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九步是紅楓葉家的絕學。

江然能夠用出來,哪怕不是葉家之人,也必然與之淵源極深。

因此黃軒下意識的便要收力。

然而方才打出了真火,這一擊全力出手,如何能夠輕易收回?

一念之間,江然已經到來。

心頭一時又驚又急。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見江然身背後忽然浮現出了一尊虛影。

竟是一個身著道袍的佛陀金剛!

黃軒和淩不易兩把劍,裹挾無窮劍氣剛剛觸及虛影一刹,便已經再難寸進。

嗡嗡嗡的劍鳴之聲接連不斷。

黃軒本就是想要撤力,如今眼見於此,順勢一抖手,長劍一轉,身形倏然後退,倒是未損分毫。

淩不易卻是劍鋒一點,力道更盛三分。

卻偏生仍舊拿這護身法相沒有一點辦法。

就見江然周身罡氣一滾,下一刻,一股大力倏然順著他掌中長劍而來。

心頭頓時駭然。

整個人被這股力道彈出,一口氣退了七八丈遠之後,腳尖在地麵一點,又退了三五丈,這才勉強止住身形。

抬頭看江然,臉上已經全是凝重之色:

“你是何人?”

江然回頭看他一眼,收了這金剛不破,法相隨風而散,微微一笑:

“在下江然。”

“江然?”

黃軒聞言看了不遠處的葉驚霜一眼,這才說道:

“兄台就是蒼州英雄會上,憑借一人之力,連殺數位飛雲寨當家,更是一舉擒獲飛雲寨寨主李飛雲的江然?”

“沒想到這點事倒是被人傳的沸沸揚揚。”

江然發現自己大概是小看了大先生的傳播力度。

就連這流雲劍派的黃軒,都聽過了這【蒼州英雄會】。

“真的是你!”

黃軒頓時大笑:

“果然英雄了得!

“不過蒼州英雄會這一篇說,你的刀法最強。

“卻沒想到,尚且還有這一門……佛道合一的護體神功。”

自表象來看,身穿道袍的佛門金剛,可不就是佛道合一?

江然聞言便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一聲:

“讓黃兄見笑了。”

“哼。”

淩不易此時冷哼了一聲:

“你就算是那江然又如何?今日是我和黃軒之間的恩怨,與你又有什麽相幹?

“知情識趣的話,便不該插手此事。”

江然有些意外的看了淩不易一眼:

“倘若我定要插手此事呢?”

“那便是……嗚嗚嗚!!”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卻是雲山劍派的人已經到了他的身邊,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話。

就聽一人上前一步抱拳說道:

“江少俠,今日多有得罪,我師兄不會說話,還請您原諒則個。

“咱們先行告辭……”

淩不易大怒,偏生對自己這些師兄弟師姐妹們無可奈何。

最後被生拉硬拽的走了,臨去之前還留下了狠話,跳著腳的喊了幾嗓子抑揚頓挫的‘嗚嗚嗚,嗚嗚嗚’,身形逐漸消失。

江然:“……”

雲山劍派這幫人一走,餘下除了厲天心和張知畫之外,其他人全都圍了上來。

“好厲害啊!這是什麽武功?”

“硬接了黃師兄和那淩不易的一劍,竟然毫發無損!我想拜師!!”

“你師父不會同意的,讓他聽到你回去以後少不了一頓臭揍,我師父就不一樣了,他老人家通情達理,說不定就準了!”

“你們都住口,這是葉師姐的至交好友,莫要胡鬧唐突了朋友。”

這幫人一點都沒有見到陌生人的生分,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黃軒眼見於此,忍不住爭辯了一句:

“方才我可沒出全力!”

“黃師兄你住口!”

大家百忙之中回懟了他一句。

最後到底還是葉驚霜撐住了場麵,她大聲喝道:

“都住口!!!”

然後所有人就全都安靜了下來。

葉驚霜來到了江然跟前,看了在場眾人一眼:

“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可別丟人現眼。”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年紀大的上前一步,笑著說道:

“見過江少俠,在下流雲劍派傅承恩。

“師弟師妹不懂事,還請江少俠莫要見怪。”

“哪裏哪裏。”

江然笑道:

“看他們這樣,倒是讓我羨慕的很。”

這話也不全然都是托詞。

看他們這般活潑,可見流雲劍派氛圍不錯,弟子們好似都是兄弟姐妹一般,沒有那麽多的心機算計,這才能這般赤城。

不像自己……跟老酒鬼明明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

結果他還跟自己藏了八萬個心眼。

聽江然這麽說,傅承恩便點了點頭,開始做主給江然介紹挨個介紹。

每說到一個,便有人上前來跟江然打招呼。

葉驚霜有點無語,他們來這真的是為了自己嗎?

怎麽現在都把自己給晾一邊了?

厲天心眉目冷峻,靜靜的看著人群之中的江然,眸子裏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張知畫瞥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厲大哥,你不比他差的。”

“恩?”

厲天心眉頭微蹙:“這又有什麽相幹?”

“沒有沒有!”

張知畫連忙搖頭:“是我說錯話了。”

厲天心聽她這麽說,又歎了口氣:

“你不必這般遷就我的,你我之間,絕無可能,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那不可能!”

張知畫說:

“師父從小就教導我,想要什麽,便是要努力爭取。

“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我相信,你也絕非是鐵石心腸。”

“……”

厲天心頓時又覺得頭痛。

正好此時江然對他招手,他想了一下,還是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江然把厲天心,洛青衣還有張知畫都介紹了一遍。

彼此就算是徹底認識了。

葉驚霜這才說道:

“黃師兄,你們是什麽時候來的?

“前不久我曾經在奔馬縣給師門送了一封信,闡述葉家遭遇。

“按時辰來看,這封信這會應該還沒到流雲劍派。”

黃軒眉頭緊鎖:

“這不對啊師妹,葉家早就出事了,你怎麽前幾日方才寫信?

“發生了這種事情,便應該第一時間通知師門。

“自有掌門以及諸位師叔伯師兄弟為你做主,豈能這般拖延?”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葉驚霜歎了口氣:“咱們先尋一處說會話吧,這裏麵還有其他的事情……”

黃軒聞言點了點頭。

當即一行人便離開了山道,自不遠處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有流雲劍派的弟子去搬了幾塊大石頭過來,讓眾人坐下閑談。

葉驚霜這才將事情的始末,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闡述了一遍,最後說道:

“當中詳情,我已經盡數稟報宗門。

“倒是沒想到,黃師兄你們會在這裏。”

黃軒聽完之後,身上隱隱有劍氣沸騰,怒形於色:

“好一個童萬裏,他好大的膽子!!

“若他不死,當叫他受萬劍穿心之苦!”

“沒錯,此人合該千刀萬剮!”

“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他兒子童彥還敢覬覦葉師姐?也不看看他們都是什麽貨色,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其他流雲劍派的弟子也是憤憤不平。

葉驚霜則是輕聲說道: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大家也別這般生氣。我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嗎?”

“這是因為你運道好,認識了江少俠。”

黃軒看向江然,眼睛裏全是感激之色:

“多虧了江少俠,否則的話,葉家出事的那一晚,隻怕你未必能夠活著逃出來。

“其後更是設局逼迫童萬裏現了原形。

“這才能痛痛快快的報仇雪恨,這份恩情,不僅僅是你得好好償還,咱們流雲劍派也得感念於心。”

“黃兄言重了。”

江然連忙開口:“這之中有許多恰逢其會,誤打誤撞之處,不必這樣。”

“江兄此言差矣。”

黃軒說道:

“你救我師妹幾次三番,這份恩情不能不報。

“而我師妹背後也有師父,她視其如親生女兒一般,知道你救了她的性命,必然感念你的恩情。

“我師妹的師父於我流雲劍派更是舉足輕重,她的恩人,便是我流雲劍派的恩人。

“因此,此事江兄或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咱們卻是得銘記於心,不可有絲毫或忘!”

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葉驚霜則笑了笑:

“這份大恩,我自然要報。

“如今不敢說其他的,隻想跟在江大哥身邊,隨侍左右,算是暫且報答一二。”

“恩,應該的。”

黃軒點了點頭:“其中輕重拿捏,你自己看就好。如果江兄遇到了什麽事情,需要人手……葉師妹,你隻需傳書一封,我流雲劍派上上下下千餘之眾,正愁手掌中長劍寂寞!”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摩拳擦掌,好像現如今江然跟前就有對手,需得他們磨劍殺人一樣。

江然是哭笑不得,葉驚霜則順勢問了起來:

“我師父她老人家可還安好?”

“放心吧,師伯一切都好。”

黃軒先是點了點頭,繼而歎了口氣:

“就是放心不下你,如今知道葉家之事,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

“若是童萬裏不死,她怕是要親至蒼州府,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如今童萬裏死了,她這一腔怒氣無處發泄……恩,估計掌門要倒黴了。”

“這……”

葉驚霜想了一下說道:

“掌門倒黴,又非始於今日……恩,希望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眾人紛紛點頭。

江然聽的有些驚訝,不知道這裏麵又有什麽玄虛。

問過了師父之後,葉驚霜則打探起了關鍵,詢問黃軒等人為何會忽然來此?

黃軒沉吟了一下說道:

“師妹可曾聽聞‘心魔’釋平章?”

“自創【殺心魔貼】【亂心喪葬章】的釋平章?”

葉驚霜的臉色倏然一變:“此人難道重出江湖?”

“正是。”

黃軒點了點頭。

葉驚霜則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此人當年不是被咱們五大劍派聯合道一宗圍殺於棲霞峰斷心岩了嗎?

“難道他沒死?”

“這人是誰?”

江然忍了半天了,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一時之間有些猶豫要不要說。

不過沉吟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心魔……釋平章。

“此人以書入武,乃是世所罕見的一位奇才。

“其後被離國第一院‘天隸書院’納入門牆之中。

“閉門讀書十年,遊曆列國八載。

“最後,他瘋了。”

“瘋了?”

江然呆了呆:

“看書太多?看瘋了?”

“這就不知道了……”

葉驚霜說道:

“此人在有‘心魔’這個外號之前,江湖人稱其為‘瘋儒’。

“隻因為其行事瘋瘋癲癲,難以常理揣度。

“不過那還他雖然瘋癲,卻也無損於江湖。

“一直到,他自創殺心魔貼……一貼屠一城,這才引起江湖震怒!”

“一貼屠一城!?”

江然聽到這個,也是禁不住吃了一驚:“這如何做到?”

“江兄有所不知。”

黃軒接過了葉驚霜的話頭:

“殺心魔貼,乃是以釋平章生平所學,融入書法之中自創而成。

“觀摩此貼之人,便會被當中殺意侵襲。

“不由自主殺氣衝天,見人便殺。

“當年釋平章將這殺心魔貼,書於離國遠定城的城牆之上。

“往來見者,哪怕一個大字不識,也被這殺氣所侵染,引得遠定城血流成河。

“而這當中甚至不乏高手,也逃不過此貼的魔威。

“一直到離國第一高手白玉樓親自出手,將這字帖抹去,這件事情才告一段落。

“可到了那會,遠定城已經空了……因其武功,直指心門,危害極重,心魔二字也是由此而來。”

“這件事情之後,白玉樓親自率領離國眾多高手緝拿此人。

“卻沒想到,金蟬和離國的邊境一戰,此人又出了一曲亂心喪葬章。

“導致這些高手彼此攻殺,險些功虧一簣。

“到底是白玉樓內功定力天下第一等。

“破了他的亂心喪葬章,並且給了釋平章一掌。

“結果,這一掌將其打進了金蟬境內。”

葉驚霜接話說道:

“白玉樓身份特殊,他不僅僅是離國第一高手,更是離國大內第一人。

“他的身份但凡踏入境內,便極有可能挑起兩國亂戰。

“那會五國亂戰初平,實在是經不起風浪。

“所以,白玉樓猶豫了。

“這一猶豫,便讓釋平章跑了。

“好在他那一掌,幾乎震碎了釋平章的心脈。

“其後被五大劍派之中的青鬆劍派弟子發現蹤跡,聯合五派,又傳書給道一宗。

“這才將其圍追堵截到了棲霞峰斷心岩。

“那地方似乎犯了釋平章的忌諱,他號稱心魔,那一處卻應了斷心二字。

“最後被眾人一舉襲殺……”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看了黃軒一眼:

“此人怎麽可能重出江湖?

“他和無心鬼府裏跑出來的那群人還不一樣。

“他們是被無心鬼府帶走,成了府內的魑魅魍魎。

“可這釋平章,明明當時已經身死了。”

黃軒搖了搖頭:

“這一點我也不知道。

“隻是兩個月之前,師門忽然得到急報,傳信而來的是道一宗的人。

“說是於金蟬境內發現了釋平章的蹤跡。

“此事非同小可,掌門急召各位師叔師伯聚集商議。

“其後方才命令咱們下山探尋此人蹤跡。

“五大劍派幾乎全都有弟子出動,兵分數路散於江湖打探此事。

“我們也是前段時間,發現了此人蹤跡似乎是朝著蒼州府這邊來了。

“卻沒想到臨近了,又聽說了葉家的事情,這才往這邊繞路,打算先尋你的蹤跡。”

“也就是說,尚未真個見過此人?”

江然輕聲問道:

“此人當年的屍身如何處理?”

“他掉進了斷心岩……”

黃軒歎了口氣:“雖然他跌入斷心岩之前,就曾經被道一宗老掌門的【大散清風掌】打中,按道理來說,此人是必死無疑。

“可是……終究是死不見屍。

“所以,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這人重出江湖的消息傳來,五大劍派也不敢掉以輕心。

“不怕其他,隻怕此人當年未死,再生波瀾。

“而這殺心魔貼,威力之巨,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人間慘劇。”

“這……”

江然一時沉默。

雖然知道釋平章跌入斷心岩這種事情,估計不是當時那些人所能掌控。

可是,掉崖不死論這種存在,總是在默默訴說,跌落山崖的人,不僅死不了,而且還能武功大漲。

若是他沉寂多年,忽然出現,必然會找五大劍派以及道一宗的麻煩。

想到這裏,江然便問了一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此人身上,可有懸賞?”

眾人都是一愣,這事……有什麽關係?

葉驚霜則是全不意外,點了點頭說道:

“離國那邊沒有,因為事情發生之後,他們便沒打算給這釋平章活路。

“不過金蟬這邊卻給出了紋銀三萬兩的懸賞。”

“隻有三萬兩?”

江然說完之後,忽然恍然:

“是因為事情發生在離國?”

葉驚霜點了點頭:

“兩國素來不和,哪怕是按照遠交近攻的道理來說。

“離國出事,金蟬這邊就算不放煙花爆竹慶祝,也不會真的出力幫他們捉人,給出三萬兩便已經是極限了……

“其後闖入金蟬,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此,懸賞也未曾增加。”

江然沉默了一下,倒也沒急著開心……因為這釋平章給他的感覺,頗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