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程天陽就跟江然說過。

參與騙殺天陽鏢局的左道中人,便有這吳娘子一個。

而吳娘子和金三鼎這兩個人,江然先前於奔馬縣的時候也都見過。

當時左道莊少莊主,聚集一群左道中人,在林中開大會,選舉主事之人。

吳娘子技壓群雄,金三鼎卻是不服,兩個人一番爭鬥倒是一個騎虎難下。

而在奔馬縣往生穀一戰,這兩個人不敵從無心鬼府跑出來的高手,後在混戰之中,借機脫身不知所蹤。

卻沒想到,這一次又跟著來到了長青府。

如今見到自然不能放過。

江然腳下如風,就聽得身後有破風之聲響起,回頭一看,卻是程天陽。

“江少俠,我與你一道!”

江然眉頭微蹙:

“程總鏢頭,你有傷在身……”

“無妨,老夫方才也見到了那吳娘子,若是能夠拿到此人,說不得便可以尋回鏢物。”

聽程天陽這麽說,江然也就不再多勸。

畢竟對於程天陽來說,這鏢物遠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

而且,為了這一趟鏢,他帶著的所有弟兄全都死絕了。

這等境況之下,他豈能安枕?

與此同時,幾個左道莊高手也是飛身而起,想要阻攔。

隻是身形剛剛躍起,就見一抹金光橫掃當空。

這幾個人身形一震,各自被斬成了兩半,跌落在地上。

江然和程天陽則轉眼之間來到了棲鳳山邊緣,目光一探便飛身而下。

棲鳳山山不算高,更不大,但摔死個把人那是輕鬆至極,而且山形筆直如刀。

好在山壁之上,多有借力之處,這才不至於一躍而下的時候,直接摔死。

兩個人飛身落到屋簷之上,抬頭去看,那吳娘子身形已經極遠。

再發足去追,雙足踏過千家萬戶的屋頂,轉眼來到了城牆跟前,縱身一躍借力幾次便跳過了這城牆。

至此彼此的距離已經拉近了不少。

吳娘子則頭也不回,隻是一味的狂奔。

江然一甩袖子,嗡嗡兩聲響,飛出去的則是兩枚冷月釘。

隻是吳娘子似乎早有預料,身形一抖,恰到好處的讓開了這冷月釘的襲殺。

江然微微挑眉,當即不再施展手段,打算湊近一些之後再說。

自這城牆開始,再一路追逐,又追出去了將近二十餘裏。

彼此之間距離已經極近,就見江然腳下一閃,身形刹那明滅,再一展便已經到了那吳娘子的身後。

五指如鉤,探手一抓。

一把便已經捏在了吳娘子的後心之上,卻隻覺得掌中一鬆,麵前之人便好似一道黑影,以一種類似於‘金蟬脫殼’的古怪身法自江然手中脫身。

江然的手裏,隻剩下了一套黑色的外衫。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外衫,再看不遠處背對著他的吳娘子:

“你不是吳娘子!

“你是什麽人?”

“久聞江少俠武功高明,奔馬縣一役更是讓我左道莊大敗虧輸,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背對著江然這人,輕聲開口。

江然卻不打算與之多說,就聽嗡的一聲,一抹刀芒破風而去。

本是要將其一刀兩斷。

卻不想,這刀芒自這人身上掃過,其人身形未變,不見血,不見傷,竟好似隻是一個幻影。

江然心頭微微一愣,連忙環顧四周,目之所及,隻覺得眼前隱隱有強光一閃。

下一刻,無數煙霧自四麵八方而起,遮天蔽日!

江然臉色微微一變,當即運轉造化正心經抑製住自身呼吸。

緊跟著腳下一點,縱身而起。

隻是這煙霧也不知道是如何催出,一出現便是遮天蔽日。

江然人在半空之中,四周都是濃煙看不清楚環境,無法準確拿捏所在位置,隻能重新落下。

就聽程天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少俠小心,你可曾聽到鈴聲?”

他話音落下,江然便聽得‘叮’的一聲響。

這聲音清脆悠長,不似是尋常風鈴傳出。

“聽到了。”

江然環目四顧,卻什麽都看不到,便索性閉上了雙眼,側耳傾聽。

就聽一個腳步聲他身後傳來,聲音也隨之而起,是程天陽的聲音: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左道莊的一門詭陣。

“名曰【摧魂陣】。

“這鈴聲有擾亂心智之能,迷煙藏蹤,敵人多半都隱藏在這迷霧之中。

“江少俠,切記小心!”

江然點了點頭,意識到程天陽應該是看不到,便輕聲開口:

“程總鏢頭多留神……”

話音至此,就聽一個聲音笑道:

“二位不必這般緊張。

“奔馬縣一役之後,少莊主對江少俠萬分誇讚,說江少俠有勇有謀,乃是當世俊傑。

“其後三水縣傳出江少俠身懷焦尾,要舉辦品茶賞琴大會。

“咱們也都是佩服的……隻不過,焦尾琴乃是重寶,尋常人得之是禍非福。

“所以江少俠此行雖然大公無私,卻也有可能給人招災惹禍。

“我左道莊雖然名聲不好,卻也不願意這般荼毒旁人……因此,便想請這焦尾琴入我左道莊。

“品茶賞琴大會就此作罷,不知道江少俠以為如何?”

江然閉上眼睛傾聽,這人雖然說話不斷,但是聲音卻是飄忽難定。

時而在左,時而在右,倏然於天,偶爾卻又低沉好似埋在地下。

著實是古怪至極。

而且,程天陽說,這迷霧之中當有隱藏人手。

可一直到了現在,江然也未曾聽到半點動靜。

唯有時而傳出的鈴聲映入耳中,讓他的頭腦有些昏沉,卻也在造化正心經之下,恢複清明。

此時聽那人說完,便也是一笑:

“在下還是第一次聽人將打劫說的這般冠冕堂皇,屬實是大開眼界。

“你還不如說一句,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焦尾來。”

“這麽說來,江少俠是不願意了?”

周遭那聲音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反正江公子如今已經進了摧魂陣中。

“先前少莊主便說過,奔馬縣內,得江公子恩情不淺,此番相報還請江公子莫要嫌棄……”

此言一出,江然隻覺得地麵忽然轟隆隆巨響。

好似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迷霧之中狂奔,伴隨著一聲鈴聲響起。

一個龐大的身影猛然衝出,好似一頭蠻牛,狠狠衝向了江然。

江然聽聲變位,又有造化正心經在身,不為表象所欺,當即腳下身形一凝,背脊開合雙臂一展,猛然撞出好似蠻龍出淵!

蠻牛和蠻龍驟然相撞,頓時發出了一聲巨響。

罡氣自此而散,卻不知道為何,硬是無法推開這迷霧。

就見一道身影一觸即潰,整個人倒飛而去。

正是那頭蠻牛!

隻是江然知道,這人雖然是飛了出去,但是傷勢並不嚴重。

這人一身銅皮鐵骨,方才飛出,隻是因為力有不及。

畢竟江然一身內力,又有蠻龍勁的支撐,這膂力一道不敢說登峰造極,卻也是天下難覓其匹。

隻是對麵這人於此道也是極為精深,因此本身並未被江然的蠻龍勁破開架子,雖然傷了卻也不重。

正要進步去追,就聽程天陽發出了一聲慘叫。

江然當即止步,朝著程天陽所在方向趕去:

“程總鏢頭莫慌,江某這就來助你!”

身形衝破迷霧,探手一拿便已經拉住了程天陽的手腕,一甩手將其拽到身後,再飛出一掌。

迷霧之中此時也有一掌探出。

兩掌相對,天覆神掌的力道轟然打出。

迷霧之中頓時有個身影跌跌撞撞而去,口中艱難發聲:

“好強的掌力……”

“程總鏢頭稍待,我去殺了他,然後帶你從這陣中脫身。”

江然話音落下,卻並非是舉步向前。

而是以造化正心經,運轉大梵金剛訣。

呼啦一聲響,一尊法相自他身上滕然而起。

正是大梵金剛訣,三相之中的金剛不破!

與此同時,兩根指頭已經點出,卻恰好被這法相所阻。

一瞬間,好似空氣都安靜了幾分。

點出了那兩根手指的人,看著這手指頭,又看了看江然,語氣之中很是詫異:

“為什麽?”

江然回頭看了一眼程天陽,以及他的手指頭:

“你不是程總鏢頭吧?你是蛇宗曲直?這一指……便是你先前與我所說的七寸定氣指?”

“江少俠果然聰明,因為知道你聰明,所以盡可能不給你和我多接觸的機會,免得讓你看出破綻……可是,為何你仍舊能夠早有提防?

“你提防的到底是我,還是這江湖上所有人?

“你該不會什麽人都不相信吧?”

蛇宗曲直,頂著程天陽的臉,卻做出了程天陽絕不可能做出來的精明表情。

江然笑了笑:

“言重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隻要是真心相交的朋友,江某都願意信任……

“之所以提防你,是因為你的破綻太多了。”

“破綻?願聞其詳。”

曲直的語氣很是誠懇,是真的在虛心求教,免得下一次坑人的時候,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江然也沒有隱瞞。

金剛不破施展之時隻防不動,七寸定氣指並未被曲直拿開,彼此以一種別開生麵的方式陷入了僵持之中,那就幹脆說說話好了:

“第一個破綻,是我在棲鳳山莊問你的那個問題。

“在下和程總鏢頭在城門前分開的時候,尚未明確下榻之所。

“但是程總鏢頭為何能夠這般準確無誤的知道我就在棲鳳山莊?

“知道我在棲鳳山莊,倒也可能是從寧九鳶那邊推論而來……

“可是,這般恰到好處的找到江某的位置,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雖然這世上有‘巧合’二字可以解釋大多數的狀況,而且,這現實裏的巧合,甚至比話本之中的還要離奇,不可思議……

“但發生的多了,總是不得不讓人多做思量。

“隻不過,就如同你所說的那般……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你們動手的速度也很快。

“便是不想讓我多生疑竇,哪怕最終有所發現,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便好似你們對天陽鏢局所做的那般,不等程總鏢頭發現周家的問題,就狠下殺手,確實是淩厲無比!”

曲直點了點頭:

“當時我應該跟那西門風說明寧九鳶的情況,隻不過百珍會追得緊,到底是有所疏忽了……”

他說到這裏,眉頭微微蹙起,抬頭看向了江然的法相。

他這一門七寸定氣指,不僅僅可以截人內息,斷人氣脈,讓對手一身的內力發揮不出來。

更重要的是,對於護體神功也有著極大的影響。

江然這一門武功,在他看來很是類似於大梵禪院的大梵金剛訣。

可自己運功至此,為何這護身法相,沒有半點波瀾?

“難道是因為開口說話分了心?”

心中這般想著,卻還是開了口:

“那可還有其他破綻?”

“程總鏢頭身受重傷,跟著我一口氣跑到此處,卻沒有半分發作之態。

“這不是破綻嗎?

“方才踏入這摧魂陣之中,你清晰的知曉我的所在,並且可以暢通無阻的朝著我走過來,這算不算也是一處破綻?”

江然輕笑一聲:

“我這邊剛剛擊退那蠻牛,不等我趁勢追擊,你就‘受了傷’。

“這巧合未免太過?

“接二連三的巧合也好,破綻也罷,你讓我如何能夠相信你?

“而方才我將你拉到我的身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去追殺方才殺你之人。

“這正是你最好的偷襲時機。

“所以,江某也是算準了這一刻,讓你……原形畢露!!”

最後這四個字說完之後,江然的法相白光一掃。

曲直臉色頓時一變,隻覺得一股反衝之力順著指尖,直入心頭。

當即不敢繼續強行運功,腳步一點,便要脫身。

卻不想他這一步落下,江然也跟著走了一步,與此同時,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碎金刀。

揮刀劈砍,口中卻說道:

“澤辛!”

聽到這兩個字,曲直臉色一變,當即不想再動,可是眼看著碎金刀殺來,若是不動,那就隻能等死。

便隻好又退一步。

然後就聽江然一笑:

“山寅!”

“你!”

曲直臉色一沉,怒喝一聲:

“出手,他在窺探摧魂陣的落腳方位!”

話音落下,便聽得嗖嗖嗖幾聲響起,迷霧之中便有勁風而來。

江然卻是頭也不回,反手便是三掌,口中還不忘說道:

“火丁,天亥,風巳……你們以為我在窺探你們的摧魂陣?

“這陣法不過是以八卦為形的一座普通陣法而已。

“若非是這迷煙古怪,根本不值一提!”

就聽得砰砰砰接連三聲響。

三道身影便是如何來的又如何回去。

曲直的臉色卻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隻因為江然方才所說的三個方位,並非是他接下來要走的方位,而是這三人殺出的方位。

竟然是無一不中。

以至於這人頭也不回,就憑借一身蠻不講理的內力,將那三個人打的倒飛而去。

再看江然又舉起了手中碎金刀:

“再來啊!”

話音至此,一陣風卷來,周遭迷煙竟然一掃而空。

江然一愣,就聽一個聲音傳來:

“江少俠莫慌,程某來了!”

隨著聲音一看,就見一個懷裏抱著好似煙花筒一樣東西的程天陽,正大步流星而來。

隻是他臉色蒼白,看上去頗為虛弱。

可當他看到江然麵前的曲直時,卻也瞪大了雙眼:

“你……你是什麽人?”

一句話說完,卻是不給曲直反應的時間,單掌一起,轟隆隆,正是九重驚山掌!!

這一點卻是當不得假。

可憐曲直,前有江然,後有程天陽。

稍微一選,便是單掌一送,迎向了程天陽的九重驚山掌!

兩掌一觸,程天陽便是身形一晃,嘴角有鮮血滲出,卻聽的砰砰砰數聲響自曲直胳膊上爆開。

身形更是被打的倒飛而去。

三道身影與此同時橫跨虛空,伸手將他攔了下來。

“好一個九重驚山掌!”

“程總鏢頭不愧是程總鏢頭,金蟬第一鏢局名不虛傳。”

“……他們說的對。”

三個人一人一句,一邊將那曲直推了起來。

曲直眉頭緊鎖,伸手在臉上一抹,揭開了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孔:

“這小子武功高的不像人,咱們幾個也算是積年的妖怪了,竟然沒有他的一合之敵……

“看來少莊主所言不虛,如今我們還是先走為上。”

“你說得輕巧,他未必願意讓你走。”

一個讓江然覺得有些熟悉的聲音,從一個老頭的口中傳出。

“神宗博顏!”

程天陽的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子恨意。

江然看了他一眼:

“原來你便是神宗博顏?”

“見過江少俠。”

博顏一笑:“今夜這一場好禮,終究是沒能讓江少俠滿意。不過無妨,今後歲月漫長,咱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今夜……”

“今夜諸位一個都走不了!”

江然輕輕一挑手中碎金刀,刀芒一起倏然斬下!

可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忽然從天而降,探手便去取江然脖頸大穴。

江然一愣,猛然抬頭一刀橫切。

這一刀乃是驚神刀中的刀法,江然不欲殺人,隻想將其逼退。

可讓江然萬萬意想不到的情況就在此時發生。

這人單手一橫一探,竟然自江然刀鋒之中縱過,直取江然咽喉!

驚神九刀,竟被此人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