大化神刀那人身在何處?”

“在這。”

厲天心對他招了招手,感覺既然時邈和鬼十三都出手了,自己好像也沒有隱藏的必要。

蠟黃臉循聲看去,這才發現江然竟然也在。

“你不是被童萬裏趕走了嗎?”

蠟黃臉看著江然,宛如見鬼。

江然卻沒看他,目光始終放在獨孤宇和月隱娘以及那魁梧漢子的身上。

感覺這大梵金剛訣確實是一門不錯的武功。

一旦運轉這神功,周身上下好似金剛不壞,任憑獨孤宇和月隱娘施展千般手段,硬是無法撼動那金剛虛影分毫。

可如此一來,他又是如何受的傷?

江然稍微看了兩眼,便若有所思:

“難道施展大梵金剛訣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活動的?”

先前如何交手,江然未曾看到,從如今的情況來看,自打這交手之後,魁梧漢子便沒有挪動一步。

身上的佛陀金剛幻影一動不動,他自己也是一動不動。

卻沒見方才他對付金三娘和吳娘子那會,所打的那般剛猛的一拳……

獨孤宇和月隱娘則圍繞這魁梧漢子不住轉圈,以他們所修的陰陽二氣,試圖磨滅這大梵金剛訣。

江然若有所思,輕輕一揮手:

“殺了他。”

葉驚霜和厲天心聞聽此言,再不猶豫,同時飛身而起,直取那蠟黃臉。

時邈和鬼十三也不再說話,各自施展手段。

蠟黃臉的臉色不變,眸子裏卻是大怒。

一來江然這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態度,屬實是讓人生氣。

二來,他們明明是人多勢眾而來,如今怎麽被人給圍了?

當即一邊準備接招,一邊大聲喊道:

“情況不對,咱們都被人給騙了。”

這話不僅僅是對那魁梧漢子說的,更是對獨孤宇和月隱娘說的。

畢竟在這之間,這老兩位乃是武功最高的兩個人。

如果他們的目的並沒有衝突的話,能夠解決當下之危的,自然也是他們兩個。

而他話也確實是讓獨孤宇和陰月娘攻勢一緩。

同時回頭看向了正朝著他們走過來的江然。

就見他打扮的花花綠綠,跟當日的道無名一樣。

隻不過他腰間掛著酒葫蘆,一隻手按著刀柄,緩步而來,嘴角還銜著笑意:

“三位莫要停,打的正是精彩之時,隻需將在下當成了路過的就好。”

獨孤宇拉著陰月娘身形一閃,便已經讓開了距離。

對視了一眼,就聽獨孤宇對陰月娘說道:

“這小子……怎麽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好似熟悉?”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陰月娘眉頭微蹙:

“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不可能。”

獨孤宇搖了搖頭:

“你我閉關多年,再現江湖,又什麽時候見到過這樣的年輕人?

“總不可能是二十年前見過吧?

“這江湖上又不是每一個人都練過不聞道氣,有那不死之相。”

“想這麽多作甚,問問就知道了。”

陰月娘當即開口:

“小子,你姓甚名誰,是誰的傳人?報上名來,以免自誤。”

“在下江然。”

江然一笑:

“江湖的江,悠然的然,是一個捉刀人。

“見過二位前輩,晚輩鬥膽也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二位前輩。

“敢問二位……可曾被懸賞通緝?”

獨孤宇一愣,頓時哈哈大笑:

“他竟然想要拿咱們的腦袋去換賞錢?”

“簡直不知死活。”

陰月娘也是連連搖頭。

那魁梧漢子聽到江然說話,也將目光轉來:

“捉刀人?

“青國沒這東西,不過自從來了金蟬王朝之後,倒是遇見了不少。

“隻不過全都被我送去見了我佛,想來如今都在西方極樂安然度日。

“來來來,我身上有懸賞,且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江然一愣,頓時笑了:

“敢問高姓大名?賞銀幾兩?”

“我乃‘不動金剛’寶鏡!你們金蟬王朝給我懸賞五千兩紋銀!

“有本事的話,你盡管來拿。”

寶鏡朗聲開口,聲音不小,全然未曾將江然放在眼裏。

“原來如此。”

江然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真的彈出了一個界麵,便笑著選擇了接取任務。

下一刻,他腳步一起,身形頓時幻化疊疊重影,隻是一步之間就已經到了寶鏡跟前。

寶鏡臉色微微一變:

“天乾九步,是葉驚霜教你的?”

話沒說完,江然手中的橫刀已然出鞘。

刀鋒打斜,輕輕一斬。

這一刀不見絲毫璀璨,沒有半點光華。

好似隻是簡簡單單,取刀一斬。

然而這普普通通的一刀,卻讓獨孤宇和陰月娘同時麵色大變。

寶鏡雖然在麵對江然,但也時刻留神獨孤宇和陰月娘的狀態,畢竟這才是他心中大敵。

眼見於此,不免有些奇怪,但對江然的這一刀卻並不放在心上,暗中運轉大梵金剛訣,口中冷笑:

“雕蟲小技,虧得能夠將這老賊公老賊婆嚇成這樣……”

下一刻,就聽一聲好似裂帛一般的聲音響起。

籠罩在他身上的佛陀金剛虛影,竟然在這一刀落下的刹那,便已經支離破碎。

江然斬落的好似不是他的護體神功,而是一張紙,一塊布,輕輕鬆鬆,全無半點費力之感。

“這……”

寶鏡心頭駭然,自打他的大梵金剛訣有成以來。

他雖然也遇到過對手。

也不是沒人能夠破的了他的大梵金剛訣,當年無心鬼府府主,就將他這一招撕扯的支離破碎。

可是……可如同江然這般,如此輕而易舉的,卻是生平僅見。

一愣之間,刀鋒已經斬向了他的脖子。

顧不上繼續原地不動挨打,他猛然後退。

可仍舊是晚了一步,刀鋒自他左側肩頭,一路斬過,在他右側腰間收尾。

於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鮮血立刻自這傷口之中滾滾流淌而出,寶鏡則是痛的慘叫連連。

他修行這一門護體神功,以真氣發散於外,形成刀槍不入的護體罡氣。

過去不管挨了多少打,自己也未曾損傷分毫。

如今江然這一刀,卻是讓他有了久違的疼痛,許是這感覺過於陌生,也因此更加強烈,寶鏡一時之間疼的連連後退,身上的佛陀虛影消失不見。

再抬頭江然已經追了上來。

這一瞬間,寶鏡想著的竟然不是運功迎敵,而是轉身就跑!

他心頭的驕傲,狂妄,全都被江然這一刀斬的支離破碎。

然而此時此刻再想跑,卻又能跑到哪裏?

背對江然那更是找死。

剛一轉身,便感覺兩側肩頭一輕,扭頭一看,兩條手臂已經飛了出去。

不等駭然,就發現身形一矮,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

低頭去看,更是慘叫連連:

“我的腿!!!”

“還好你逃跑的時候,不能運轉大梵金剛訣,不然的話,還真的有些麻煩。”

江然見此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去理會那斷了四肢的寶鏡。

回頭看向獨孤宇和陰月娘,輕聲說道:

“二位前輩,不知道憑借晚輩的本事,可否拿著二位的腦袋去領賞呢?”

獨孤宇和陰月娘兩個人卻已經失卻了玩笑之意。

獨孤宇眼神冰冷,死死的看著江然的手,看著他懸在腰間的刀。

“你和斷東流是什麽關係?”

陰月娘陰惻惻的開口問道:

“你用的刀法,可是驚神九刀?”

“斷東流?”

江然搖了搖頭:

“晚輩不認識這個人。”

“你胡說!!”

獨孤宇大怒:

“你所用的刀法,分明就是斷東流的刀法!

“我們的手臂,便是被這一刀所斬……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了!!

“沒想到,沒有找到斷東流,倒是先遇到了你。

“小子不管你和斷東流是什麽關係,今日,你必然要死在這裏。”

“這一點,倒是和晚輩的想法不謀而合。”

江然微微點頭:

“不過晚輩還是想要多問一句,關於則斷東流,二位究竟還知道些什麽?

“如果你們說晚輩的刀法是此人的刀法,那他大概是我的師父。

“隻可惜,對於這位師父,我這徒弟的了解似乎還遠遠還不如你們二位。”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

獨孤宇怒喝一聲,內力運轉之下,周身衣物無風自起,一頭白發隨之飛揚。

烈烈罡風環繞成圈,好似一團烈陽籠罩在他周身上下。

周遭草木在這烈日炙烤之下,迅速變得焦黑,枯黃,一抹火焰自這草木之間燃起。

江然眉頭微蹙,看了看周遭。

這附近有瘴氣,這麽點火,也不會到會不會惹出禍事。

他這胡思亂想,獨孤宇已經飛身到了跟前。

便好似一團烈日撲麵而來。

與此同時,陰月娘卻已經消失不見。

日月同天雖然威力巨大,然而此時此刻的陽月二君卻是真正的發揮出了全部實力。

一者正麵交鋒,牽製對手,一者暗中隱藏,隨時偷襲。

江然造化正心經悄然運轉,手中刀鳴震顫,眼看著獨孤宇便到了跟前,手中橫刀猛然自當中一斬。

氣化一線,刀走無聲,縱橫千裏……鬼神驚!

這刀氣無聲,卻是快的驚人。

無聲無息而至,獨孤宇臉色一沉,單手一推,就聽嗡的一聲。

那刀氣被烈日所阻,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不下。

同一時間,江然隻覺得身背後寒氣刺骨,猛然轉身,便見一枚冰釘破風而來。

當即掌中單刀一磕。

一抹寒氣瞬間隨之蔓延全身。

不等暗中出手的陰月娘心頭歡喜,便見江然隻是周身一顫,緊跟著腳下飛梭,身形幻化重重蹤跡,橫刀一斜,直奔麵門而來。

陰月娘一愣,然而動作卻是半點不慢。

心法運轉,身形夾雜虛實相接。

她先前對廖成峰出手,打了他一個耳光。

廖成峰的逆魄噬心掌明明打中了陰月娘,卻偏偏自虛影透過,未曾落到實處。

這正是冷月大·法之中的一招‘鏡花水月’。

欺騙雙眼,蒙蔽感知,造成的視覺錯位。

看似是打中了,實則卻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如今她這一招‘鏡花水月’故技重施,卻發現,江然刀鋒一橫,忽然南轅北轍。

明明是自左側而來的一刀,卻倏然變了方向,變成了從右側而來。

左側她讓開了巨大的縫隙,容納這一刀的同時,還能夠進步出手。

可這打右側來的刀鋒,卻正正好好的斬向了她的腰肋。

這一刀但凡落到實處,說不得就得被江然一分為二。

一時心頭駭然,身形一矮一轉,便想要脫出這刀芒範圍。

而就在此時,江然手中單刀一揮,刀芒收斂的幹幹淨淨,好似於半空之中勾勒了一條這世上最簡單不過的線條。

卻又偏生是這世上,無人能夠抵擋的一條線。

陰月娘抬頭凝望這一刀,腦子裏一瞬間空空如也。

好似所有的思維想法都被這一刀斬盡,幹幹淨淨,腦袋空空,唯有等著頭頂屠刀落下,身死當場。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輪烈日倏然出現在了江然的頭頂。

自九天而落,好似太陽拍臉。

江然抬頭,手中刀鋒順勢一遞,倏然挑起,直取半空之中的這輪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