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之內,爛賭鬼已經賭急眼了。

輸一把他能接受,兩把三把也勉強能行。

然而至今為止,前前後後兩個人一共賭了七把。

他一把都沒贏。

江然從第一局開始就在出千,可足足看了七次,他一次痕跡都找不到。

爛賭鬼賭了一輩子,賭桌之上的手段,見識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卻還從來都沒有見到江然這樣的。

所以他不服……賭徒的性子一起,直接將自己都給押上了。

江然聞言一樂:

“此言當真?”

爛賭鬼當即點頭:“賭桌上的話,是得算數的。”

“有點意思,那就一言為定。”

江然一笑,就聽阮玉青低聲說道:

“這人嗜賭如命,留在你身邊,隻怕也不是好事。”

“沒事,我自有辦法。”

江然一笑,正要繼續,卻忽然聽得身後有喧嘩之聲。

“玉王爺?”

“玉王爺您怎麽來了?”

江然等人聞言回頭去看,就見一個身穿紅粉衣衫,挽著婦人發飾,滿臉陽剛之氣的漢子,踱步走進了這勾魂賭坊之內。

顧盼之間,既有威儀,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讓所有見他的人,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心頭咚咚亂跳,悸動不休。

阮玉青眉頭微蹙,眸光之中隱隱有流水劍意劃過,心頭誕生出的幾許悸動瞬間被她斬的幹幹淨淨。

倒是洛青衣呆呆的看著這玉王爺,好像是看到了什麽絕世美人,眼看著就要色與魂授。

至於柳小娥……從頭開始,她就沒有抬過頭,倒是不受影響。

與此同時,賭坊之內的這些‘惡鬼’也紛紛對此人著迷。

似乎都想要衝到他的麵前,為所欲為。

江然眉頭一挑,屈指在洛青衣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洛青衣這才回過神來,腦門上頓時冒汗:

“這……怎麽回事?”

“妖人而已。”

江然淡淡開口,心中卻對這鬼王宮的各種手段有些驚異。

禁不住開始懷疑,這地方跟無心鬼府說不定沒有什麽關係,倒是跟魔教可能有些關聯。

先有迷心鬼牆之上的迷心令,再有這玉王爺的詭譎魅力。

雖然對後者,江然是半點感覺不到。

可周圍的人全都能夠察覺到……便可見厲害了。

“騷狐狸,你跑到老子的賭坊中做什麽?”

爛賭鬼的喝問此時響起,滿含內力的動靜刹那間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

江然輕輕揉了揉耳朵,有些埋怨的回頭看了爛賭鬼一眼。

這麽大聲說話,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不過倒是能夠聽出,這爛賭鬼的聲音之中的震怒和忌憚。

而場中這些‘惡鬼’隨著他這一聲落下,各自恢複了理智。

當即紛紛低頭,不敢再看。

就見玉王爺環顧當場,繼而微微一笑。

下一刻用兩隻手扳住了自己的頭,狠狠一扭。

就聽哢嚓一聲響。

整個腦袋被他扭的臉朝後,鮮血瞬間自七竅流淌而出,下一刻,死屍倒地。

這一幕屬實是詭異離奇到了極致。

且不說人了,鬼都得嚇一跳。

“這……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動靜的洛青衣下意識的抬頭,結果就看到方才還站在那裏,引得眾人各自驚奇駭然的玉王爺,已經身死當場。

阮玉青眉頭微蹙,轉而看了江然一眼。

就見江然眯著眼睛,眸子裏不知道在轉動什麽思緒。

“你在想什麽?”

阮玉青輕聲開口詢問。

江然一笑,沒有回答阮玉青的問題,而是回頭看向了爛賭鬼,笑著說道:

“這倒是有些意思。

“沒想到你們裝神弄鬼上癮,竟然人前表演變鬼絕活。”

“……”

爛賭鬼臉色鐵青,臉上也全都是不明所以之色,最後卻揮了揮手:

“拖出去,莫要髒了地方。”

“是。”

當即有‘賭鬼’上前,將這玉王爺的屍身拖走。

爛賭鬼此時方才說道:

“來,我們繼續!”

江然一笑,這才是賭鬼本性,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影響他這一局的輸贏:

“好啊,誰先來?”

“這一次,我們換個賭法。”

爛賭鬼冷笑一聲:

“先前你我所賭,比的是誰的點數大,誰就贏。

“這一次我們改一改,我們比誰的點數小。

“平局先手勝,我做先手。”

“可以啊。”

江然點了點頭:“本就是客隨主便。”

爛賭鬼見江然這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禁不住深吸了口氣。

骰子還是那枚骰子,搖盅也沒有任何變化。

爛賭鬼隨手一抄,骰子入盅,就聽嘩啦嘩啦的聲音在搖盅之內響起。

這一次他不再是盅不離桌,搖盅在他的手裏都快舞出了殘影。

阮玉青心思雖然大部分還是放在剛才離奇死去的玉王爺身上,可是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下意識的思忖。

爛賭鬼之所以改變賭法。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江然仗著偷天換日的出千手段,每一次都拿走了爛賭鬼手裏的骰子。

以至於他把把開盅,把把輸。

如今既然比的是小,江然若是再偷走他的骰子,那就必輸無疑。

可要是想要保證能贏,爛賭鬼就得讓這點數確保在最小,並且得保證江然投出來的哪怕再小,也隻能跟他打個平手。

一旦平手,就是爛賭鬼贏。

“所以,他是想要出千偷骰子。”

阮玉青心中考慮,唯有如此,方才能夠確保爛賭鬼必然是最小的點數。

江然若是想贏,就必然得阻止他這麽做。

這和先前還有不同,先前江然偷天換日,都隻是他自己的把戲。

時機往往是江然決定。

現在時機卻掌握在了爛賭鬼的手裏,並且江然動作越大,就越有可能引起爛賭鬼的察覺。

從而抓到江然出千的痕跡。

想到此處,阮玉青忍不住看了江然一眼。

結果就見這人老神在在,全然不曾將眼前這一局放在眼裏。

阮玉青想要提醒他,卻又擔心打擾到他,畢竟這賭桌不同尋常,其他的東西阮玉青了解不少,但是這賭桌上的玩意,她還是第一次接觸。

所了解到的還是江然今天告訴她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在心頭安慰自己,江然必有辦法,無需旁人操心。

爛賭鬼這一次搖盅的時間很長。

好一會之後,方才狠狠將搖盅扣在賭桌上。

更有甚者,一股罡氣在搖盅落到桌子上的那一瞬間,朝著四方擴散。

引得江然輕輕揮手:

“你再使點勁,這賭桌就讓你給砸了。”

“那又如何?”

爛賭鬼冷笑一聲:

“我可要開了。”

“開吧。”

江然探了探手:“我這還缺一個掃馬糞的,就等你了。”

“……”

爛賭鬼想放幾句狠話,然而一口氣輸到了現在,他實在是沒有放狠話的臉麵。

不過感受了一下掌心之中,被自己偷天換日取走的骰子,心頭倒是放鬆了幾分。

這一把,必然能贏!

這賭桌之上,隻剩下了一枚骰子,如今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不在搖盅之內。

江然哪裏還有贏的道理?

可就算如此,他開盅的時候,仍舊小心翼翼。

不僅僅盯著搖盅,還盯著江然。

終於,他緩緩將這搖盅舉起。

下一刻,一個六點朝上的骰子,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

爛賭鬼看著這個骰子,半晌都忘了呼吸。

他看了看手裏的骰子,又看了看賭桌上搖盅之下的骰子,深吸了口氣:

“這不可能……”

“這沒什麽不可能的。”

江然一笑:

“你以為比小,你就能占據主動?

“我出手的時機,就得看你的臉色?”

“……難道不是?”

阮玉青禁不住問道,江然問的話可全都是她方才所想。

“當然不是。”

江然搖了搖頭:

“這些事情全都是架構在,這賭桌上隻有一個骰子的基礎上。

“可是,別忘了,這裏是賭坊……

“這周圍全都是賭桌,哪一桌上沒有骰子?

“隨便拿一個扔過去,你想要投最小的,那就是妄想。”

一個六麵的骰子,再也不可能有比六點更大的了。

爛賭鬼看著這骰子,最後默默的把掌心之中另外一枚骰子放在了旁邊,輕輕歎了口氣:

“我輸了,願賭服輸,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說話之間,他打賭桌案後麵繞了出來,跪在了江然的跟前:

“爛賭鬼,拜見主人!”

末了抬頭看向江然:

“主人,屬下想要跟您再賭一局,就以我的未來做賭如何?”

阮玉青聞言差點給氣笑了:

“你要臉不要?”

洛青衣也是冷哼一聲:

“阮女俠說笑了,他們這樣的人,豈會要臉?”

江然擺了擺手,讓他們少說兩句,繼而對這爛賭鬼說道:

“你想要跟我賭你的自由身?”

“是!”

爛賭鬼點了點頭:

“我既然輸給了主人,自然是主人的奴仆,可我終究不甘心如此。

“所以,我和主人再賭,贏了便可以取回我輸出去的人生。”

“也算是有點意思,隻是你如今本事不濟,就算是再賭十把百把,也無非就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這樣吧,就暫且定在一個月之後。”

江然笑道:

“一個月之後,你若是有自信可以贏我,隨時來找我跟你賭。

“唯一的問題是,你若是輸了該當如何是好?”

“這……”

爛賭鬼微微沉吟,一時之間卻想不出來可以賭的東西。

如今他早就已經是一無所有了。

除了這個勾魂賭坊……可偏偏這勾魂賭坊江然還不放在眼裏。

金銀珠寶一類的東西,對江然恐怕更沒有任何吸引力。

想到此處,爛賭鬼就感覺有些為難。

“所以啊,你也好好想想,拿什麽跟我賭。”

江然輕笑一聲,忽然看向了柳小娥:

“柳姑娘可還安好?”

“我……我沒事。”

柳小娥輕輕點頭:“我們,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

江然笑了笑:“許久未曾碰這賭桌,今次也算是重遊了一番。小賭怡情,倒是不可貪多了……走吧。”

他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阮玉青和洛青衣當即跟在身後。

爛賭鬼和那六個骰子怪人,以及柳小娥也連忙跟上。

眨眼之間,幾個人就從賭坊離去。

餘下的‘惡鬼’們麵麵相覷。

賭坊主人被人贏走了,現如今他們該怎麽辦?

繼續賭?誰來主持?

不賭?幹嘛去啊?

江然顯然也沒有給他們考慮的意思,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勾魂賭坊。

正要順著柳小娥先前所說的方向再找厲天心。

就見賭坊之外,正躺著一個人。

卻不是被拖出去的玉王爺。

而是臉色蠟黃,身穿黑衣,手裏死死攥著一把刀的厲天心。

江然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年輕人就是好啊,走到哪裏都能倒頭就睡。”

“……”

阮玉青禁不住白了江然一眼:

“還說風涼話……厲少俠這是怎麽了?”

江然微微一笑,來到了厲天心的跟前,隨手一探,頓時臉色一變:

“不好!”

“啊?”

阮玉青和洛青衣同時一驚。

江然幽幽歎息:

“脈如滾珠,這是……有喜了啊。”

阮玉青當即啐了一聲:“胡說八道,厲少俠可是男子,怎麽可能有喜脈?”

洛青衣雖然不解,卻是大感震驚。

不可思議的看著厲天心:

“難道這鬼地方,當真能叫男子有孕?”

“那誰知道呢?”

江然看了看勾魂賭坊之內,又看了看厲天心,眉頭微揚。

爛賭鬼則瞠目結舌:

“鬼王宮確實不是尋常所在,但哪怕鬼王大人有千百神通手段,也絕不可能叫男子有孕啊!”

江然聞言一樂:

“我隨口胡說的,你們怎麽還當真了?”

言罷伸手一把將厲天心拉了起來,單手按在他的背後上,內力滾滾而入。

片刻之後,厲天心周身一震,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下一刻,他眸子裏頓時浮現出了驚懼之色:

“不要,不要過來!”

“你遇到女**賊了?”

江然的聲音打身後傳來。

厲天心聞言一愣,定睛細看周圍環境,又看了看眼前的阮玉青和洛青衣,這才長出了口氣:

“是你們啊……”

“不然還能是誰?”

江然淡笑一聲:

“說說吧,你這是怎麽回事?

“是被女**賊非禮了?”

“……不是**賊。”

厲天心滿臉的驚魂未定:

“是,是一個肚滿腸肥的餓死鬼。

“他說……他說要吃我的心肝,還拿刀想要挖開我的胸膛。”

說話之間,他便要站起身來。

結果一扭頭,就看到站在一旁的爛賭鬼以及六個骰子怪人。

當即一愣,眸子裏隱隱有光華流轉,卻瞬間湮滅,隻是嗆啷一聲拔刀在手:

“惡鬼看刀!!”

刀勢一起,直取爛賭鬼麵門。

六個骰子怪人當即下意識的便要出手,爛賭鬼卻揮手製止,隨機自腰後摸了摸,竟然拽出了一個人頭大小的骰子。

這骰子見棱見角,舉手就被這爛賭鬼給扔了出去。

與刀刃一觸,頓時發出叮的一聲響。

刹那間火星崩現!

厲天心隻覺得周身一震,身形倏然而退,還想重新殺來,就聽江然喊了一聲:

“住手!”

厲天心看了江然一眼:“怎麽?”

“這是我新收的仆人,你給我砍死了,回頭你來頂替他的位置?”

“……你怎麽跟惡鬼沆瀣一氣了?”

厲天心吃驚不已:

“雖然我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卻也不至於這般自甘墮落吧。”

“你才自甘墮落。”

江然看了厲天心一眼:“你剛才說那餓死鬼想要吃你的心肝,那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我武功高強啊。”

厲天心揮舞了一下手裏的刀:“自然是大殺四方,殺的天地無光,斬盡了邪魔妖祟,便大搖大擺的走出來了。”

“然後就在這昏迷了?”

江然挑了挑眉頭:“來之前,可曾見過什麽怪人?”

“未曾,為什麽這麽問?”

厲天心麵現疑惑。

江然笑了笑:

“沒什麽,隨口一問而已。”

“如今問完了咱們該走了吧?”

厲天心看了看周圍:

“這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那你自己先走,我打算去見見這位鬼王大人。”

江然笑道:

“畢竟過門是客,沒有不見見主家就走的道理。”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爛賭鬼:

“想來你是知道這位鬼王大人所在的吧?”

“屬下知道。”

爛賭鬼點了點頭:“隻是……鬼王大人素來不喜江湖人,江湖事。隻是在這無間鎮內安度餘生,主人當真要去見他嗎?”

“既然是在無間鎮內安度餘生,為什麽要打我這焦尾琴的主意?”

江然看了爛賭鬼一眼:“你別告訴我,你想要焦尾,跟這位鬼王沒有絲毫關係吧?”

“這……確實是有些關係的。”

爛賭鬼說道:

“再過幾日,便是鬼王大人陰壽之日。

“大家夥便想為他老人家尋一壽禮……玉王爺便提出,焦尾琴重現江湖,正好取來做禮。

“所以,咱們才謀下今夜之局。

“說好了各憑本事,隻是……隻是沒想到屬下不僅僅沒得焦尾,反倒是連自己都給輸了。

“而且,玉王爺還死了一個莫名其妙。”

如今離開了賭桌,這爛賭鬼逐漸恢複了正常的理智。

忽然看向柳小娥:

“玉王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她的千絲鬼妃,這幾日,可曾察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