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北生是跟著江然他們一起出門的。
但是中途人便沒了蹤跡。
這其實是江然的一個小花招。
此地是古章縣,古章縣又是一處比較特別的地方,所在荒僻,人跡罕至,外來者很容易分辨。
江然著厲天羽前去探路,其實就是一次打草驚蛇,投石問路。
對崇山派下手之人,不管是誰,他們在這古章縣內必然有所耳目。
一個陌生人忽然出現,打探崇山派。
無論是否是做賊心虛,總會引起他們的關注,從而查探一下這群人的來路。
先前厲天羽回來的時候,便帶了一個尾巴。
隻是這個尾巴有點不太行。
厲天羽回到了客棧之中發現了此人不說,就算是在房間裏的唐畫意和葉驚雪也發現了。
江然先前忽然改變主意,和厲天羽一起去找董青城,就是為了不讓厲天羽叫破此人行藏。
其後眾人出門,江然便讓柯北生偷偷尾隨此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如今柯北生現身之後,便單膝跪在了地上:
“公子,老奴無能。”
“跟丟了?”
江然挑眉看了柯北生一眼。
柯北生心頭一緊,他跟著江然這小半個月的時間,平日裏也沒有什麽差事給他做。
這第一次安排事情,結果就給辦砸了。
一時之間心頭不免有些慌亂。
正要開口,江然便說道:
“起來回話,咱們邊走邊說。”
“是。”
柯北生答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跟在江然的身邊,一邊走一邊說道:
“先前按照公子的吩咐,跟在那人身後。
“開始的時候頗為順利,此人見得公子你們進了王宅之後,就轉身離去。
“我一路跟著他出了城,到得城外十裏坡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黑衣人現身發現了老奴。
“老奴與之對了一掌,其人內力雖然不及我,可他的內力陰寒,讓我經脈一時受阻,便是這一頓之間,那人帶著先前那老鼠轉眼便不知所蹤。
“我再想去追,卻已經找不到了。
“老奴辦事不力,還請公子責罰。”
“哦……”
江然若有所思:
“其人內力雖不及你,卻也隻怕差距不大。
“否則的話,如何能夠一掌便叫你經脈受阻?”
柯北生微微低頭,麵具之下的臉孔有些慚愧。
就聽江然一笑:
“責罰就免了,回客棧。”
董青城說道:
“可如此一來,線索豈不是斷了?王家應該也不簡單,他們家的小公子,明明身懷武功,卻偏偏一副體虛力弱的模樣……
“彼此之間,或許是有些關聯在的。”
“這尚且還在兩說。”
江然說道:
“董兄先稍安勿躁,事情到了現在可未必就是結束。
“咱們先回客棧找個人。”
“找什麽人?”
董青城問。
江然卻笑而不答。
……
……
在天色擦黑的時候,江然帶著董青城他們離開了古章縣縣城。
柯北生頭前帶路,目不斜視。
董青城卻總是忍不住去看田苗苗,最後問江然:
“江大俠要找的人,就是這位田姑娘?”
“你莫要小看這丫頭。”
江然笑道:“她是有些本領在身上的。”
田苗苗聽江然誇她,頓時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說道:
“沒錯,我本領大著呢,不然的話,豈能做公子的通房丫鬟?”
“啊?”
董青城吃了一驚,看向江然:
“原來如此……”
“別原來如此!”
江然連忙打住:
“就是我賭鬥贏回來的一個小丫鬟而已。不學無術,聽到個詞就亂用。”
董青城似懂非懂,不過懂不懂無所謂,這個時候隻需要點頭就好了。
“她天生神力,還精通追蹤之術。”
江然繼續說道:
“他們為了躲避柯北生,一時之間肯定來不及處理痕跡。
“其後甩脫了,便也沒有理由處理。
“正可以讓她來印證所學,看看能不能有所收獲。”
“公子放心,盡管交給我就是了。”
田苗苗滿臉都是自信。
隻是江然看她自信,一時之間倒是有點不自信了。
不過事已至此,卻也隻能信她。
十裏坡自然是在縣城之外十裏之處。
距離十裏亭不遠的一處所在,柯北生對江然說道:
“老奴當時與那人便是在此處交手。”
江然點了點頭,看向了田苗苗。
田苗苗也不說話,老老實實的開始觀察周圍。
江然見她認真,便忍不住問道:
“可能看出痕跡?”
“能。”
田苗苗頭也不抬,於草叢之間扒拉著尋找:
“這裏有足跡,分別來自三個人。
“此地不是主路,卻有足跡,可見這老東西說的不是假話。
“有一處足跡斷續,看腳尖和腳跟的方向,應該是從這邊來的……”
說到這裏,她便朝著腳跟所在方向去找,很快就在幾丈之外有所發現:
“那人原本就藏在這裏……而且看來路,似乎是從那邊來的。”
她伸手一指,卻是指向了十裏亭的方向。
江然聽她一直‘那邊那邊’的,開始嚴重懷疑這孩子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不過如果說來人是從十裏亭這邊來的,那許是因為此人原本就在十裏亭,發現那‘老鼠’被人追蹤,這才現身救人。
其後田苗苗又回到了交手所在。
仔細分辨各處腳印,還讓柯北生抬腳給她瞅瞅。
柯北生對於她口中的‘老東西’三個字相當不滿,但是也不敢違背江然,隻能恨恨的抬腳。
田苗苗看了一眼對江然說道:
“老東西沒有撒謊,他確實是從城內追出來的,到了這裏,那人忽然現身。
“不過他吹牛了……和對方交手的時候,明明退了一步,他卻說對方的內力在他之下。
“嘖嘖,老臉都不要了。”
柯北生麵具之下的老臉果然一紅,忍不住分辨:
“他內力確實在我之下,我隻是猝不及防。”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
田苗苗抱著胳膊說道:
“當時這老東西追到這裏的時候,那‘老鼠’在前麵幾丈之外,跟的有點太近了。
“我哥說過,跟蹤這行當,不能跟的太近,也不能跟的太遠。
“練武之人感官敏銳,離得太近,很容易被人察覺。
“這老東西多半不太擅長追蹤……若是我的話,他們定然發現不了。
“不過我輕功不太好,雖然善於追蹤,可是追不上,哈哈。”
說到最後,也不知道她在那笑話誰。
柯北生更是心頭委屈,他確實是不擅長追蹤,但是他擅長被人追殺啊。
江然嘴角勾了勾:
“然後呢?”
“恩,那人和老東西對了一掌之後,便追上了那‘老鼠’跑了兩步,然後施展輕功飛身而起。接下來一段,應該都不會有腳印了。
“此人輕功頗為高明,不過雁過留影,想要追查還是能夠追查到,就是頗為麻煩。”
田苗苗說到這裏,看向了江然:
“公子。”
“你說。”
“一會你能不說話嗎?還有別問我問題了,我腦子不太好使,專精於一件事情的時候,說話就容易分心。”
田苗苗看著江然的眼神,多少有點埋怨。
江然當即住了口,表示之後一句話都不會說。
田苗苗滿意的點了點頭,便領著江然一行人往前找。
雖然江然不跟她說話,但是這丫頭的嘴其實也閑不下來。
走著走著,便對江然等人說道:
“這裏有一棵草被壓壞了,看來輕功還是不到家。內力傷到了葉子……一般人看不出來,但是騙不過我的眼睛。”
“這裏這裏!他輕功到了換氣的時候,腳下難免少了輕重,這裏的腳印比正常時候深了三分,恩,有了這個腳印,基本上就可以抓到他的痕跡了。”
“好家夥,到了此處他竟然都不遮掩了,不過也對,這裏距離十裏亭至少也得有五六裏地了。按道理來說,老東西這會已經找不到他們了,自然是不需要遮掩了。”
田苗苗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別看隻是區區五六裏地,田苗苗卻足足找了半宿的時間。
來人輕功極為高明,不需要刻意遮掩,就幾乎留不下絲毫痕跡。
尤其是以輕功踏足草尖這種草上飛的功夫,更是無跡可尋,至少在江然看來,那棵草和其他的完全沒有區別。
但是田苗苗卻能分辨出來,而且言之鑿鑿。
當中幾次江然都覺得這田苗苗可能是看不出來,在這胡扯。
結果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蹤跡。
至此都不需要田苗苗了,江然等人便可以根據足跡繼續往前找。
也因此,速度快了許多。
董青城對田苗苗佩服的五體投地:
“江大俠好豔福啊,這位姑娘聰明伶俐,追蹤之術這般了得,實乃大才!”
“……”
田苗苗確實是出乎了江然的預料,但是這跟豔福無關!
江然雖然知道解釋大概也沒有用,但還是強調了一下他和田苗苗之間的關係很純粹,所有的不純粹,全都因為田苗苗的那張破嘴。
如此這般,沿著腳印痕跡尋找,又走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
眾人總算是來到了一處所在。
說來可笑,這一處所在距離古章縣並不太遠。
隻是這一路過來,不知道兜了多少個圈子。
站在遠處看,這地界燈火通明,還能夠聽到斧鑿石刻的聲音。
似乎深夜之間,有大批的人手在這裏挖什麽東西。
湊近了方才知道,這裏赫然是一處礦場。
周遭有兵卒把守,裏麵不僅僅有開采之聲,還有紅光衝天,顯然是挖出來的礦石,直接就地冶煉,燒出鐵錠之後,就拿去打造了。
如今深更半夜此地也沒有半點休息的跡象。
可謂是晝夜不停。
江然舉目凝望,眉頭微蹙,看向了田苗苗:
“當真是這裏?”
“絕不會有錯!”
田苗苗正色說道:“公子,你能懷疑我腦子不好使,但是絕對不能懷疑我的追蹤之術!”
“你腦子不好使,不用懷疑。”
江然翻了個白眼。
田苗苗想了想,認同的點了點頭:“也對。”
也對可還行?
江然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董青城眉頭緊鎖:
“天下各處礦區,除了幾處屬於江湖上的幾個大勢力,其他的全都歸朝廷所有。
“這裏應該是古章縣的鐵礦場,古章縣偏僻,此處卻是他們的命脈。
“若是田姑娘所言是真,崇山派的同道怎麽會被關在這裏?
“難道對付他們的並不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而是,而是朝廷不成?”
“朝廷?”
江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朝廷遠著呢,廟堂之上的那位目光可未必能夠看到此處。
“這裏是古章縣,縣太爺才是天。”
“你的意思是……”
“我什麽意思都沒有。”
江然擺了擺手:
“既然來了,那總得探一探。
“今日雖然是打草驚蛇,引出馬腳。
“但如此一來,也會引起他們的警覺,遲則生變,最晚就得今夜找到他們的痕跡。
“這樣,我進去,你們在這裏等著。”
“我和你一起去!”
唐畫意想都不想便開口請纓。
江然看了她一眼:
“我有辦法可以潛入其中,你行嗎?”
“你在看不起誰?”
唐畫意眉頭一挑。
江然沉吟了一下之後,微微一笑:
“好。”
“不行。”
董青城連忙搖頭:
“這裏畢竟是朝廷的地方,私闖其中罪責不小。
“萬一被發現的話,一旦鬧大了,事情就麻煩了。
“我不能任由你們冒險。
“你們若是執意要去,我也和你們一道。”
“董兄,我問你,你可懂如何潛入?”
江然問。
“……這個,不太懂。”
董青城直言回答:“烈刀宗隻教過如何懲奸除惡,不曾教怎樣潛入……”
“這不就是了嗎?我們兩個進去出來,可以來無影去無聲。
“董兄偏要跟著一起,那才是添亂。”
江然說話也不客氣了:
“你就和他們在這裏等著……
“田苗苗,柯北生,還有……驚雪。
“你們都留在此處,倘若我和天心真的遇到什麽事情的話,雖然料想他們也攔我們不住。
“不過到時候說不定還需要你們幫忙斷後。”
“好。”
葉驚雪倒是很聽話,直接點了點頭。
柯北生自然不用多說,江然說話他聽著就是了。
隻是江然看著他,到底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便將葉驚雪叫了過來,在她的耳邊耳語了兩句。
葉驚雪神色有異,詫異的看了江然一眼。
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恩,知道就好。”
他說完之後,伸手自懷裏掏了掏,然後找出了一塊蒙麵巾係上。
董青城看的瞠目結舌,正想問你怎麽還隨身帶這個?
就見唐畫意有樣學樣的從懷裏也摸了一條係上。
這讓董青城忽然有點自我懷疑,是不是行走江湖都得配上一條蒙麵巾才行?
“行了,你們退遠一點,免得被人發現,我們走!”
江然對他們擺了擺手,然後和唐畫意一道飛身而去。
自然不能從正麵進去,兩個人朝著側麵圍繞而去,待等脫離了視野之後,來到了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然後藏在那裏,靜觀了一會。
確定了一下守衛時間……因為時間緊任務急,來不及徹底打探清楚每一次巡邏的時間和規律。
窺準了兩次巡邏間隙之後,兩個人對視一眼,飛身而起,卻不是朝著礦場裏麵走,而是奔著那巡邏的兵卒去的。
這世上高手沒有那麽多,這裏巡邏的兵卒也不會全都精修內功。
他們兩個對付兩個兵卒,那簡直就是欺負人。
走在最後的兩位吭都沒吭一聲,便被他們擄走。
到了僻靜處,手腳麻利的將兩個人身上的衣服一扒。
然後就聽唐畫意身上的骨頭嘁哩喀喳的一陣亂響,身形便已經跟被她擄走那人一般無二,緊跟著臉上麵容起伏不定一番,就已經成了那人的模樣。
江然見此不免讚歎了一聲:
“好一個天機鬥轉大移形法。”
這門武功看似簡單,實則不愧為十八天魔錄之一。
筋肉骨骼扭轉,就跟兒戲一般。
江然沒有她這樣的本事,蛇行術雖然也包含了縮骨功一類的手段,卻不能這般自如。
好在他抓那人身形跟他相差不大,再配合秋水凝冰決,尋常人也看不出破綻。
兩個人易容改扮好了之後,便將那兩個倒黴蛋藏好。
估摸著等他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明天日上三竿了。
其後方才重新進了礦場之內,大搖大擺的往裏麵走。
隻是到了這會,兩個人都有點麻爪了。
少了田苗苗的追蹤之術,他們實在是很難找到白日裏那人。
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最後從一些兵卒,以及正在挖礦的人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此處的情報。
根據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拚湊了一下。
此處果然是古章縣的官礦。
而采礦的,則大多數都是犯人,因此把守極為嚴格。
這些人分為兩班交替勞作,晚上是一批,白天又是一批。
結束之後,就會回到礦場的監房之內休息。
兩個人打探出了監房的位置,便朝著那一處走去。
隻是到了門口,卻沒能進去。
監房之內把守的兵卒和外麵巡邏的穿著並不相同,他們貿然闖入的話,隻怕會被認出來。
無奈之下,兩個人就隻好等在這門前。
過了一會,方才見到兩個兵卒從監房之中出來,去做什麽事情。
可惜,這事是幹不了了。
剛剛走到僻靜處,就被截了下來。
又換了兩套衣服,重新整了兩張麵容,這才大踏步的朝著監房之內走去。
門前守衛看到他們,還很驚訝:
“不是說要去茅房嗎?”
唐畫意張嘴就答:
“解手不抬頭,遍地是茅樓。”
那守衛一聽,頓時咧了咧嘴:
“你可別亂拉,上次不知道哪個倒黴催的,害我踩的滿腳都是。”
餘下幾個人哈哈一笑,便也就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