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於陣法了解不多,卻也不需要太多。

這迷心鬼牆的陣法雖然厲害,但是卻並不防空……

兩個人索性也懶得破陣,直接飛身而起,兩個起落的功夫,就已經跳出了這鬼牆範圍。

估摸著修建這迷心鬼牆的人,也沒有想到會有人以這樣的法子破陣。

畢竟但凡踏入此地之人,都會被迷心鬼牆之上的圖案所迷,陷入亦真亦假的幻境之中。

哪怕他們跳了起來,也無法擺脫幻覺。

隻會覺得周遭一切古怪離奇,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偏生江然修煉的造化正心經,是此類功法的克星。

因此這世人口中可謂可怖的迷心鬼牆,在他的麵前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跳出了這迷心鬼牆之後沿著道路往裏走,不知覺之間,已經進入鬼王宮的深處。

這一路走來,周遭仍舊不見一個人影。

飄飄忽忽的哭聲,卻在此時傳來,那聲音耳熟,正是先前那八抬大轎之中所傳出的。

江然和阮玉青對視一眼,當即循聲找去,片刻之後,便在一處建築門前,看到了一頂慘白的八抬大轎。

四個燈籠還掛在四角,哭聲和求饒的聲音從轎子裏發出。

而原本抬轎子的人,敲鑼打鼓的人,卻全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江然略微沉吟,拉著阮玉青緩緩來到了轎子跟前。

以刀鞘輕輕掀開了轎簾。

“別殺我,別殺我!我不要下油鍋!!”

轎子裏頓時傳出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江然一甩手,把這轎簾挑高,掛在了轎子頂上。

探頭去看,就見一個身穿白色嫁衣的女子,正蜷縮在轎子裏瑟瑟發抖。

臉上是鼻涕一把淚一把,讓她臉上那慘白的妝容也是亂七八糟。

“姑娘莫要驚慌。”

阮玉青此時開口:

“我們不是惡人,是路上偶然遇見這頂轎子,這才追來查探的。”

那女子聽到阮玉青的聲音,似乎這才感覺心下稍安,目光在江然和阮玉青的臉上來回打量了一下,這才哭著說道:

“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這位姑娘放心,咱們既然來了,自然是會救你。”

江然一笑:

“你先從轎子裏出來吧。”

“不……我不要!”

那女子連忙搖頭,眸子裏全是恐懼之色:

“外麵有鬼,全都是惡鬼!!

“我聽到他們押解活人,要去下油鍋……”

“押解活人?”

江然心頭一動:

“什麽時候聽到的?”

“就在……就在你們來這裏不久之前。”

那女子低聲說道:“我聽到了,那個人還在不住的叫罵……說公子一定會找到他的,說什麽……說什麽他家公子一到,必然會把這鬼地方徹底掃平。”

“好像是洛青衣。”

阮玉青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微微點頭,輕聲說道:

“姑娘,他所說的公子大概就是我。姑娘知不知道他們是往何處去了?”

女子猶豫了一下,指了一個方向說道:

“那邊……”

“那好。”

江然點了點頭:“若是姑娘不敢出來的話,就在這轎子裏等著吧。隻不過如今尚且還好,四下還算安寧。但是再等一會,就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了。

“到時候我去救我的朋友,姑娘又沒有人在邊上護持……”

“這……”

那女子猶豫了好一會:

“那我,出來……你們,你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這是自然。”

江然笑道:“若是姑娘在我們身邊的話,我們定會護你周全。”

聽江然這麽說,那女子勉強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從轎子裏走出。

可是她許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走出來的時候,手腳都是軟的,幾乎站不起來。

江然隻好用刀鞘扶著她,讓她抓著刀鞘站穩。

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姑娘的模樣之後,江然忽然鬆開了阮玉青的手。

阮玉青一愣:

“怎麽了?”

“占便宜沒夠是不是?這裏已經不是迷心鬼牆範圍了,應該不會再被那幻境所迷。

“我一個黃花大小子,總讓你這麽拉著,成什麽樣子……回頭被人看到了,我還娶不娶親了?”

“……”

饒是以阮玉青的性子,聽到這番話,都恨不得在他的腳後跟踩一腳。

這人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不過對於江然的判斷,她還是頗為認可的。

如果轎子裏的‘新娘子’沒有說謊的話,洛青衣在這邊被押解的時候,神智應該是清醒的。

而這姑娘自己,好似也未曾被幻覺迷惑。

那這裏多半是安全了。

當即狠狠地甩了甩被江然牽了半天的那隻手,滿是嫌棄的看了一眼:

“這隻手都快不能要了。”

“那我幫你砍了?”

江然咧嘴一笑。

“……你怎麽不砍了你自己的?”

阮玉青怒。

江然一笑:“我舍不得啊。”

阮玉青給他說的臉色一紅,白了他一眼:

“你這人怎麽這麽喜歡胡言亂語?”

江然:“???”

那轎子裏出來的姑娘,聽到他們說話,一時之間有點迷茫。

這裏詭譎重重,你們這麽嬉笑真的好嗎?

不過卻也讓她的心頭踏實了不少,好似所處之地,也不再是這般陰詭了。

待等這姑娘稍微好了一點之後,江然便領著兩個人朝著她方才所說的方向去找。

一邊走,一邊觀察阮玉青的情況。

這轎子裏的‘新娘子’來曆尚且未曾弄清楚,她說的話江然不可能完全相信。

還是得仔細觀察阮玉青的狀態,免得出了意外。

同時也詢問了一下這姑娘的來曆。

據她所說,她是附近鎮子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姓柳,叫柳小娥。

事情發生之前,她就跟平日裏一樣洗漱休息。

卻沒想到一覺悠悠醒來,竟然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轎子之中。

逼仄的環境,以及身上的衣物,配合周遭的氛圍,頓時讓她驚恐不已。

更要命的是,那會她身上就好似是壓著什麽沉重至極的東西。

無論如何也掙紮不開。

引得她大聲呼救,大叫哭喊。

隻可惜,這都沒有什麽用。

她被抬著來到了這裏之後,發生了什麽因為她不敢看,所以也不知道。

隻知道那些人將她放下之後,便消失無蹤。

說到這裏,她忽然說道:

“說起來……那些惡鬼押解的不僅僅隻有那個叫嚷著公子的人……

“好像還有一群惡鬼,也押著什麽人,隻是那人一語不發,具體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當時我心中恐懼,根本不敢往外麵看。”

江然和阮玉青對視了一眼,就聽阮玉青問道:

“那這群人……這群惡鬼,又是往何處去了?”

“也是,也是這個方向。”

柳小娥的話說到這裏,江然忽然伸了伸手,指向了前麵的一處所在。

阮玉青舉目望去,就見跟前建築也跟其他的建築一樣,門前掛著幽綠色的燈籠。

隻是尋常的建築大門都是緊閉,唯有這一棟,大門卻是敞開的。

抬頭去看,上麵掛著一個大大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勾魂賭坊!

江然一見之下,嘴角微微勾起:

“倒是有點意思……”

“不可大意。”

阮玉青輕聲提醒。

江然點了點頭:“來都來了,總得進去看看這賭坊主人……這一路走來,幾乎沒見到幾個人。倒是這賭坊看上去平靜,裏麵的人卻是不少啊。”

“人?”

柳小娥輕聲問道:“不是鬼嗎?”

“這世上,哪裏來的鬼……”

江然輕笑一聲,朝著這賭坊走去。

阮玉青和柳小娥緊隨其後。

掀開門前的簾子,卻是幾節往下的台階,櫃台之前坐著一個臉色蒼白,臉頰上打著腮紅的漢子。

他正低頭查看賬簿,聽到動靜之後,微微一愣,抬頭一瞅,頓時睜大了雙眼:

“怎麽又有生人?

“來鬼來鬼,快來鬼!

“速速將這生人擒下。”

言說至此,就聽呼啦呼啦的聲音從兩側內門傳出。

一個個臉上抹的煞白,臉蛋紅撲撲的‘惡鬼’就雲湧而出。

手裏或者拿著鐵鉤子,或者拿著鋼叉,做猙獰凶惡之相,嘿嘿獰笑:

“好久未曾吃這生人的心肝了,今日可以大飽口福!”

“旁邊怎麽還跟著一個新娘子?”

“那不是玉王爺準備納入房中的小妾嗎?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被這生人搶了頭湯?”

江然眉頭一挑,眸光在他們手中兵器上掃了一眼。

發現這上麵也是鐫刻金文,跟迷心鬼牆之上的如出一轍。

隨著他們內力催動,隱隱有金芒透出。

心念一動,扭頭去看阮玉青,果然就發現阮玉青臉色煞白,握著劍的手都在顫抖。

另外一頭則是撲通一聲,那柳小娥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

臉上是極度的驚恐。

當即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了阮玉青的手,造化正心經的內息一轉,阮玉青眸子裏的恐懼之色頓時雲煙散去。

定睛再看,這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我雖然明知道這可能是假的……卻仍舊免不了心頭恐懼。

“他們所用的,到底是什麽功夫?”

“想知道的話,回頭將那鬼王抓來問問就是。”

江然的話說到這裏,那坐在櫃台後麵的漢子臉色微微一變:

“小心些,這生人有古怪,似乎破了鬼王大人的‘迷心令’,快快將其拿下!”

隨著他伸手一指,周遭這些‘惡鬼’頓時飛身而來。

手中鋼叉鐵鉤,紛紛落下。

江然飛起一腳,首當其衝的一個‘惡鬼’尚未看清楚發生了什麽,整個‘鬼’便已經被江然一腳踢飛到了屋頂上,半截身子穿透天花板,掛在上麵下不來。

緊跟著江然刀鋒出手,斜斜一斬。

嗆的一聲,那‘惡鬼’還想用手裏的鐵鉤抵擋,卻不想碎金刀鋒芒淩冽,鐵鉤被一分為二,連帶著他整個人也給切開,半截身體緩緩落地,鮮血噴灑了周圍‘惡鬼’一頭一臉。

江然咧嘴一笑:

“誰家惡鬼還會流血,這血還是熱的……”

話音落下,他拉著阮玉青便衝進了‘鬼群’之中,手中碎金刀劃出溜溜金彩,每一刀落下便是一條‘鬼命’。

不過動念之間,地上便已經扔下了三五具‘惡鬼’屍身。

再抬頭,周遭‘惡鬼’各自抱著兵器,畏畏縮縮,沒有一個敢往前走。

江然又笑了:

“這惡鬼也會害怕生人?”

“這……”

櫃台後麵這位這會臉上哪怕不打著厚厚的膩子,恐怕也是臉色蒼白,他哆哆嗦嗦的說道:

“你……你好大的膽子,在我鬼王宮……也敢這般肆意殺人。

“鬼王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哦?你說錯了吧?”

江然笑道:

“我什麽時候殺過人?我殺的……不是鬼嗎?”

“我……”

那漢子一愣,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耳帖子。

江然卻不理會這些,隻是輕輕擺手:

“我問你,你說今日又見到了生人。可見在我之前,你還見到了其他人。

“說,此人如今身在何處?”

“就……就在了裏麵。”

那漢子不敢隱瞞,伸手指了指賭坊之內。

江然微微點頭,笑著問道:

“我能進去嗎?”

“能!!”

那漢子趕緊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那就好。”

江然說完之後,回過頭來,屈指在那柳小娥的眉心之上點了一下。

柳小娥再抬頭,眸子裏已經恢複了清明之色。

眼淚卻奪眶而出:

“這……這是怎麽了?我剛才,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好多……好多惡鬼,他們把人頭拿在手上,那人頭還在說話……

“後來就看有一個人,衝進了鬼群之中大殺四方……可被殺死的惡鬼他們還在動彈,掉在地上的手掌長出了嘴巴,想要去撕咬那個人,可怎麽都咬不到。”

江然聽著感覺怪有意思的。

便笑著說道:

“放心吧,都是假的,柳姑娘要不要隨我進去一探?”

“好!”

柳小娥這會自然也明白,江然不是尋常人物。

這些惡鬼雖然厲害,但江然好像更強。

便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哪裏也不敢看,地上的屍體她似乎都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江然便拉著阮玉青,帶著柳小娥,直接從兩側門戶走了進去。

外麵的這些‘惡鬼’,卻好似是真的見到了惡鬼。

江然所到之處,他們紛紛退避,甚至連眼神都不敢跟他接觸,生怕一不小心引得此人出刀,再將他們都給殺了。

掀開簾子,踏入賭坊之中。

便見到一群惡賭鬼對於周遭的一切全都視而不見,隻是盯著賭桌上的牌九,骰子,搖盅一類的東西,嘴裏喊著‘大大大’或者‘小小小’。

全神貫注,渾然忘我。

之後要麽放聲狂笑,要麽大聲痛哭。

而在這賭坊的最深處,江然一眼便看到了綁在架子上的洛青衣。

在他的麵前,是一個麵色蒼白,頭頂上卻專門畫出了一個骰子模樣的中年人。

他手裏拿著尖刀,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用刀尖虛劃,好像在研究著如何將洛青衣給拆分開一樣。

洛青衣怡然不懼,破口大罵,罵的那叫一個髒……

江然見此咧嘴一笑,領著阮玉青和柳小娥分開‘鬼群’,來到了那人的賭桌案前。

古怪的是,其他的賭桌案前都是鬼滿為患,偏生這裏,一個‘惡鬼’都沒有。

正破口大罵的洛青衣,一眼就看到了江然,立刻停下了叫罵之聲:

“公子!”

就見那腦袋上印著骰子的‘惡鬼’回頭,目光看向了江然,咧嘴一笑:

“生人?”

“別裝神弄鬼了。”

江然感覺自己都陪他們演累了:“放人。”

此言一出,原本喧嘩的賭坊之內,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原本聚攏在賭桌案前豪賭的‘惡鬼’們,全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舉目看向了江然。

……

……

無間鎮,鬼王宮,品心酒樓。

後廚之內,一個臉色蒼白額頭上印著一張大嘴,身材肥碩,打著赤膊的漢子,正狠狠地嚼著一口血肉,吃的滿臉是血。

待等他咽下了這口肉之後,便舉起了自己的手。

那肥胖的手掌,已經是鮮血淋漓,可見白骨。

他用既驚恐,又饑餓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手,喃喃自語:

“慢慢吃,好好吃……別剩下。”

說到此處,他忽然張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酒樓之內,大堂之中。

處處都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

這些屍體無一例外,全都是麵色慘白,好似抹了一層白麵。

兩頰塗著又厚又重的腮紅。

鮮血自地上滾滾流淌到酒樓門口。

門外,一個臉色蠟黃的年輕人正坐在台階上。

雙手抱著一把單刀,眸子裏仍舊有些驚魂未定。

良久之後他方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為什麽一定要跑到這種地方來啊,煩死了!

“現在麻煩了,還跟他失散了,要是他出了點什麽事的話……恩,這不可能。”

他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品心酒樓這四個大字。

麵上全都是掙紮之色。

良久之後,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不想了,總不能真讓我被那個廢物給吃了。”

他說到這裏,耳邊廂忽然傳來了一陣嬉笑之聲。

緊跟著一個聲音自耳邊幽幽響起:

“公子,你可曾見過我那未過門的新婦啊?”

這聲音初時為女嬌媚動人。

說到後半截的時候,忽然嗓音粗重,變成了男子聲線厚重沉穩。

年輕人眸子一沉,歎了口氣:

“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