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這會確實是有點不滿的。

看這黑衣人爺倆鬧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江然還以為自己這一波能直接把這殘陽門給捏住呢。

誰能想到,搞了半天還不是正主。

“什麽人?”

黑衣人眉頭微蹙,看向江然。

涼亭裏的一直凝望夜空的為首之人,也不再關注於夜空。

他看著江然,眸光略顯凝重。

微微抬手:

“殺了他。”

院子裏並非隻有他們兩個黑衣人,餘下至少有十幾個黑衣人於此待命。

此時聞言,當即各自抬頭。

雙眸清澈卻全無理智可言。

步履飛奔,朝著江然衝了過來。

江然緩步上前,身形一展,一步踏出,原地便已經留下了一道殘痕。

殘痕之中隱隱裹挾一道金光。

接連九道殘痕之後,江然便已經跟這群黑衣人錯身而過。

眾人隻聽得哢嚓一聲響。

似乎是刀刃歸鞘。

卻又好像是一聲號角,隨著這聲音響起,身後的黑衣人便紛紛死屍倒地。

人首兩分!

這一幕隻看得在場眾人各自倒吸了一口冷氣。

胡萬山震驚之後,卻好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天乾九步……這是紅楓山莊葉家的天乾九步!

“尊駕,到底是什麽人?”

雖然這句話是問出來了,但是胡萬山的心頭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同時有了答案的還有那黑衣父子倆。

就聽那為首之人歎了口氣:

“原來是驚神刀到了。

“久聞驚神九刀乃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刀法。

“昔年聞人天縱仗著這刀法,幾乎成就天下第一。

“若非楚南風橫空出世……這江湖百年格局,誰又能說清楚會是個什麽模樣?”

江然有些意外的看了這為首之人一眼:

“既然知道是驚神九刀,你竟然不帶著你的兒子跑?”

“跑?”

為首之人輕輕搖頭: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年輕人到底所知不多。

“今日且不說是你江然……

“縱然是聞人天縱複生,勝負尚且打過才知。

“我又豈會怕了你這隔代傳人?”

江然聞言不免對這黑衣人高看了一眼。

連驚神九刀都不放在眼裏的人,那必然是有所依仗的,隻是,仗著的到底是什麽呢?

江然看了看地上的屍身:

“好大的口氣,倒是叫我好奇,你憑借的,該不會就是這群無知無覺,感受不到痛苦的活死人吧?”

“行走江湖,能夠依靠的當然隻有武功。”

為首之人站起身來,輕聲說道:

“卻不知道,江少俠可曾聽聞,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隨著他話語傳出,周遭之地,方圓之間,似乎蒙上了一層灰黑色的霧靄。

天地為之一肅,森冷肅殺之氣,刹那間彌漫。

江然眸光微微抬起:

“這便是你的武功?”

卻見那為首之人微微一笑,周遭異常頓時刹那消弭。

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驚神九刀乃是不世之學,你盡可以領教一番,今日這一遭,也不算是白來。”

“是。”

黑衣人微微拱手,轉而看向江然:

“你最近名頭不小,就連我也聽說過。

“早就想要領教一下你的驚神九刀,卻沒有合適的機會。

“如今正好拆解一二……出手……”

最後一句話尚未說完,就隻覺得一抹金芒已經到了跟前。

當即兩掌一搓,想要擒住這刀。

卻沒想到,原本好端端就在眼前的刀鋒,忽然消失不見。

緊跟著便是肩頭一涼,已經多了一抹血痕。

這一道血痕浮現,在場所有人都驚了!

包括江然。

他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碎金刀,又看了看對麵的黑衣人,最後目光落到了涼亭裏,隱隱有些沉默的為首之人身上,輕聲開口:

“就這?”

為首之人眉頭微蹙,對那黑衣人說道:

“你如今所麵對的,乃是這江湖上最頂尖的高手。

“與胡萬山之流,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切不可輕忽怠慢……

“再與之打過。”

“是!!!”

黑衣人一咬牙,肩頭上的傷勢也未曾被他看在眼裏,又好似,他也感覺不到這肩膀的痛苦。

隻是輕喝一聲,兩手之間灰黑色的罡氣流淌不休,好似一條條遊**於毒沼之間的惡蛟。

便見他兩手握拳,交叉於胸前,陡然出手,就是拳出如龍。

江然知道他內力古怪,並不打算沾染,手中刀芒一卷,驀然斬落!

嗤嗤嗤!

氣機撕裂,傳出裂帛之音。

那灰黑色好似霧靄一般的罡氣頓時被打的四散八方。

其中一道不小心了落到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身上。

那人身形一震,發絲之間便已經多了幾許銀白,麵容也刹那蒼老一分。

江然注意到了這個變化,雙眸之中閃過了一抹愕然之色:

“難道說……”

念至此處,忽然見得一抹灰黑已經好似靈蛇纏繞,沿著刀鋒侵入到了掌間。

江然心頭頓時一跳!

對方這武功邪異,似乎可以消磨生機。

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卻是清楚,自己可是身懷九死絕脈。

倘若被這內息侵入,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壽命,隻怕會雪上加霜。

可此時此刻,再想抵禦已經來不及了。

那灰黑色的罡氣已經透掌而入……江然隻覺得,一股微微的涼意侵入,其後,其後就沒有其後了。

他有些納悶的感受了一下體內的氣血。

氣血充沛,內力滿溢,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

順勢還打開了一下係統,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壽命。

【剩餘壽命:四年五個月零七天。】

“一天沒少啊……”

江然見此總算是放下心來。

其後便感覺,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念至此處,隻覺得周遭罡風淩冽,卻是那黑衣人一擊不中,又一次猱身而上。

江然心中念頭落定,掌中碎金刀一轉,哢嚓一聲,收刀入鞘。

緊跟著一步上前,單手一握,好似握住了半邊天空。

轟然一拳擊出,跟那黑衣人的拳頭碰在了一處。

雙拳一對,就聽得哢嚓哢嚓的聲音接連響起。

那黑衣人手鼓頓時寸寸斷裂,被江然一拳打掉了小半截的手臂,一刹那口噴鮮血,中門大開。

江然手勢一變,化拳為掌,天覆神掌正攏其胸腹。

嗤的一聲響!

一股勁氣自那黑衣人後背透出,其背後的黑衣盡數撕裂,皮肉之上也現出了一個碩大的掌印。

至此,整個人方才拋飛而去,狠狠地跌在了牆壁之上。

不等落地,便已經氣絕而亡。

至此,江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坐在涼亭裏的那個人:

“還是不過如此啊。”

為首之人此時仍舊安之若素,好像死的不是一個兒子,隻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他輕聲開口:

“你如今死相已現,命不久矣。

“若是還有什麽遺言,也盡可以交代了。”

“現如今,死的不是你的兒子嗎?”

“用一個兒子的性命,換走驚神刀的性命,這筆買賣怎麽看都是值得的。”

為首之人輕笑一聲:

“驚神刀還有閑暇關心旁人?

“便不覺得,自己如今體虛力弱,垂垂老矣?”

“不覺得。”

江然隨手抓過了自己的長發:

“你可曾看到,這其上可有一絲銀白?”

“……”

為首之人眉頭微蹙。

就聽江然笑道:

“你這門功夫,該不會是出自於……十八天魔錄吧?”

“你怎麽知道?”

為首之人眸光微微一變:“你到底是什麽人?”

“專門收拾你的人。”

江然啞然一笑。

先前他就感覺,這場麵似曾相識。

蒼州府的時候,飛雲寨的李飛雲修煉血鼎真經,成就了一門血鼎真氣。

這真氣惡毒酷烈,但凡沾染,必死無疑。

偏生江然對此全不在意,任憑這真氣如何入體,怎麽侵襲,哪怕手裏的單刀都給腐蝕的不像樣子。

但江然就是屁事都沒有。

當時他以為是造化正心經,正好克製這魔教的十八天魔錄。

可如今看來,真正的玄機,隻怕是出在了唐家的那一夜。

雖然那一夜發生了什麽,至今為止唐畫意都不曾跟他說明真相。

但他這一輩子在唐家之事前,從未見過半個魔教中人。

要說古怪不是出在那一夜,那是打死他都不相信的。

唐畫意說,他們原本是想要救他的。

隻是怎麽個救法,卻又諱莫如深。

如今想來,是否是救自己不成之後,做了其他的事情。

由此致使十八天魔錄之中,這些惡毒至極的真氣,內力,對他全然不起作用?

“死到臨頭,還敢裝神弄鬼!”

為首的黑衣人忽然生出了一股怒氣。

人在某些極端情緒之下,往往會表現出一些跟真實心境完全不同的情緒。

比如,恐懼到了極處,有些時候便是怒。

悲傷到了極致,卻變成了笑。

為首的黑衣人情緒一直穩定,哪怕麵對江然這赫赫威名的驚神刀,也從未展現過半點懼色。

可是當他察覺到自己所會的這一門神功,對江然好似真的全然不起作用的時候。

心境崩碎,便也在刹那之間。

一時之間情緒外顯不說,人也已經站了起來。

方才彌漫於方圓之地,幾乎籠罩了整個庭院的那種感覺再一次浮現。

好似整個世界都已經被一股灰黑色的霧氣籠罩。

就見為首那黑衣人,一步踏出,不見如何作勢,人已經到了江然的跟前。

屈指一點,便向江然的眉心。

雖隻一指,卻似可點落星辰,滿天繁星動**,一時之間就像是漫天星辰同時化為了一根根指頭,想要取走江然性命。

江然眸光一起。

嗡!!!

目光落處,便是溜溜金彩,熠熠漫天。

刀鋒以一種奇詭的弧度出鞘,刹那間,漫天指影盡斷!

周遭那灰黑色的霧靄,更是瞬間宛如琉璃破碎,點滴不存。

悶哼聲從那為首的黑衣人口中發出,他身形趔趄而退,看著跌落在地上的斷指,滿眼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這不可能……

“【移星易宿天殺魔功】如何比不過你的驚神九刀?”

“移星易宿天殺魔功?”

江然口中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輕輕搖頭:

“挺繞嘴的啊,相比之下,血鼎真經這名字……就跟後媽起的一樣。

“我問你,殘陽門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們的門主,又是什麽人?”

“門主……”

為首的黑衣人聞聽此言,好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猛然回頭:

“門主……門主!!!”

一步跨出,便要飛身而走。

江然豈能容他離去,跟自己吹了這半天牛逼,裝了好一會的高深莫測。

實則是一番操作猛如虎,原來是個二百五。

江然感覺自己都有點羞愧了。

竟然被這樣的一個人給唬住了,還在這小心翼翼,謹慎行事呢。

手中碎金刀一轉,正要再取他一條腿。

可就在刀光要起未起的當口,這黑衣人便已經腳下一軟,整個人委頓在地。

江然原本斬向他腿彎的刀鋒順勢一變,挑去了他麵上的黑巾。

隻見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如今麵貌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

不過眨眼的功夫,黑發變白,掉了一地,麵容枯槁,牙齒脫落,腦袋上隻剩下零零碎碎幾根白發,整個人也在片刻之間,便沒了氣息。

“這……”

江然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待等確定此人已經徹底死了之後,這才緩緩上前,用刀鞘扒拉了一下這人的屍體。

麵上卻全是大惑不解。

“這人……難道跟那個胖廚子一樣,都是充氣的?

“胖廚子被少……被滿盛名一指頭戳漏了,我這邊砍了他一個指頭,他的生機就盡數流逝了?

“還是說,這和移星易宿天殺魔功有關?

“我若是不斬他的手指頭,會不會不至於變成這樣?

“死的未免有點草率了。”

江然嘴裏嘟囔著,手底下卻沒有絲毫遲疑,直接一刀斬了他的腦袋。

這人武功古怪離奇,估計就算是在十八天魔錄之中,也是非比尋常的手段。

他如今好像是被斬了的**……可若是他趁著自己不注意,又偷偷打氣,再來個死中得活,那可就被動了。

為了以防萬一,果然還是斬了腦袋更讓人放心。

隻可惜,這人蒼老,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來頭,能不能拿來換點賞銀?

心中正想到此處,就聽得院子外麵傳出了一陣喧嘩之聲。

胡萬山眼看著江然殺人鼎定乾坤,正要站起身來道謝,就聽到這聲音。

往門外一瞅,就見大門轟然一聲被推開。

當先進來的是一群望水山莊之內的老幼婦孺。

推推搡搡,周圍還跟著一群護院武師。

不過片刻之間,這小小院落之中,便已經人滿為患。

其後再進來的,則都是以武師居多,門外則有喊殺之聲不斷。

胡萬裏一耳朵就聽到了自己兒子的聲音,就聽這小子如今正在大喊:

“救命……救命,江大俠救命啊!!!

“你說要把他們引來的,我們做到了……接下來怎麽辦啊?”

江然都不用去看,就知道如今院落外麵的巷道全都是殘陽門的人。

便飛身而起,來到了門前,再一步跨出,就見外麵密密麻麻,數十個黑衣人,擠作一團,想要殺人。

先前見到的那幾個年輕人,正各展手段,拚命抵擋。

江然見此便飛身上前,一把一個,拽起來就往院子裏扔。

隨著‘哎呦哎呦’幾聲痛叫之後,這幾個年輕人就被江然全都給扔了回來。

緊跟著他腳步一轉,人也回到了院子裏。

順手還關上了院子的大門。

一旁的護院都看蒙圈了。

這關門有什麽用啊?

正一愣之間,就見江然的碎金刀,在刀鞘之中劇烈顫抖,好似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出鞘一般。

下一刻,江然單手握刀,嗡的一抹金芒、被他斬出。

這金芒一脫離刀鋒,刹那間就化為了一道線。

正是那氣化一線,刀走無聲,縱橫千裏……鬼神驚!!

這一刀縱橫刀氣,橫向斬出,幾乎涵蓋了一整條巷子的長度。

剛一打出,麵前的院牆,門戶,便盡數被這一刀攔腰斬斷。

刀罡一走,巷子裏頓時全是屍體跌落之聲。

卻也有破風之聲傳來,江然一抬頭,幾個黑衣人正一躍而起,想要跳進院子裏來,反倒是躲過了一劫。

眼見於此,江然便腳步一點,人也到了半空,先是一把抓住一個,緊跟著刀鋒一閃,一顆人頭已經落在了地上。

跳起來的人一共也沒有幾個,不等他們落地,幾刀的功夫便被江然盡數送走。

最後他才抓著那黑衣人回到了院落之中。

這黑衣人麵無表情,雙眸仍舊是清澈,但是卻無半點神采。

機械性的在江然手中掙紮,卻因為被江然拿住了身後要穴,因此能動的範圍有限。

那幾個年輕人此時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

“江大俠,咱們做到了!!”

“是啊是啊,可惜江大俠未曾看到咱們方才的英勇風姿。”

“江大俠還捉了個活的,是打算養著玩嗎?”

“江大俠……”

這幾個年輕人當真是呱噪的厲害。

江然聽著聽著,就感覺頭疼了,一時之間都差點忘了自己要抓這黑衣人要幹嘛了。

好在胡萬裏此時反應了過來,連忙在人群之外喊道:

“還不快快住口!莫要唐突了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