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落日坪上,千百道目光,一刹那全都看向了江然跟前那人背上的盒子。

而此時此刻,距離這盒子最近的人,卻是看不得。

他努力想要扭頭看看背上的東西,可惜卻被江然一把按住了腦袋。

江然微笑著看向場中之人。

這幫人此時卻還是頗為忍耐,雖然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恨不能將這焦尾立刻占為己有,但都沒有輕舉妄動。

慢慢的,他們將目光從焦尾上挪開。

看向了場中的幾處。

一處是棲鳳山莊。

一處是聞香書院。

還有一處自然是百珍會!

棲鳳山莊倒是不必多說。

作為長青府的東道主,棲鳳山莊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的。

這一段時日以來,江然一直住在棲鳳山莊。

而棲鳳山莊也幫著江然阻擋了好些想要奪取焦尾之人。

以至於很多人對棲鳳山莊的目的產生爭論。

有人認為江然和棲鳳山莊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交易,否則的話,棲鳳山莊沒道理這般庇護一個捉刀人。

也有人聽說了血刀堂軒轅一刀和江然的關係。

所以覺得是血刀堂施壓,所以棲鳳山莊不敢擅動。

更有人覺得棲鳳山莊另有謀算,想要取得江然的信任,其後再做打算。

總歸來講,個人看法也全都因為眼界和情報不同,產生不同的偏差。

至於聞香書院,這一趟來的人倒是不少。

乃是由院首柳宗明親自帶領門人弟子前來。

足足二十餘人在後,明明是客場,可聲勢看起來不比棲鳳山莊小多少。

也因此,不少人都覺得,這一趟聞香書院隻怕是對這焦尾,勢在必得……

相比之下,與之齊名的浣秋湖聽雨樓,這一次來的隻有一個顧生煙。

顧生煙在江湖上的名聲不算小,主要的聲望來源於,當年隨著她恩師‘瀟瀟雨落’蕭憐裳試劍江湖,於各門各派挑戰尋求磨礪。

憑借一把‘小竹劍’,一套【曉風聽雨】,便打出了拈花劍的名頭。

於年輕一輩之中,也算是聲名赫赫。

今日能夠代表聽雨樓參加此次品茶賞琴大會,便可見其人了得。

隻是,這人這段時間,好似也是宿在了棲鳳山莊。

卻不知道,跟這江然之間,又有幾許交集?

而且其人終究形單影隻,隻怕難以與其他人相提並論了,所以並未被大都數人重視。

這一點就跟阮玉青一般無二。

水月劍派雖強,可隻有一個阮玉青,又何足道哉?

最終最為關鍵的,卻是百珍會了!

副會首顏無雙親自帶領門人弟子前來落日坪與會。

這一宗二會五劍七派十三幫中,排名最前的二會之一,場中不管是哪一家,哪一門,哪一派都不敢小覷。

眾人都覺得,今日想要奪取這焦尾的話。

百珍會便是他們必然要跨過的門檻。

至於說這會場之中,先前出來維護秩序的百珍會弟子……

這一點倒是沒有引起太多的在意。

所有人都知道,百珍會是生意人。

但凡有生意的地方,必有百珍會的人。

從那幫人的行為就可以看的出來,落日坪上的這一場,乃是江然托付給了百珍會籌備。

所以,百珍會自然不允許旁人於此搗亂。

可這一點,卻又跟百珍會想要奪取焦尾,沒有任何衝突。

生意是生意,目的是目的,百珍會倘若連這個都分不清楚,那他們也不可能有這般大的身家。

除了這三家之外,還有幾處被人在意的,便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幾個人。

‘拙琴’燕聞歌。

此人乃是以音律著稱,平日裏便喜歡背著一張琴,行走於江湖。

自創【七弦譜】,不管是於音律,亦或者是劍法,皆有獨到之處。

其後還有‘音伶’商月兒。

這位姑娘身世頗為淒慘,本是官宦之女,卻因為家中長輩觸犯了王法被貶流放三千裏。

卻沒想到,途中遭遇變故,押送他們的官差,以及家中父母親人盡數死於那一場變故之中。

而她自己,於顛沛之下,勉強偷生。

一朝風雲際會,拜入了逍遙宮指月仙子座下,這才有了一番成就。

而她和燕聞歌一樣,也是擅長音律,才有了‘音伶’名頭傳出。

這兩個人在今日一眾與會的江湖散人之中,名聲未必是最大的,但是對焦尾恐怕是最勢在必得的。

眾人將目光在這些人的身上一一走過。

便是想要看看,他們會如何出招。

出頭鳥這種事情,畢竟不是這麽好做的。

能夠在這個時候,還未被趕走的,至少對自己的情況是有點數的,不至於行這冒失之舉。

果不其然,就在眾人目光亂飛的時候。

棲鳳山莊鳳銜枝便已經站起身來:

“江少俠,今日我等皆算是不請自來,厚顏參與這品茶賞琴大會。

“卻不知道,這大會又是個怎樣的章程?還請江少俠示下!”

此言一出,不少人便偷偷對視了一眼。

心說這鳳銜枝怕不是江然請來的拖?

否則的話,何必這般客氣?

心中早有成算之人,更是大翻白眼,感覺這鳳銜枝多多少少有點不要臉了,簡直是心甘情願的想要做江然的狗腿子了。

江然則是一笑:

“鳳莊主還請稍坐,這件事情,且容晚輩給諸位慢慢道來。”

鳳銜枝抱拳一禮,這才坐下。

江然環目一掃,輕笑開口:

“昔年天下第一機關大師風火嵐山,曾經有十二件最得意的作品。

“江湖人稱其為十二天巧。

“據聞,這十二天巧巧奪天工,內中皆有乾坤要義。

“江湖千載,歲月悠悠。

“十二天巧隨時光聚散,流於江湖!

“江某天幸,得十二天巧之一的焦尾琴……

“然而,此等重寶,自然遭人覬覦。

“實不相瞞,自這焦尾琴落入我手中之事,傳入江湖以來,江某屬實是不堪其擾。

“無數來路不明的人物,要麽明搶,要麽暗奪,要麽施展陰謀詭計……

“屬實是讓江某,疲於應對啊。”

他說到此處,歎了口氣,言語之中似乎略顯疲憊,卻又是一笑:

“江某雖然不才,卻又如何能夠將此等重寶,拱手讓給這些陰謀鬼祟之輩?

“更不敢輕易據為己有……

“所以,江某這才拜托三河幫傳遞消息於江湖。

“於十月初八在這三仙山落日坪上,舉行這品茶賞琴大會!

“其目的不為其他……便是為了給這焦尾琴,尋得一位主人。”

江然的話說到此處,場中頓時嘩然。

雖然早就知道,江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舉行這勞什子的品茶賞琴大會。

可此時聽他這般明確的說出來,感覺又是不同的。

一時之間有人振奮,有人感慨,還有人對江然這般決定滿是詫異。

畢竟此等重寶,又有什麽人願意將其拱手讓人?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喊道:

“敢問江少俠,你想如何給焦尾擇主?”

“焦尾琴乃是一張琴,自然不能落入尋常的粗鄙武夫之手。

“所以,這第一點要求便是此人需得通曉音律。”

江然這一句話說完,場中大半的人全都臉色黝黑。

好家夥,這一句話就得罪了大半人數。

鳳銜枝下意識的往周圍看了看,發現不少人都在磨牙。

一時之間也是哭笑不得,對自家夫人說道:

“江少俠這話說的沒錯,可你看看這幫人的反應……”

“江湖上絕大部分的人一輩子的心思都用在武功二字之上,又有幾個人有空閑吟風弄月?”

鳳夫人啞然一笑: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你看看那燕聞歌和商月兒。”

鳳銜枝聞言去看,果然就見這兩個人麵上都是喜色。

他們都是以音律聞名江湖。

要說懂音律的,他們當然是當仁不讓。

江然這話,可以算是說進了他們的心窩子裏了。

隻是此時江然卻又話鋒一轉:

“不過,焦尾琴除了是一張琴之外,同時也身為十二天巧之一。

“自古有傳言,焦尾琴內藏有一個大秘密。

“若是有人能夠解開這個秘密,便能夠驅使焦尾琴。

“那這張琴就成了一件絕佳的兵器。

“江湖上爭奪此琴,多是為了這一點。倘若隻懂音律,不懂武功,難免也是給自己招災惹禍。

“是以,這第二個條件,便是得武學一道之上,技壓群雄!

“這兩個條件不分軒輊。

“咱們可以先以武會友,再從武功最高的一群人之中,尋一位音律最佳者。

“料想如此一來,當可選出一位,即精通音律,又能護住焦尾不失的焦尾之主。

“卻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

江然這一番話說完之後,整個會場全都沉默了下來。

精通音律的擔心自己武功不行,自問武功可以的,卻又對音律一竅不通。

這江然提出這兩個要求,這不是難為人嗎?

偏生江然這兩個要求,卻又絕非不合理的謬論。

畢竟焦尾確實是一張琴……你不懂音律,不懂琴,你搶奪焦尾做什麽?

最後哪怕真的從焦尾內取得了秘密,可以自由操控焦尾。

可不會彈,就算是知道怎麽樣才能夠不反傷自身,又有什麽用處?

其次,你光懂音律不懂武功,護不住焦尾,今天敢拿琴,明天就得死。

這一點在場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江然這兩條件固然是難為人,卻也極為客觀,讓他們就算是想要反對,也反對不來。

鳳銜枝看了一眼,見無人開聲應和,便打算接著捧臭腳。

他這是心甘情願的。

鳳梧是他們的兒子,自是他們的**。

江然對鳳梧有恩,那就是對他全家皆有恩德。

本就沒辦法報答這恩情,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哪裏能夠放過?

可不等他開口,就已經聽得有人笑道:

“好!

“江少俠這話言之有理,我等自當遵從。”

當即場中不少不通音律,或者是武功不夠的江湖人,便對這聲音來出怒目而視。

可當目光看去之後,卻又趕緊把目光之中的憤怒收斂。

生怕晚了一點,被那人察覺到……

隻因為此人正是百珍會副會首顏無雙。

這女子鳳目狹長,眸子裏隱隱藏著精芒,輕笑一聲:

“怎麽了?諸位難道以為不妥?”

“不敢不敢。”

眾人紛紛搖頭。

“不敢就好。”

顏無雙輕笑一聲,看向了江然:

“卻不知道,江少俠是打算先比武還是先論音律?”

“若是先論音律,隻怕武功高強之輩,心中不服。

“若是先論武功,那精通音律的江湖同道,未免鬱鬱。

“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二者之中,隻能取其一,故此,江某欲先舍音律而就武學。

“因為無論如何,最終想要護住焦尾,仍就是得憑借自己的一身武功。

“隻盼著此次擂台之上較技,不通音律的,就莫要登台了。”

江然輕聲開口,伸臂一引,看向了落日坪中間的一處空地,隻不過此時這空地之上也站滿了人。

江然苦笑一聲:

“還請諸位稍微一讓,這是江某留下,準備用作較技之用。可不是拿來當看台的……”

這話一出口,空地之上的江湖人紛紛臉色發紅,連忙飛身而起,宛如林中受驚的飛鳥一般,四散而去。

“好了,諸位之中自認音律,武學具備者,可自行登台交手。

“不過,刀劍無眼,拳腳無情,還望各位手下留情,點到為止!”

江然這話說完之後,忽然一揮手,將那盒子打開,再一引袖,焦尾琴頓時自盒內躍出,被他穩穩的拖在掌中。

其後環目一圈,又是輕輕一抖手。

焦尾琴微微巔起,就見江然袍袖一掃,焦尾琴頓時嘩啦一聲,破空直奔那山岩而去。

“哎呀!”

眼見這一幕發生,在場無數人心驚肉跳,隻道這江然喪心病狂。

嘴裏說的好好的,其實是想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這焦尾琴毀了,大家雞飛蛋打,誰也別惦記!

有心人想要阻攔,可那焦尾好似離弦之箭,又如何能夠阻擋?

就聽哆的一聲響,焦尾便已經嵌入那山崖岩壁之上,入石兩寸半,琴弦不顫不驚,竟是沒有絲毫的震動。

“這……”

整個會場之中一刹那起了一片的倒吸冷氣之聲。

江然感覺這空氣好似都熱了幾分。

卻是這幫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這江然竟然有這般高明的武功!

這揮手之間,將焦尾琴打入岩壁之中,好似打進了一塊豆腐裏。

這絕非大力出奇跡那般簡單。

就從這焦尾琴沒有半點損傷來看,江然力道之強,運勁之巧就已經遠勝在場絕大多數人。

“焦尾就在那裏。”

江然伸手一指:“諸位,各憑本事吧。”

說完之後,他一甩袖子,將案前那人拽了起來:“你怎麽說?”

那人一愣:“放……放了我……”

江然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人的麵容,又伸手在他的臉上搓了搓,最後搖了搖頭,甩手將其扔到了一邊不再理會。

自顧自的坐下,清理了一下台麵上的茶壺茶杯,便給自己到了一杯茶,準備開始看戲。

然後就見一道人影飛身到了場中空地之上。

這人落地之後,便盤膝坐下,單掌一翻,內力運出,背後頓時飛出一物,他伸手接過放在了膝蓋上。

輕聲開口:

“這焦尾在下勢在必得,容不得諸位拋磚引玉,不怕死的,盡管上前出招!”

“燕聞歌!?”

“他竟然直接出手?”

“這般沉不住氣,隻怕是真的見獵心喜了。”

江然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出手的,竟然是拙琴燕聞歌。

不禁啞然一笑:“也好,總好過來個無名小卒,然後一點點的打過,那得打到什麽時候去?”

正想著呢,就聽得一個聲音哈哈大笑:

“旁人怕你燕聞歌的七弦譜,老子不怕!”

呼嘯之間,一個身材略顯矮小的男子,橫跨虛空而來。

單足點地,地麵都是轟然一震。

刹那間飛沙席卷八方。

眾人定睛一看,頓時有人開聲臭罵:

“孫瘸子,你要臉不要!?”

“就是就是,人家江少俠都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得懂得音律之人,方才能夠登台較技。

“你大字不識一個,能懂個屁的音律!”

“簡直豈有此理!”

這孫瘸子自然不是真名字,其人真名叫孫河。

自幼便有腿疾,不良於行,雖然後來習武已經比原先好了許多,可仍舊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能夠看出他腿上有問題。

這才被仇人以‘孫瘸子’稱呼,慢慢的,反倒是成了的名字。

孫瘸子環視周遭,怒喝道:

“放你們娘的狗臭屁,老子又未曾養過爾等。爾等如何知曉老子是否通音律?

“燕聞歌,早就聽聞你的七弦譜看似音功,實則劍法。

“今日老子便來討教一二!”

燕聞歌眉頭微蹙,輕輕搖頭:

“你既然通曉音律,那我問你,何為五音?”

“……一二三四五?”

孫瘸子試探著問道。

“是宮商角徵羽。”

燕聞歌歎了口氣:“不過無妨,你出手吧。”

孫瘸子聞言也知道自己丟人了,當即怒喝一聲,身形一旋一衝,整個人便好似一尊瘦弱金剛一般,裹挾風雷震震,直奔燕聞歌而來。

就見燕聞歌也不抬頭,隻是輕輕一拂琴弦。

嗡!

好似劍鳴的琴音,便已經倏然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