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管閑事?”
古希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夫救人還錯了?早知如此,就應該放任你自生自滅才好。
“真就是不知好歹!”
古希之素來俠義為懷,心懷仁善。
哪怕是麵對敵人,尚且手下留情。
方才趕來,雖然未見全貌,不知道事情始末,可是看唐畫意被人射了一箭,便第一時間衝上前來救人。
卻是萬萬想不到,竟然換來了一個多管閑事。
一時之間,再好的人也不免心頭憤憤。
又看向了那黑衣箭手:
“你又是哪……”
最後一個‘個’字沒說出口,就見那人兩眼一翻,身形一晃便要從屋頂上掉下去。
古希之一愣,來不及做想,身形如龍似劍,隻一閃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那黑衣箭手跟前。
伸手將此人抄在掌中,足尖於牆壁上一借力,便重新回到了屋頂上。
將手中這人放下,禁不住又看了唐畫意一眼:
“這人是誰?”
“無生樓的殺手。”
唐畫意留下一句話,便已經朝著酒樓方向趕去。
“……早知道不救了。”
古希之哪怕心懷仁善,一聽到這人的身份,也是有些後悔救人了。
於這江湖上,恩怨仇殺在所難免。
可古希之最為痛恨的,便是那種為了錢而殘殺無辜人的殺手。
江然雖然也是為了錢,但捉刀人擒拿的好歹也都是窮凶極惡之輩。
殺手組織卻毫無底線,隻要給的錢足夠多,關你事無辜百姓,老弱婦孺,縱然是至交好友,親朋故舊,也照樣殺給你看!
想到此處,他看了看唐畫意去的方向,見到那裏人頭攢動,血色漫天,便知道鏖戰正酣。
“原來是無生樓在此設伏……”
低頭看了手裏這黑衣箭手一眼,想要一把捏死算了,卻又有點猶豫,最後搖了搖頭:
“趁人之危,非是君子之道。
“方才摔死便也就摔死了,如今救都救了,就算是想要殺他,也得等他醒來……總不能不教而誅。”
心念至此,正要飛身而起,前往助陣,卻忽然眉頭微蹙。
看向了城鎮另外一處角落。
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傳來了喊殺之聲。
側耳傾聽,就聽得一個聲音喊道:
“無生樓作惡多端,拿錢取命手段卑劣。
“如今聚集此地,又要坑害誰的性命?
“今我奔雷堂行經此地,豈能坐由爾等殺人害命?
“奔雷堂弟子聽令,除惡務盡,一個不留!!”
“奔雷堂?”
古希之眉頭微蹙:
“先是血刀堂,這會又來了一個奔雷堂,十三幫這是打算在這附近開會嗎?還是說……他們也是衝著落日坪的品茶賞琴大會而來?”
不僅僅是古希之,已經快要到了酒樓的唐畫意,酒樓門前正在圍觀江然和貪毒交手的靜潭居士,阮玉青。
以及江然和貪毒,全都聽到了這聲音。
隻是江然對此充耳不聞,貪毒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陰沉了起來。
可事到如今,不僅僅是江然被他黏住,隻能跟他比拚內力。
他自己也是身陷於此,想要脫身那是萬萬不能。
便隻好開聲喝道:
“攔下奔雷堂,莫要叫他們壞了我等大事。”
“是!!”
無生樓弟子應和一聲,當即便有人飛身而起,前去阻攔奔雷堂。
隻是先前他們已經將人手聚集在了這酒樓跟前。
鎮內布置的零散人手,根本攔不住奔雷堂**。
此時在想要調集人手,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一群身穿藍色衣衫的人,眨眼便已經到了跟前。
為首的則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好似一把鋒利的刀鋒,戳入了無生樓這群殺手之中。
鐵掌奔雷閃電,所過之處,竟無一合之敵。
不過轉眼之間,就已經到了江然和那貪毒交手之處。
抬頭一瞅,卻是一愣:
“這是……”
想要上前,然而一步跨出,卻被罡氣所阻,難以越雷池一步。
他眉頭微蹙,兩掌一翻,猛然打去。
結果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接連後退數步,有鮮血自嘴角流淌出來:
“好深厚的內力!!”
自語之時,便有殺手偷襲。
他身形一讓,抓住此人手腕,一把拽到了跟前,飛出一腳。
那人頓時被他踹飛出去,隻是飛到了一半,便碰到了江然和貪毒逸散出來的無形罡風,又被這力道震動,身形崩飛起來,鮮血狂噴好不淒慘。
“不可貿然涉足。”
一個聲音從一側傳來:“交手這兩個人,內功深厚遠非尋常可比,切不可冒進。”
奔雷堂那人回頭一瞅,頓時一愣:
“靜潭居士?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前輩!”
“你是?”
酒樓跟前被江然和貪毒交手範圍阻攔,根本此路不通。
靜潭居士是從一側繞出來的,看到這奔雷堂的人想要闖入江然和貪圖交手範圍,這才出言提醒。
倒是沒想到此人竟然認識自己。
“晚輩遲鱗!七年前曾隨家師拜見過前輩。
“有幸目睹您和天龍神劍古希之古前輩那一場未完之戰。”
“哦?”
靜潭居士稍微一琢磨,沒想起來,不過卻也不求甚解,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不過如今不是敘舊之時,先殺無生樓的賊子!”
“是!”
遲鱗本也是這麽想的,他深入腹地,本是想要擒賊先擒王。
卻沒想到,竟然根本插不進去手。
如此一來,就隻能帶著門人弟子,先殺無生樓這些殺手。
與此同時,那戲子,花魁,樵夫,也紛紛迎上前來。
“奔雷堂多管閑事,今日便合該死在此地!”
“殺了沒錢,最是無趣,可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道理你們不該不懂!”
樵夫則是一語不發,一把砍柴的斧頭,攪動周遭空氣,以開天之勢,狠狠劈下。
靜潭居士眸光一沉,原本想要迎上這一斧頭,卻忽然聽得龍吟之聲從一側傳來。
當即冷哼了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兩掌於半空一掃,掌中已經多了一枚金簪,隨手甩出,直奔那花魁而去。
就聽叮的一聲響。
被靜潭居士棄之如敝履的那把斧頭,已經被一把長劍架住,劍光如龍一絞,兩股力道就此彌漫開來。
罡風震動就聽古希之‘咦’了一聲:
“無生樓出動高手不少,你這斧頭有點昔年‘開山斧’那【三十六路天罡斧】的味道,卻又似是而非。
“不錯不錯,老夫正好手癢,拿你試試劍招,總好過跟那無趣之人交手。”
言罷至此,那手持斧頭的樵夫臉色一變。
不等做出反應,那如龍劍光已經轟然而至。
古希之被稱之為天龍神劍,正是依靠這一套天龍劍法。
此劍如龍,跟尋常走飄逸靈動路子的劍法大相徑庭之處在於,每一招每一式,都沉重萬鈞,可招式卻又絕不遲緩,反而如驕天神龍,靈動萬分。
樵夫心頭一緊,倏然兩手抓著斧頭,身形一卷,狠狠掄出。
卻聽叮的一聲。
低頭一看,斧頭竟然被劍尖抵住,寸步難進!
下一刻,古希之長劍一橫,劍身一彈,正彈在了那斧頭上,斧頭頓時脫手墜地。
樵夫見此,卻是轉身就跑。
古希之眉頭微蹙,背後殺人,不是君子之道……
可他們卻是無生樓。
一時猶豫,正要取一劍將其人斬於當場。
就見一抹刀光自半天之處凝聚。
他愕然抬頭:
“大化神刀?”
想都不想,腳步飛退。
這一門大化神刀名氣極大,而且最是難纏。
哪怕殺不死人,落在身上也是折磨。
誰也不想挨上這樣的一刀。
然而此時刀光卻已經徹底將那樵夫籠罩其中。
就聽樵夫慘叫一聲,周身上下同時暴血百十道,整個人更是被一份為二,死的支離破碎。
唐畫意身形此時落地,再抬頭,就見一道身影正跌在自己身邊不遠。
卻是一個打扮的很妖豔的女子。
隻不過,此時她的模樣並不好看,腦袋被人一掌打進去了一半,再漂亮的人,受了這樣的傷都不會好看。
唐畫意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便下意識的出刀。
一刀斬斷了她的頭顱。
繼而回頭,朝著江然和貪毒方向走去。
貪毒此時眼看著身邊同伴,被肆虐殘殺,卻仍舊動彈不得,隻能跟江然比拚內力。
而當唐畫意來到兩人交手而卷起的罡風之前,屈指輕輕一點,指頭頓時被彈開。
輕輕搖頭:“果然如此……”
“厲兄!”
一直在江然身邊護持的阮玉青,看到唐畫意回來,連忙招呼了一聲:
“江少俠似乎陷入了苦戰之中,你對他了解極深,可有什麽法子能夠幫他一把?”
“苦戰……”
唐畫意微微搖頭,正要說話,就見一直緊閉雙眼的江然睜開了眸子。
臉上的凝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消散。
唐畫意見此一笑:
“你可是有所發現?”
江然歎了口氣:
“打了這半天,我要是仍舊一無所查,那這一身武功,就算是白練了。”
阮玉青聽兩人開口,一時不明所以:
“怎麽回事?”
“貪毒所修的武功,好似是無聲樓主親傳的五毒貫世經。
“此功大約是一共有五篇。
“他自己所練的,是貪字篇。
“可以貪人內力,納為己有……”
唐畫意將自己從那奪命口中聽到的內容,娓娓道來。
貪毒眉頭一挑:
“你是如何得知?”
“自然是好朋友跟我說的。”
唐畫意伸手一指街邊不遠,被古希之安置在那的奪命:“多虧了他,我才知道貪毒大人原來就在人群之中。可惜,方才那一箭,沒能殺了你……”
“豈有此理!”
貪毒頓時滿麵怒容:
“待等我殺了這小子,再去殺這叛徒。你們,你們一個人也別想活著離開無生鎮!!”
“吹牛吹的太大,我怕你收不回來。”
唐畫意笑道:“現如今,他已經看破你功法玄妙,馬上就能把你打成死狗一條。”
“哈哈哈哈!!!”
貪毒聞言哈哈大笑:
“你們既然知道,我這功法乃是貪人內力,據為己有。
“便應該知道,方才交手之時,我到底從他的身上,汲取了多少內力!?
“如今此消彼長,他還有多少功力在身?可以與我爭鋒?”
江然卻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還要虛張聲勢?”
唐畫意也輕聲說道:
“倘若你當真是貪人內力,據為己有的話,你早就已經死了。你怕是不知道,你眼前這人乃是江湖千年一出的異數。
“他這一身內力,你貪不起,也受不住。
“無生樓到底是無生樓啊,就連樓內殺手,也不會真的知道你們五毒的根底。”
阮玉青聞言心思一動,忽然也伸出手指,去碰了一下兩個人交手之時激出的罡風。
雖然指頭瞬間被彈開,臉上卻現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是造化正心經!
“這全是造化正心經的功力,根本就沒有貪毒的功力!
“他……他不是貪人內力據為己有,而是借力打力,至今為止,一切聲勢駭人的景象,他其實一份力都沒出,全都是江少俠自己在……打自己!?”
“所以,才會這般沒完沒了。”
唐畫意無奈的說道:“若是換了旁人的話,一身內力早就用完了。到時候,便也隻有死路一條。可是……他這內功深厚的,就跟無底深淵一樣。
“以至於兩個人一口氣僵持到了現在……
“若是放任不管,大概還要僵持好多天。”
她說到這裏之後,便不再理會,往回找了個台階坐下,對阮玉青也招了招手:
“來,看他表演。”
阮玉青聞言也笑了起來。
自跟江然從紅楓山莊走來,這一路上她見慣了江然麵對任何對手,都是以絕對的姿態碾壓。
就算是釋平章那樣的人,在他麵前都討不到好處。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夠跟江然‘平分秋色’至此的,不得不說,她方才確實是提著一顆心。
倒也不是見不得高手,也不是覺得江然敗了會如何怎樣……
她隻是擔心一旦江然輸了,會受什麽樣的傷,受到什麽樣的打擊。
更是於心頭謀算了千百個法子,一旦江然敗了,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帶他脫離險境。
如今得知真相之後,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竟然真的跑到了唐畫意身邊坐下。
貪毒的臉上這會已經沒了半分輕鬆之態,卻仍舊咬牙笑道:
“縱然是讓你們看破了那又能如何?
“你就不怕收力的瞬間,被我趁勢偷襲?”
“交手之時,果然如同兩軍對壘。”
江然沒有理會貪毒的話,而是輕聲說道:
“既有王道,亦有詭道。
“所比拚的往往也絕非隻有內功,招式……同樣還有人心算計。
“此番交手,你助我良多,江某先行謝過。”
“你!”
貪毒心中隱隱感覺到不妙。
卻聽江然又說道:
“不過,在你臨死之前我還是得說一句,此戰其實從開始的時候,你便毫無勝算。”
這不是虛張聲勢。
江然的內力浩瀚深邃,造化正心經似禦無窮,內力幾乎無窮無盡。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他能耗,一天兩天,他也能耗。
但是貪毒又能耗多久?
他這番取人內力,反攻其身的手段,絕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簡單。
最初的時候,貪毒取江然右手掌力匯聚在自己的右手,反送給江然。
江然不得不接的那第二掌,其實都是江然自己的功力。
然而四掌相對,對方兩掌之中,皆有內力送出,也全都是江然自己的內力。
這便得讓貪毒在‘貪入’和‘送出’,左右兩掌的攻防之間,要取一個絕對的平衡,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的話,勢必崩盤。
如此一來,其耗費的心力,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也是他浸**此道多年,方才能夠堅持到現在。
當然,若是對付尋常人倒也還好,不等貪毒心裏耗盡,便已經賊去樓空,被貪毒殺死在當場。
可他麵對的是江然。
到了這會,貪毒早就已經是動彈不得,成了騎虎難下之局。
而江然這番話說完之後,再無多言,內息一轉,強弱力道倏然一變。
貪毒雖然早就對此有所防範,卻也仍舊始料不及。
隻因為江然左掌內力忽然變得陰寒徹骨,右掌內力則佛光普照!
這分明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內功。
若是單一一種,他仍舊可以以貪字篇貪入送出。
可是這兩種一起來,他一時之間有些權衡不得。
心力差了一分,便是有了一分的空隙。
江然趁勢一足頓地,周身氣勢陡然一變,浩瀚天地,正氣長存。
貪毒心頭頓時為之一振,仿佛麵前所站著的,不再是江然,而是一尊滿是浩然正氣的聖人!
心下頓時一突,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便在此時,他隻覺得兩掌一鬆,低頭去看,頓時暗道不妙。
江然的兩隻手已經跟他雙掌脫離。
失去了這兩掌相對,江然身形一退,便是三尺。
三尺之地,單手握刀。
下一刻,溜溜金彩,熠熠漫天!
碎金刀悍然出鞘。
這幾乎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一刀。
所有看到這一刀的人,全都有一種錯覺。
仿佛這一刀所斬的並不是貪毒,而是所有看向了這一刀的人。
心頭不經意的出現了一道痕。
一道無論從任何角度,用什麽樣的招式,都無法破解的痕。
此痕,定陰陽,分生死!
阮玉青和唐畫意卻覺得這道痕很熟悉……
似乎是鬼王宮中,浮屠塔的殘垣斷壁之上,留下的那一道。
隻是此時這一道痕,卻落在了貪毒的身上。
將他的身軀,以此痕為跡,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