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門!?”

田希文臉色一變:“難道此間之事,也是他們做的?”

也?

江然看了田希文一眼:

“田大人這話,難道是知道些什麽?”

田希文沉默了一下說道:

“既然江大俠已經對這殘陽門有所懷疑,在下倒是不敢隱瞞。

“自這殘陽門現身之初,府衙之內對於這一夥人便心存疑慮。

“畢竟這等來無影,去無蹤,不見光的組織,不管如何粉飾,也終究難免叫人心頭忌憚。

“他們幾次出手,都是快來快往,轉眼之間呼嘯無蹤。

“尤其是秦家的事情,哪怕是有紫月山莊莊主認可其證據,也終究……叫人難以心服。

“隻是,江大俠當是知道,朝廷對於江湖,素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無論是幫派,亦或者是江湖上的正邪紛爭,隻要不牽扯到尋常百姓,朝廷多是看在眼裏,卻並不放在心上的。

“是以,一直以來也未曾對這殘陽門多做幹預,隻是調查一些痕跡,留作他用罷了。

“卻不知道江大俠還知道些什麽情況?不如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

江然點了點頭。

田希文這話他是認可的。

在蒼州府的時候,青河幫出的那一碼子事,江然就看出來了。

朝廷對於江湖上的廝殺,一直以來都是樂見其成的。

這根子卻是得從那五國亂戰之後開始。

朝廷勢弱,江湖亂局不休。

這等情況下,江湖上想要內部消耗,朝廷自然樂得作壁上觀。

更有這捉刀令一出,便是師夷長技以製夷。

本身都是針對江湖的舉措。

因此,倘若說殘陽門先前動手的對象,都是跟江湖有關係,朝廷不理會,那是太正常了。

江然看了一眼田希文,沉吟了一下之後,輕笑一聲:

“事情也是發生在昨天夜裏……”

其後他就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情況盡可能的說的詳細。

不僅僅將望水山莊胡萬山那邊的事情說明白了,就連當時那兩個黑衣人跟江然說的話,以及那十八天魔錄中的移星易宿天殺魔功,江然也沒有任何隱瞞。

隻不過今天白日裏跟唐畫意討論過的,關於天殺魔功的細節,江然就沒有透露了。

其後江然還說道:

“此外,這幫人還幫著朝廷剿滅了很多的山寨。

“山賊死傷無數……我也是在昨天晚上,於望水山莊之內,見他們出手方才能確定,他們分數一路。”

田希文聽的臉色煞白。

僅僅隻是一個魔教的十八天魔錄,便讓他心頭發緊。

如果這裏發生的事情,和望水山莊發生的都是殘陽門所為。

那這殘陽門在這無聲之間,隻怕已經積蓄了極為可怖的勢力。

這半年多的時間裏,他們盡可能地不引人矚目。

如今卻忽然暴起發難,隻怕是要有所圖謀。

念及此處,田希文當即對江然一抱拳:

“江大俠,此事非同小可,在下恐怕不能於此間久留,需得返回東郡府,尋府尹大人匯報。”

江然點了點頭:

“好,田大人自去就是,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

田希文點了點頭,正要離去,卻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麽。

便從懷裏取出了一塊玉佩,交給了江然:

“江大俠,這是我田家的信物。

“若是您到了東郡府,想要尋我的話,可以在田記布莊出示此物。”

江然看著這玉佩微微一愣,又看了田希文一眼。

若有所思的接了過來:

“近段時間之內,我確實是會去一趟東郡府……

“那此物,我就留下了。”

“多謝。”

田希文正色一抱拳,繼而揮手:“我們走!”

一邊說,一邊過去拽田苗苗:

“走了走了!!”

田苗苗嘟著嘴,滿臉不樂意的站起來,被田希文拉的趔趔趄趄。

隻是偶爾回頭看向江然還忍不住喊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三年之後,我必然……”

後麵的話就聽不到了,人已經去的遠了。

轉眼之間,這大宅子裏就剩下了江然和唐畫意兩個人。

夜風蕭瑟,淒淒涼涼冷冷清清。

驟然一吹,引得唐畫意打了個冷顫,環顧周圍:

“這幫人都是高手……他們隱藏在周圍,若非是現身那一刻,我竟然都未曾察覺到。

“隻是這事情怎麽聽上去,好像有些古怪?”

“說來聽聽。”

江然看了唐畫意一眼,便朝著大宅子外麵走去。

唐畫意趕緊跟上,一邊走一邊說道:

“就方才那田希文說的,自這殘陽門現身到現在,其實一直都很正常。

“哪怕他們都是殺生道的殺生奴,至少也掩人耳目,巧作粉飾,不讓人看出他們真正的目的。

“所殺之人,也都是經過了千挑萬選。

“既能夠讓道主獲利,又正好站在這些江湖人的底線之上。

“可現如今,為何行事風格忽然大變。

“雷厲風行不說,手裏的刀子更是落到了這些尋常百姓的身上?

“這一刀,可是紮在了朝廷的逆鱗之上。”

當今天子對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引為至理名言。

江湖如何他不管,但是百姓卻是他的底線。

一旦江湖人碰了百姓,那就無論如何不能輕易饒過。

哪怕重金懸賞,也不叫他們安生。

可現如今,殘陽門顯然連這一點都不顧了。

直接就對普通人動刀子,場中未曾留下一絲半點的線索,充斥著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江然腳步微微一頓,輕輕點頭:

“這件事情,確實是有古怪了。

“我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念想,隻是過於荒誕……”

“什麽念想?”

唐畫意頓時眼睛一亮:“快說出來,讓我給你參詳參詳。”

江然搖了搖頭:

“算了,還是不說了。”

雖然說是不說了,可話到此時,他又看了唐畫意一眼:

“你說,究竟是當年創出這門移星易宿天殺魔功的人,晚年膽子小,害怕旁人報複。

“還是因為,這門魔功修行的年月越長,內功增長越強,膽子就越小?”

“恩?”

唐畫意一愣:“你是懷疑,這門魔功本身有些問題?”

“隻是隨口一問而已。”

江然搖了搖頭。

唐畫意倒是認真琢磨了一下:

“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這門魔功在十八天魔錄之中,占據著非同小可的地位。

“因此選修此功的人也有不少。

“而這幫人,確實都是練著練著,就不知所蹤了。

“隻是百年之前的記錄本就少,而這百年以來,十八天魔錄散播江湖,也就沒有什麽比較近的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了。

“不過,這要是真的,倒是有趣了。

“武功越強,膽子越小,明明是一門可怕至極的魔功,卻偏偏有這樣的問題……”

“我也是隨口一說,你不要太過當真。”

江然擺了擺手:“走吧,早些休息,明日還得趕路呢。”

“恩,你是不是懷疑花月容?”

唐畫意一邊往前走,一邊忽然語出驚人。

江然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何出此言?”

“因為我總感覺,你若有意,似無意的跟她保持距離。”

唐畫意說道:“過去你跟其他的女子,可不是這樣的。什麽葉驚霜啊,都住一個房間去了。還有阮玉青啊,天天好的就跟一個人一樣,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我的褲子她穿著大。”

“……我說的是這個嗎?”

唐畫意氣的直翻白眼:“但是到了這花月容,你不僅僅讓她坐馬車,你騎馬。一路上,彼此之間都說不上三句話,還全都是她主動開口的。你在一旁,應付了事……

“總感覺,你在防備她。

“再加上,昨天晚上你殺那黑衣人首領,那人死的蹊蹺至極。

“你該不會是懷疑這花月容就是道主,又或者是……人殺奴一類的吧?”

江然看了她一會,忽然一笑:

“你怎麽不懷疑另外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我不想讓你誤會啊。”

江然笑著說道:

“我中意於你,所以,不打算在你的麵前和其他的女人關係太親密,免得讓你心中生出醋意。”

“!!!”

唐畫意猛然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當即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臉:

“哎呀,姐夫!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回頭真的把我撩撥起來,我會被姐姐打死的。

“不行不行!除非你能說服姐姐讓我們姐妹兩個共事一夫,否則的話,這話以後可不許亂說!”

“……”

江然感覺自己大概是小看了這魔教小妖女了。

什麽姐妹兩個共事一夫都能張嘴就來,最後到底是誰被調戲了?

他搖了搖頭:

“行了行了,不跟你玩笑了。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對此人,心存疑慮。

“她和尋常被采花賊抓走的姑娘,有些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唐畫意連忙問道。

“你若是被男子擄走……”

“那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就死了。”

唐畫意不等江然說完。

“……尋常女子被**賊擄走,必然心懷忐忑警惕。哪怕被救下之後,也會下意識的對身邊的男子產生抵觸。”

江然說道:“可是她卻不一樣,昨夜宿在望水山莊,她竟然來尋我同住。先前於蘆葦**中,沒有落腳之處姑且也就罷了。後來在望水山莊之內,還有這般作為,我就有點想不通了。”

“或許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

唐畫意輕笑一聲:“你這人固然習慣警惕,卻隻怕不懂女兒家的心事。”

“你懂?”

“我本來就是女兒家好吧?”

“沒看出來……”

“!!!”

唐畫意大怒,決定三個呼吸不搭理江然,抱著胳膊扭過頭去生氣。

江然則自顧自的說道: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她這般主動,未免也有掉價的嫌疑。

“更何況,哪怕真有此意,又何必急於一時?

“待等到了花月莊,請莊主出麵,與我討論此門姻緣,也算是正道。

“哪裏有這般私相授受,無媒苟合的道理?”

“你都想到無媒苟合去了?”

唐畫意吃驚的看著江然,一時之間忘了生氣,也可能是因為三個呼吸已經過去,她就跟沒事人一樣的看著江然:

“你打算怎麽苟合?”

“你住口!”

江然黑著臉嗬斥了她一句:

“你先起的頭,不是說正事呢嗎?”

“可你說的事情,總讓人忍不住想到歪處。”

唐畫意嘻嘻一笑,卻又覺得江然說的有道理。

花月莊又不是什麽小地方,是當之無愧的江湖世家,花月容便是正兒八經的世家閨秀。

在這種熏陶之下,就算是花月容對江然這救命之恩,有心以身相許,也不可能自己往江然的**爬。

這事情關係一生,豈能這般輕慢?

“可若是,她當真有所古怪的話……

“你覺得,她會是什麽人?”

唐畫意看向江然。

江然微微搖頭:

“若是能夠知道她是什麽人,很多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那這簡單,我們回去直接給她用閻王怒!”

唐畫意堆起來惡毒的表情:“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真嚇人,你趕緊把表情收一收,大半夜的再把鬼給嚇出來。”

“我要是有那本事,以後都就不怕鬼了。”

堂堂魔教小妖女,怕鬼都說的理直氣壯。

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現如今隻是對她有所懷疑,卻不能輕舉妄動。

“萬一真就是我誤會了,那又該如何是好?回頭怎麽收場?把人家折騰的生不如死,最後告訴她,這是一場誤會?”

江然瞥了她一眼:

“現如今便是以觀察為主吧,若是此人當真有問題的話……”

“你待如何?”

“那就看看,這場戲打算如何唱下去。”

……

……

這一夜至此也是平穩度過。

沒有人知道江然和唐畫意去了一趟被滅了門的宅子,也沒有人知道昨天晚上他們兩個的談話。

次日一早,眾人繼續啟程。

從這再往花月莊走,路程也就不遠了。

在這一日傍晚時分。

花月莊已然在望。

花月容似乎是不想一直悶在馬車裏,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坐在車外,此時馬車轉過一處山路,正居高臨下,就見花月容伸手指著一處所在,高聲喊道:

“江大俠你看,那裏就是花月莊了!”

江然順勢看去,果然見到樹木叢中,隱隱可見建築成群,鱗次櫛比。

“外麵的這些都是桃樹,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有陣法在其中的。”

花月容輕聲說道:“我們花月莊世代被這陣法保護,若是能夠等到來年三月,桃花盛開,綿延十餘裏山路。那等景象,才是真的好看呢。

“靜潭前輩喜歡的小意陳釀,便是這桃花所釀,所以也叫桃花釀。”

“沒錯沒錯。”

靜潭居士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認可這桃花釀。

隻是看了江然一眼之後,又笑道:“江少俠,你陣法之道突飛猛進,如今占據地勢,正好可以俯瞰整個桃花林陣,卻不知道能不能看出這陣法是什麽根基?”

“前輩這是要考校晚輩了。”

江然聞言一笑,循著桃林去看,片刻之後,麵上略顯驚色:

“這是以六十四卦方位排布而成,當中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大型迷陣。

“一旦深入其中,不諳道理便會迷失方向。

“最終繞來繞去,卻是繞回了原本所在。

“不過我看在這林內還暗藏了五行所屬,隻是隱而不發。

“這才是此陣殺道……兩陣融合,好生精巧!”

靜潭居士聞言一歎:

“江少俠於陣法一道,我恐怕是沒有什麽能夠再教給你的了。”

“額……”

江然呆了呆,總感覺靜潭居士這話已經憋了好久。

今天總算是借著花月莊外的桃花林陣說了出來……

卻聽唐畫意‘咦’了一聲。

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唐畫意低聲說道:

“現如今是什麽時辰?”

江然看了一眼西邊紅霞滿天,正要開口,卻忽然臉色一變,重新將目光落到了花月莊的方向:

“為何沒有炊煙……”

時辰是傍晚,正應該是生火做飯的時候。

卻不見炊煙。

當即輕喝一聲:

“居士駕車慢行,我和厲天心先行一步,天羽你注意觀察左近,若是有人形跡可疑,先以箭示警,倘若察覺不對,便放手施為。”

“是。”

厲天羽答應了一聲,就聽江然喝了一聲‘駕’,便和唐畫意率先朝著花月莊趕去。

隻是行至半途,江然又對唐畫意使了一個眼色。

唐畫意當即恍然,打馬入林間,小心隱藏。

江然自己則先行一步,趕赴花月莊。

望山跑死馬,雖然方才於半山能見花月莊的建築,但是真的趕到此地,也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桃花林陣此時已經就在眼前。

江然打馬入陣,卻發現,這陣法已經破了。

雖然外表看上去渾若無事,可內部玄機已經盡數毀去,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桃花林。

江然也顧不上多做查看,策馬向前,片刻之後,就已經到了花月莊跟前。

入目所見,卻是一片屍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