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畫意三人對視一眼,然後就跟林晚意一起拉住了田苗苗,讓她千萬不要做聲。

田苗苗本是喜形於色,還打算跟唐畫意邀功。

被兩個人按得一臉莫名其妙。

巴巴的瞅了兩眼,就聽得遠處那聲音傳來:

“這件事情,你確實應該跟尊主請罪。

“你一則未曾看住孟桓,讓他貿然行事,壞了尊主大計。

“二則明知道江然等人身在紫月山莊,還要去殺那野狗道人。

“雖然此人生死,無關大局。

“卻也引得江然等人憑空多疑,若無此事,白門主何必著急動手偷取焦尾琴?

“以至於被那江然發現,最終功敗垂成。

“如今紫月山莊謀劃失利,尊主布置多年的一枚暗子,就這般斷送,你以命相抵,都不足惜。”

孟夫人聞言冷笑一聲:

“野狗道人的狗鼻子可辨男女,可分真假。

“我哪裏知道他多年之前,就曾經見過關錦秋?

“以至於我剛一現身,他便發現,我絕非真正的孟夫人。

“他武功不高,膽子卻是驚人,竟然想要利用這一點,威脅於我。

“不殺他,難道留著過年?

“而且,殺他的又不是我。是孟桓知道了消息之後,生怕江然有所察覺,這才趕緊殺人滅口。

“歸根結底來說,這件事情不也是你這藍門副門主的過失嗎?

“藍門負責監察天下情報,這點事情都未曾調查清楚,當真可笑!”

“現如今孟桓生死難料,你自然可以什麽事情都往他的身上推。”

對麵的人聞言頓時大怒:

“而且就算真的是孟桓動手,跟你也脫不了幹係。

“此人是你一手選擇,其後更是一直留在紫月山莊之內,監管此人動向。

“他這般作為,你未曾提前察覺,能怪得了誰?

“你早知他是什麽樣的人,再加上移星易宿天殺魔功的缺陷,就應該早做決策。

“野狗道人的事情,你甚至可以不告訴孟桓。

“他既然認出你不是孟夫人,卻未曾聲張,便是有所圖謀。

“你應該安撫其人,徐徐圖之!而不是鬧得人盡皆知!!”

“行了!”

孟夫人怒喝一聲:

“事到如今,已經是這般模樣,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處?

“你需得趕緊想辦法通知雲部弟子,東郡府之事江然早有了然,不可貿然動手。

“尊主多年暗子成了一枚臭棋,如果雲部再覆滅於東郡府……

“蒼州府前車之鑒不遠,可不要又栽一次跟頭,相比之下,孟桓生死倒是無關緊要了。”

“恩……”

對麵這位強忍著心頭怒氣,勉強心平氣和的說道:

“既如此,那你我就此分別。

“記住,臘月初八,柳院之會。

“右尊親自蒞臨,或為錦陽府之關鍵。”

“……我知道了。”

孟夫人話剛說到此處,忽然臉色一變。

猛然一把將跟前之人推開,同時身形一晃,衝天而起。

就聽嗡的一聲琴鳴,直接於兩人當間展開,落到了對麵大樹之上,留下了一道猙獰可怖的痕跡。

“厲天心!!!”

孟夫人站在樹杈之上,居高臨下,冷冷的看向了唐畫意:

“你當真是附骨之疽,陰魂不散!!”

“二位於此密謀,這般有趣之事,為何不要邀請在下?”

唐畫意手持焦尾,聽到他們要分開,哪裏願意讓他們就這般離去?

今次紫月山莊門前一場大戲,江然跟她互換身份,也是留下了‘作業’的,至少得拿下這位孟夫人。

方才孟夫人借曲意散脫身,唐畫意便提心吊膽。

一則是因為他們魔教跟天上闕,本就不對付。

兩者明爭暗鬥多年,關係卻也並非僅僅敵對這般簡單,當中錯綜複雜之處,幾乎不足外人道。

唐畫意身為魔教小妖女,遇見了天上闕的人,如何能讓其脫身?

二則自然是因為跑了這孟夫人,沒辦法跟江然交代。

好在田苗苗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讓其深感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句話實乃金玉良言。

如今孟夫人失而複得,自然不能讓其再走丟了。

而站在另外一側,被孟夫人推出去的卻是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

這人穿著也並非一身黑衣。

是一身粗布麻衣,背後背著柴簍,手裏拎著斧頭。

看上去就好像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模樣敦厚,有點老實巴交,落入人群之中,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方才唐畫意聽孟夫人的意思,此人是藍門副門主。

天上闕五門,赤黑青藍白。

五門各司其職,藍門便是負責情報傳遞的。

而這人這種平平無奇的長相,確實很適合做這一行。

隻是如今這位顯然有些暴躁:

“你們在一邊聽了多久?”

“蠻久的。”

田苗苗咧嘴一笑:“聽到了好多東西,你們兩個吵架吵得一點心意都沒有。我跟你們說,吵架的話……”

“找死!!”

那位副門主顯然不打算聽田苗苗在這裏廢話。

心念一動之念,身形倏然而至。

手中的斧頭高高舉起,狠狠落下。

就聽叮的一聲響。

已經跟田苗苗的板斧碰在了一處。

那中年人手臂微微發顫,有些驚訝的看了田苗苗一眼:

“好斧頭……我正好缺了一把砍柴的斧頭,我看你這兩把就很好。”

“我看你才是找死。”

田苗苗這姑娘性格魯直,本就有些莽撞在身的,眼見對方動了手,豈能甘心示弱?

當即兩把玄鐵黑斧揮舞,好似兩道黑色的旋風。

直奔那人周身上下,沒頭沒腦的劈了過去。

然而這藍門副門主自然也不是尋常人物。

天上闕本就高手如雲。

不說別的,就說那一夜的白門門主,其實死的很冤枉。

他本身武功極高,絕非是這位副門主以及孟夫人可比。

結果,一招沒用出來,就被江然借焦尾琴坑死。

要不說這江湖險惡,武功再高有些時候也架不住人家的陰謀詭計呢。

可如今正麵硬碰的情況下,哪怕田苗苗神力驚人,這一時之間想要拿下眼前這人,也絕非易事。

那人身法油滑古怪,開始的時候,他出手還頗為莽撞,每一次跟田苗苗碰觸,都是周身巨震。

幾次之後,便學了乖,開始窺破田苗苗招式之中的破綻,循跡反擊。

雖然幾次攻擊好似都不見效。

但是積少成多之下,林晚意很快就發現,田苗苗氣脈有些跟不上。

力氣時有斷續,開始青黃不接。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給了林晚意機會。

田苗苗膂力無雙,兩把黑色的大斧頭,揮舞起來六親不認。

她哪怕有心幫手,也難以施展。

如今田苗苗招式有了縫隙,她反倒是可以見縫插針。

林家所學也是非凡,【曉夢千蝶】,千變萬化。

掌中折扇一去,一式【蝶戀花】,真就纏綿至極,連綿不斷。

田苗苗本不習慣和人聯手,畢竟過去對手她一個人應付便是足夠了。

但是今日這對手明顯不同。

倘若僅僅隻是憑借自己,多半是拿不下的。

當即也隻好跟林晚意一道,同時應敵。

打著打著,倒是生出了幾分默契。

而另外一邊,唐畫意手中端著琴跟那孟夫人隔空對望。

周遭變故也盡數看在眼內。

就見孟夫人忽然斂去了臉上的怒容,換上了一副笑臉:

“郎君就這般舍不得我?帶著兩位紅顏知己,想要尋奴家一起共赴巫山雲雨嗎?

“倘若郎君當真有這雅興,奴家願意的。”

“汙言穢語,擾人清聽。”

唐畫意雙眼微微一闔:“我給你彈奏一曲,清清腦子。”

孟夫人一聽這話,臉就黑了。

紫月山莊之前,唐畫意已經展示過自己的‘琴技’,當真是‘技驚四座’,如今還要再來?

正要先下手為強,然而唐畫意卻已經雙手一拍,往下一按。

嗡!!!

這一陣嗡鳴卻是朝著四麵八方。

不僅僅是孟夫人首當其衝,就連不遠處交手的三個人,盡數被這琴聲波及。

隻是這一次唐畫意施展手段,卻並非是如同刀鋒一般的音鳴。

聲音入耳,在場眾人都隻覺得一陣頭暈腦脹。

唐畫意卻好似玩心大起,雙手接連拍下。

一陣陣嗡鳴,四散八方,在場眾人隻覺得天旋地轉,頭上腳下。

田苗苗慘叫一聲:

“好難聽啊……”

話音落下,腦袋一歪,竟然就此昏了過去。

孟夫人撐著一口氣,眼見於此,卻是不明白唐畫意到底在做什麽。

尚未動手,先毀了自己一臂?

而田苗苗之所以先昏過去,隻是因為她的內力其實是在場眾人之中最淺薄的一個。

她天生膂力驚人,根本不需要多少內力,就可以發揮出招式的威力。

如今麵對這琴音,外力無從抵抗,內力淺薄難防,自然是第一個就昏了過去。

緊跟著昏迷過去的,就是林晚意。

林晚意比田苗苗聰明,知道這琴聲是來自於唐畫意。

可哪怕如此,她也不明白,唐畫意為何在這關鍵的時刻,來了這麽一手。

因此臨近昏迷之前,她扭頭看了唐畫意一眼。

這才兩眼一翻,跟田苗苗躺在了一處。

至此,唐畫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擦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

“焦尾琴和傳說之中的差不多,確實是很難用的。”

孟夫人和那藍門副門主兩個人同時直起腰,對視一眼,驚疑不定的看向了唐畫意:

“你……在做什麽?”

“難道是打算束手就擒?所以先斷自身臂膀?”

藍門副門主滿臉冷笑。

“沒什麽。”

唐畫意說道:

“我姐姐喜歡彈琴,我這個人,自幼喜好武功,不喜歡這些東西。

“當然不是不會,隻是沒有那麽精通。

“所以啊,就不打算拿著這張琴弄死你們。

“不符合人設……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不適合他們看,還是讓他們睡一覺的好。”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了眼前的兩個人:

“我記得,三年前,還是四年前……我曾經跟著家父拜訪過藍門。

“當時他們尚未盯上蒼州府,隻是在另外一處聚集。

“那一趟,殺藍門走狗一百七十六。

“當中好似是有一位門主的……忘了,不太記得了,卻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

“一百七十六……三年前……”

藍門副門主的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

想都不想,甚至不去理會孟夫人,整個人身形一晃,轉身便走。

“我讓你走了嗎?”

唐畫意的聲音悠悠傳出。

藍門副門主的腳竟然好似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出去。

隻是他臉上的恐懼已經溢於言表。

整張臉都在掙紮扭曲,青筋突起,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是話都說不出來,雙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充血,猩紅一片,有的不是森然殺機,有的隻是無窮恐懼!

“看你這表情,你應該是想到了什麽。”

唐畫意忽然一笑,卻是無與倫比的頑皮。

單足往前一蹦,臉上波瀾一轉,變成了另外一副容貌。

臉蛋很小,精致至極,雙眸全是頑皮之色,嬉笑間便已經到了藍門副門主的跟前。

“是……你……”

藍門副門主看著這容貌精致,好看的宛如林中精靈一般的女子,卻如同看著洪水猛獸,渾身上下都禁不住顫抖不休。

“是誰?”

孟夫人看著唐畫意容貌發生變化,也是心頭一沉。

她不知道藍門副門主如今這是怎麽回事。

卻已經意識到,事情朝著一個極端糟糕的境況發展。

“你不必知道。”

唐畫意歪著頭看了孟夫人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你的曲意散還有沒有了?送我點唄。”

“……”

孟夫人第一時間想著的竟然不是拒絕:“你要拿來做什麽?”

“我送給我姐夫玩玩。”

唐畫意說道:“他這人有點百毒不侵,尤其是這類的東西,對他效果都不好。為了他們夫妻倆成婚之後的情趣,我做小姨子的總得費點心思是不是?”

“……好。”

孟夫人伸手入懷,慢慢取出了一個小瓷瓶:

“我給你,讓我走。”

“那不行。”

唐畫意搖了搖頭,腳步看似往前隨隨便便的一邁,孟夫人的心頭猛然一跳。

便是在這一邁之間,唐畫意的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臉上。

一驚之後,探手便打。

可不等出招,就聽得哢嚓哢嚓接連數聲響起。

她低頭一瞅自己的胳膊,便在這呼吸之間,竟然已經給擰成了麻花。

就連手指頭也分別扭向了不同方向,每一節骨頭都各奔東西。

很精致!

亦如唐畫意的臉。

很恐怖!

好似唐畫意的武功。

“你……啊!!”

痛苦的慘叫在說出了一個‘你’字之後,方才響起。

唐畫意則掂量著手裏的這個小瓷瓶,對著陽光看了看,笑著說道:

“回頭我就拿去跟他研究研究,他一定會喜歡這種東西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看向了孟夫人,麵容又顯得有些嚴肅:

“合歡宗當年惹出了不少的亂子,其實我有點舍不得殺你。

“可惜,不殺不行,畢竟我姐夫現在還是喜歡做大俠的。

“如果有一天,他不做大俠了,想要做魔頭,留著你們一定會很好玩……好在你死了,赤門還在,將來總有機會抓幾個回來養著,肯定很有趣。”

唐畫意的聲音不僅僅不猙獰恐怖,反而清脆好聽。

輕飄飄的,半點威懾之意都沒有。

但是她這話說完之後,便隨手在孟夫人的臉上一扒拉。

哢嚓一聲響。

整個腦袋在脖子上轉了足足兩圈。

孟夫人一身武功,一招未曾施展,便死了一個稀裏糊塗。

哪怕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麵對生死危機,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可她在唐畫意的麵前,就好似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全無抗手之力。

殺了孟夫人之後,唐畫意則來到了那藍門副門主的跟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夫人的死,刺激到了他。

此時見到唐畫意到來,竟然能開口說話了:

“別殺我!我有用!”

“恩。”

唐畫意點了點頭:“藍門副門主,確實是有點用。可惜,用處不大……錦陽府的事情,姐夫現如今已經猜測出了個七七八八。

“接下來肯定會去的,柳院我們也已經有法子混進去。

“右尊棄天月正等著我們去抓……

“你一個小小的藍門副門主,縱然是能知道些什麽,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對不對?”

“不,不對!!”

藍門副門主急忙說道:

“你尚且有所不知!

“花月容這一枚暗子,真正的用處並非今日。

“而是為了讓白夕朝送那封信。

“右尊請君入甕,正等著你們親自登門……

“你們若去,便是自投羅網!!”

他急切之下,直接說出了最深處的隱秘。

唐畫意聞言卻隻是輕輕點頭,竟然也沒有多少意外之色:

“棄天月素來擅長謀劃,會定下何等詭計都在情理之中。

“隻是……那又如何呢?”

她微笑看著藍門副門主:

“再好的網子,能夠抓得住山中猛獸。

“又如何抓得了九天神龍?

“你以為的自投羅網,實則可笑之極。”

此言一出,藍門副門主的瞳孔之中,頓時泛起了絕望之色。

下一刻,眸子裏的絕望就變成了一片死寂。

唐畫意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頭,輕輕地捏了捏:

“萬物萬靈,魔念在心,死生……在我!”

可轉瞬之間,卻又嘟了嘟嘴:

“姐夫什麽時候能回來啊,我都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