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這話說完之後,也沒有絲毫猶豫。

屈指先是在常勝傷處附近,又補了幾指。

方才那大公子雖然點穴止血,但效果並不算太好,如今江然以那大梵渡世指配合造化正心經。

幾指落下之後,頓時不再流血。

其後方才仔細探查,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未曾傷及要害,止血敷藥就可以了。”

他說話間對洛青衣揮了揮手:

“把我的包袱拿來。”

洛青衣立刻取來了江然的包袱,江然扒拉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盒子。

這裏麵正是止血生肌膏,之前江然曾經給葉驚霜用過。

打開盒子用刮板,輕輕刮取一層,小心的敷在了傷口之上。

其後拿來細布,給他一層層包紮好。

常勝麵色蒼白的看著江然,見到他忙活完了之後,這才抱了抱拳:

“多謝……”

大公子也連忙說道:

“多謝這位兄台!”

“不敢不敢。”

江然一笑:“也是恰逢其會,既然又有點這本事,總不能真叫人死在了自己的麵前。

“好了,這傷也治了,不耽誤二位了,在下告辭。”

“且慢!”

大公子連忙叫住了江然,笑道:

“尚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這……”

江然笑了笑:

“在下段峰。”

“原來是段兄弟。”

大公子又看了看厲天心和洛青衣。

江然便指著洛青衣說:

“他叫蕭竹……”

又指著厲天心說:

“這是慕容虛。”

這三個名字,隨口胡編出來。

大公子也是不疑有他,便說道:

“在下方離,見過諸位。

“卻不知道諸位接下來可還有什麽要事?”

“倒也沒有。”

江然笑道:

“實不相瞞,咱們於此不過是路過,此前一直遊曆江湖,隨遇而安。”

“那再好不過。”

方離笑道:

“既如此,我想要邀請諸位前往三河幫做客,不知道諸位以為如何?”

“哼。”

常勝冷笑一聲:

“邀請咱們去三河幫……誰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還能賣什麽藥?你在我三河幫地界胡作非為,卻又偏生救了我的性命。

“此前之事,自然是一筆勾銷。

“我想要跟你交個朋友,你意下如何?”

方離語出赤城,看起來不是假的。

常勝看了他兩眼,沉默了一下:

“好,反正我現在受了傷,也動彈不得……任你為所欲為就是。”

“……哪個要對你為所欲為?”

方離嘴角一抽,揮手之間又叫來了兩個人,讓他們幫忙抬著常勝。

繼而伸臂做引,請江然他們一行。

厲天心和洛青衣對視了一眼。

雖然不知道江然為什麽忽然整了這麽一出,但是料想必有深意。

還專門給他們改了假名字……當即也不在多說,洛青衣背著包袱,厲天心抱著刀,便就跟在了方離身後。

方離很是健談。

對於這三水縣更是熟門熟路,一邊走一邊給江然他們介紹這是哪裏,那個地方是做什麽用的,哪些是三河幫弟子……

江然也給他說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說他雖然是行走江湖,但是多年以來,隻學過醫術,對於武功了解不多。

拿著刀都是嚇唬人的。

師父讓他下山學以致用,用一身醫術為天下謀福。

但不放心他的安危,這才給他配了兩個仆人。

這兩個一個有一身蠻力,幫忙背包袱,帶著行禮。

另外一個則有一身不錯的刀法,負責保護自己的安全。

洛青衣對此倒也還好,厲天心差點沒氣死。

不過好在他喜怒不形於色,除了對江然之外,對旁人很少將情緒暴露在臉上。

怎麽看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方離聞言,這才多看了厲天心一眼,笑道:

“我雖然練劍,但是對於刀也頗為好奇。

“這兩日若是沒事,慕容兄弟要不跟我過兩招?讓我見識見識手段?”

厲天心差點沒反應過來這‘慕容兄弟’叫的是自己。

心說江然這編假名都不帶一點譜,張嘴就來……給自己起的這名字,和自己有半點關係嗎?

其後方才點頭應付了那方離。

有方離從中斡旋,氣氛倒也不算尷尬。

三河幫駐地不在這三水縣內,而是在三河灣中間的一座小島上。

因此一行人先是來到了碼頭,上了船,這才朝著目的地出發。

這艘船不小,江然他們被分配到了一個寬敞的房間之內,方離這才說道:

“三河灣水域龐大,諸位先稍微休息一下,此時行船,約摸著得有大半個時辰。”

“大公子盡管去忙。”

江然擺了擺手。

方離這才點頭離去。

這人前腳剛走,厲天心便探尋周遭。

江然看了他一眼:

“不用查了,隔牆無耳。”

“小心無大錯。”

“已經很小心了。”

江然的手指頭輕輕點了點:

“不是衝著咱們來的。”

“是啊,你衝著他們來的嘛。”

厲天心瞥了他一眼:

“怎麽回事?”

“方離手裏的那把劍……你們沒覺得眼熟嗎?”

“劍?”

厲天心和洛青衣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之中的迷茫。

“那把劍……是水月劍派一位師妹的。”

江然沉吟了一下說道:

“我記得,那位師妹應該是叫程一心。”

洛青衣兩眼更加迷茫。

厲天心則眸子裏全是詫異,然後就從詫異變成了怒氣:

“你這……怎麽還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水月劍派全都是姑娘,你竟然還能注意到人家用的劍?

“還記得人家姑娘叫什麽名字?

“你想幹什麽啊?”

“???”

江然呆了呆:“我過目不忘還是我的錯了?”

“誰知道你是過目不忘,還是暗生賊心?”

“哈?”

江然差點氣笑了:

“真就豈有此理,且不說我心懷坦**,就算是有了心思那又怎麽樣?

“男未婚,女未嫁的,不也是尋常道理?

“你生的哪門子氣?”

“我……”

厲天心言語一滯,繼而更怒:

“你果然生了賊心!!”

“亂七八糟。”

江然揮了揮手,又看了厲天心一眼,怎麽想都感覺他這反應不對勁,再聯想先前張知畫黯然離去。

禁不住眉頭緊鎖,側頭看了看厲天心。

就發現他這會生氣的模樣,怎麽有點像個女人?

但是……一張蠟黃臉,長得還不好看,天天冷著臉也就算了,這會一臉怒容的更顯麵容可憎。

怎麽就做出了這幅姿態?

“厲天心……你該不會是個女人吧?”

江然直接就問。

“什……”

厲天心一呆,繼而大怒:

“江……你辱我太甚!今日我……”

一邊說,一邊還握住了刀柄,雖然震怒,倒也沒有真的把江然的名字說出來。

雖然江然說隔牆無耳,但是萬一呢……

可他手按在刀柄上半天,終究狠狠地哼了一聲:

“以後再跟你算賬!”

“……毛病。”

江然說完這兩個字之後,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厲天心。

耳唇之上,不見耳洞。

咽喉有喉結。

胸口平平,低頭能看到後腳脖子。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女人……

他搖了搖頭,決定暫且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了。

而是說道:

“你們也知道,水月劍派的人,都是女子。

“所以,方離不可能是水月劍派的人。

“而且他也絕非女子……

“這個,一眼便可以看出來。”

洛青衣也點了點頭:

“雖然說這江湖上會有不少人女扮男裝,可是女子的姿態總是遮掩不住的。

“隻有極少數才能夠不被發現……多數打眼一看就看出差別了。”

說著還看了厲天心一眼。

江然點了點頭:

“最重要的是,那還是程一心的劍。

“怎麽會落到方離的手裏?”

厲天心這會也冷靜了不少,聞言眉頭緊鎖:

“水月劍派出事了?”

“多半是了……”

江然低聲說道:

“我先前見到那把劍的時候,產生了兩個念頭。

“第一個是水月劍派出了事。

“第二個便是……他們的目標是咱們。

“想要借這把劍,將咱們引來……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這一點並不現實。

“首先,就連厲天心都沒有想到,我竟然可以認出程一心的劍。

“他們就更是無從斷定了。

“其次,他們對咱們根本沒有太深的防範,我說的那些話,方離似乎全都信了。”

“那就是水月劍派出了事。”

厲天心說道:

“可如此一來,你為何不直接詢問方離?”

“問過之後呢?”

江然眉頭一挑:

“結果無非是兩個,一個是他承認了……

“可水月劍派的人如今是什麽情況,咱們卻一無所知。

“是生是死是傷是擒?

“死了自不用多說,萬一她們還活著呢?萬一她們被關在這三河幫的駐地呢?

“金樽樓內這事情一旦傳開,想要救人便會投鼠忌器。

“與其如此,還不如先虛與委蛇。

“待等到了三河幫所在,直接去問問這位三河幫幫主。

“到了那會,哪怕他們不承認,也得給咱們說出個道理。”

“沒錯。”

洛青衣點了點頭:

“公子果然考慮周全。”

厲天心則說道:

“可事情豈會如你所想這般順利?”

“我也覺得有趣。”

江然笑道:

“但是我仔細想了一下,發現今天發生的事情,其實是有些蹊蹺的。

“你們仔細想象常勝此人……

“他因為那說書先生不改內容大發雷霆,還想將這說書先生扔到樓下。

“全然是不講道理。

“可跟這方離一番交手之後,那刺客忽然出現,常勝又全然不計前嫌,幫他擋住了致命的一刀……

“能夠做到這一點,要麽常勝是一個胸懷若穀的俠士,要麽……就是處心積慮,另有所圖之輩。

“而自先前他對付那說書先生的情況來看,隻怕是後者。”

“所以,常勝受傷之後,你立刻現身。

“順勢幫了常勝一把,而常勝的目的如果是想要混入三河幫駐地,那方離便有一定的可能會邀請你?”

厲天心這才知道,客棧裏麵他們隻是看了一場熱鬧。

但是當江然看到那大公子出現的時候,便已經起了無數思緒。

這份機敏,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隻是想到這裏,厲天心就忍不住又看了看江然:

“按道理來說,水月劍派雖然跟你還算親厚,可你這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真的會這般大費周折的想要救人嗎?”

“首先,我這性子倒也沒到那無利不起早的程度。”

江然瞪了他一眼:“其次,這件事情也沒有耗費什麽周折。”

最後……江然考慮的是,如果連阮玉青這樣的人,都栽了跟頭,那他們這一次所麵對的人,隻怕不是什麽尋常人物。

三河幫幫主雖然厲害,卻也沒有這個本事。

其背後,說不得還有高手。

這一路走來,江然雖然抓了不少人,可都有點隔靴搔癢的意思。

還是得抓一條大魚才能解饞。

但要說折騰到了最後,真就隻有三河幫這一個對手。

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非是稍微浪費了一點時間而已。

厲天心對江然的話不置可否。

江然看了看時間,如今差不多就要到那三河幫駐地了。

便站起身來說道:

“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出去一下。”

“做什麽?”

“複診。”

厲天心和洛青衣都是一愣。

常勝那邊若是沒有傷及髒腑,那不過就是皮外傷罷了,憑借江然的本事,哪裏還需要這般麻煩?

這念頭剛起,就聽到門外腳步聲響起。

方離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段兄,段兄!”

江然看了厲天心和洛青衣一眼,微微一笑,這才做出一副困惑表情,來到門前開門:

“方公子這是怎麽了?怎如此急切?”

“段兄,不好了。”

方離則連忙說道:

“常勝昏過去了,嘴唇發紫,似乎是中了毒。”

“什麽?”

江然臉色一變:

“竟然在刀上下毒,簡直豈有此理!

“方公子莫要驚慌,區區小毒,多半是難不住我。”

“好好好。”

方離現如今也是沒有別的辦法,雖然三河幫內也是有大夫的。

可如今身在船上,想要找三河幫裏的大夫,那就得等。

但他們能等,常勝能等嗎?

萬一就這一小段的功夫,人就不行了呢?

所以出了問題第一時間還是來找江然。

當即連忙伸臂做引,請江然跟自己同行。

待等這兩個人走了兩步,厲天心和洛青衣這才跟上。

就見江然回頭:

“行了,你們兩個不用跟著去了。

“在這船上有方公子在,誰能傷我?”

“正是正是。”

方離連連點頭。

厲天心和洛青衣便隻好留在房間裏等候。

待等關上了門,兩個人又對視了一眼。

“怎麽就這麽巧?”

厲天心幽幽的說道:

“他說複診,那邊常勝就得出事?”

洛青衣沉默不語。

“他果然是下毒成性啊。”

厲天心歎了口氣。

就見洛青衣雖然仍舊是一語不發,卻狠狠點頭。

沒毛病……確實是下毒成性!

旁人想交朋友,都是推心置腹。

但是江然這頭,他交朋友,就得先下個毒……

這一點,不管是對厲天心還是洛青衣,都是如此。

……

……

江然這邊則很快就被方離帶著來到了一處船艙之內。

打開房門,就見常勝正躺在**。

不僅僅是臉上發黑,他的手也黑了,脖子上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紋,猙獰可怖,好似命不久矣。

方離滿臉急切的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將包袱放在一邊,探手拿脈,臉色微微一沉:

“好霸道的毒!”

“段兄,難道無救了嗎?”

方離眉頭緊鎖。

江然卻搖了搖頭:

“對於旁人來說,這毒隻怕難解,可對我來說,終究算不上什麽難事。

“恩,不過我行針之法,乃是師門秘傳……

“方公子,你看?”

“我明白了。”

方離頓時點頭,也絕的這事很正常。

行針之術各家皆有秘傳妙法,很多人都是憑借這個吃飯的。

若是被被人看去,偷學了,那不是砸了自己的飯碗嗎?

因此連忙說道:

“那我出去等候……段兄,真的有把握?”

“放心就是,有我在,今天哪怕黑白無常到場,也得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江然一副自信至極的模樣。

這模樣似乎是感染了方離,一時之間竟然也莫名其妙的滿是自信。

點了點頭,就趕緊出去將房門管好。

至此,房間裏就剩下了江然和常勝兩個人。

江然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隨手自包袱裏拿出了針囊:

“打算讓我紮哪?”

常勝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江然一笑:

“那我就隨便了啊。”

“……”

躺在那裏的常勝,眼珠子滾了滾,似乎有些焦急。

江然頓時樂了:

“行了,趕緊睜眼吧,我給你下的這個毒雖然看上去可怕,但是沒有讓人昏迷的能耐。”

常勝猛然睜開了雙眼,滿是凝重的看向了江然:

“果然是你做的手腳!”

“對啊。”

江然笑道:“不過看你這般肯定,那今天偷襲方離的人,果然是你的人。你可以確信,他的刀上絕對不會有毒。”

“……”

常勝沉默。

江然則笑了笑:

“說吧,你到底是誰?

“咱們兩個現如今大概有……最多一炷香的功夫。”

江然說道:“你要是不趁著這個功夫將事情說明白,那情況就很難預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