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常校尉所說的那樣。
帶著這一批崇山派的人,一旦離開了監房,周遭頓時便有無數眼睛看過來。
這些目光有的是來自於巡夜的兵卒,有的是來自於礦上的勞工……
隻是誰也說不清楚,這些目光之中,有多少摻雜著第三方立場的。
便在這樣的目光牽扯之下,一行人離開了這鐵礦場。
待等到了無人之處,江然方才伸手鉗製住了常恒:
“等什麽呢?繼續走啊常校尉。”
“我已經如約將人放了出來,你難道想要食言而肥?”
常恒臉色鐵青,演技極好。
雖然以江然的內力武功,基本上可以確定,周遭並無人蹤,更沒有人看他們的這一場戲。
可畢竟是事關重大……
如果有人斂息之法高明,自己無法察覺,大大咧咧的暴露了,那反倒是不美。
當即冷笑一聲:
“你以為在下是三歲孩童?此地距離你那鐵礦場才幾步路而已,我這邊放了你,你大喊一聲,咱們就得被你們的人一路追殺。
“走,哪裏安全我說了算,你休要給我耍花招。”
說著伸手一推,常恒不由自主的被江然推搡著往前走。
倒是一旁崇山派幾個人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為首那位麵容老成持重的險些都要開口說話,好在江然回頭去關照唐畫意的時候,正好注意到他,當即橫了他一眼:
“住口。”
“……”
那人頓時委屈,他還什麽都沒說呢。
朝著和董青城,葉驚雪他們約定好的地方行不多遠,就聽得一道破風之聲響起。
江然一抬頭,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停在了他們的跟前。
不等開口,就聽江然說道:
“是我!”
葉驚雪眉目稍霽,盯著江然這張臉看了好一會,這才說道:
“怎麽去了這麽久?
“你可知道,你們若是再不出來,我們就要闖進去了。”
“不是說好了,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我會發火流星的。”
江然一笑:
“裏麵的情況,比預想之中的複雜許多。
“也出乎了我們的預料……
“董兄呢?”
話音剛落,就見董青城一路施展輕功過來。
身後一側是柯北生,另外一個自然是田苗苗。
“董兄?”
崇山派那位老成持重一看到董青城,頓時吃了一驚:
“你們也到了這古章縣了?”
“是華兄!”
董青城看到老成持重,也是十分高興:
“我就猜到此次崇山派領頭之人,必然是你!
“你們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說到此處,又看向了那常恒和江然,眉頭微蹙:
“這是?”
“常恒他……”
老成持重正要開口,就聽常恒怒喝一聲:
“事到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眾人一愣,江然撇了撇嘴:
“戲過了……”
常恒想了一下,這才說道:
“那你現在,可能放了我?”
“放,自然是要放的……”
江然輕聲說道:
“不過總得給你留點念想……否則的話,豈不是自找麻煩?”
他言說至此,忽然一抖手。
就聽砰的一聲響,常恒整個被這一掌打得接連後退,身形一軟,便已經昏倒在地。
“這一掌足夠他躺到明日,咱們走。”
再回頭,已經一把拉住了那位老成持重的手臂:
“戲要做全套,我傷其越重,他便越是安全。”
老成持重一句話沒等開口,又給江然堵了回去。
隻能被他拉著和董青城葉驚雪等人,一起施展輕功快速離去。
待等走了一段之後,江然方才伸手叫眾人停下。
眸光於周遭掃了一圈,這才看向了那位老成持重,開聲問道:
“你們到底是怎麽被抓的?
“時間有限,你言簡意賅,盡快說明。”
老成持重聽了之後,滿臉為難,忍不住看向了董青城。
董青城這會自然也聽出了江然的聲音,雖然不知道他如何施展的易容術,竟然這般惟妙惟肖,卻也連忙說道:
“這位是驚神刀江然江大俠!
“你有什麽事情,直說就是。”
“驚神刀江然!?”
老成持重聞言這才恍然,怪不得他說和程天陽有舊。
聞聽眼前之人是江然,他也再沒有了顧慮:
“古章縣內大有問題,咱們先到了這裏,就是為了聯合其他六派一起調查此事。
“我們先到了一步,追查到了這一處礦場之後,就跟常恒相識。
“方才得知,他們這一整座礦場,都在忙於鑄造兵器,運往不知處。
“其後我等商定,先追查這批兵器的去向。
“由常恒通知咱們他們和對方交接的地點,從而暗中跟隨。
“卻沒想到,這件事情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
“結果……我們就被埋伏了。”
江然讓他言簡意賅,他就抹去了一切的旁枝末節,用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江然微微皺眉:
“那王家那件事情是怎麽回事?”
“王家?王小公子強搶民女之事?”
老成持重聞聽此言,便是臉色一沉:
“當時有人暗中偷襲……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的手段。”
“……”
在被人暗中偷襲,還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就敢貿然去追查鐵礦場的兵器去向?
江然不知道該說此人勇氣可嘉,還是說他無知無畏。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偷襲他們的人手段也是非常厲害的了。
無聲無息的將幾個崇山派弟子折戟沉沙不說,他們還找不到對方的絲毫痕跡……
可此舉是何用意?
究竟是路過的高手,因為看不慣崇山派這名門正道,所以暗中下手壞他們的麵子?
還是說,另有所圖?
偏生這王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不管是王老爺,還是那位王小公子,身上都套著一層皮。
這層人皮之下,究竟藏著什麽樣的真麵目,卻是無人知曉了。
可如果說,偷襲崇山派這批人的目的是另有所圖,就是專門將後來者的目光,引向王家……那倒是有可能了。
就從江然他們這一路走來的情況來看。
如果不是田苗苗追蹤之能非凡,他們也隻能從王家入手調查。
別的不說,王小公子身懷內力這件事情已經被江然探出來了。
就算是被懷疑了,都喊不了冤。
江然將整件事情快速的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正思量處,就見唐畫意偷偷摸摸往後挪動步子。
“你幹嘛?”
江然瞥她一眼,有些疑惑。
“沒事。”
唐畫意連連搖頭。
江然眉頭挑了挑:
“董兄,你帶著崇山派的同道門先回客棧……不過崇山派的人都注意隱藏一下,不要輕易暴露身份。
“這古章縣從縣令,到富戶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上上下下全都是耳目……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便是等其他幾大門派一起於此會和,整合力量,方才能夠應付此地之事。”
董青城當即答應了一聲。
先前他或許還有些不服氣江然。
然而這一路行來,光是救崇山派一行人,就是毫無蹤影的事情,結果硬是被他給做成了。
這份本領,不佩服實在是不行。
崇山派這邊則有些疑慮,不過看董青城這般痛快,便也答應了下來。
董青城卻忍不住問道:
“那江大俠你要去哪裏?”
“有件事情,我得驗證一下。”
江然輕聲開口,卻沒有徹底解釋清楚。
董青城知情識趣,見此便沒有細問,隻是抱了抱拳,領著老成持重等人朝著古章縣縣城的方向趕去。
江然則帶著唐畫意他們往那鐵礦場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江然豁然回頭:
“你怎麽不回客棧?”
葉驚雪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說的是讓董兄帶著崇山派的同道回客棧,我又不是崇山派的人,也不是你的董兄,我為什麽要回去?
“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還是說,不是我不能知道,是不敢告訴我姐姐?”
“哼。”
這一聲不是江然發出來的,是唐畫意。
葉驚雪就很奇怪的看了唐畫意一眼。
初見麵的時候,她就感覺唐畫意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古怪。
要說是敵意吧,好像不至於……
但好似就是看不慣。
可當日初見,彼此之間並無糾葛,此人為什麽要看不慣自己?
這一路走來,這種感覺也就越發的明顯。
就好像現在,自己作為小姨子,跟江然說這樣的話,看似責問,其實也是一種親昵。
江然都沒怎麽樣呢,此人又開始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
哼什麽哼啊?
誰不會啊?
葉驚雪當即對唐畫意怒目而視,也跟著哼了一聲。
唐畫意大怒!
這一下厲天心的人設,都壓不住體內的唐畫意了。
目光直接逼過去:
“哼!!!”
“有病啊!?”
葉驚雪總算是忍不住了:
“你到底為何看我橫豎不對?
“若是對我當真有什麽意見的話,盡可以出手,本姑娘全都接著!”
好啊!
唐畫意心裏一百萬個讚成。
然而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彎:
“好男不跟女鬥!”
“……江湖兒女,遑論男女?”
“終究男女有別,我怎麽能這般欺負你?回頭沒輕沒重,深了淺了的,你再嫁不出去萬一賴上我怎麽辦?”
“我看你是不敢了吧?”
“隨你怎麽說,反正我不會跟你打。贏了不光彩,輸了更丟人。”
江然被她們兩個吵吵的腦瓜子疼:
“你們能不能安靜一會?”
“不能!”
兩個人同時怒視江然。
江然立馬住嘴……都是惹不起的活祖宗啊!
嗯?為什麽要用‘都’?
田苗苗更是茫然不解,低聲問柯北生:
“他們為什麽要吵架?”
可憐柯北生活了大半輩子了,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哪裏明白這其中關鍵?
但是麵對田苗苗求知若渴的臉,他想了一下還是說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問。”
田苗苗恍然,果然不再繼續問。
好在唐畫意和葉驚雪也沒有一直爭吵下去。
隻覺得這爭吵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再加上場合不合適,差不多了也就住了口。
但各自賭氣,還是免不了的。
葉驚雪把頭偏向一邊,不去看唐畫意。
唐畫意則快步朝著江然走了兩步,問道:
“你也要去看熱鬧?”
江然眉頭一挑:
“什麽熱鬧?”
“咳咳……沒什麽。”
唐畫意知道自己猜錯了,哪還敢繼續說下去。
江然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唐畫意的臉,恍然大悟,繼而無語:
“你這人……要不要這麽無聊?”
“……人生苦短,自當及時行樂。
“你做事都不快意恩仇,我自然是得給自己找點樂子了。”
“樂子馬上就有。”
江然笑道:“咱們這就是去看有意思的事情。”
“哦?”
唐畫意眨了眨眼睛,隱隱的有些期待。
但是當江然領著他們來到了方才常恒倒下的地方時,唐畫意就覺得這地方不可能有什麽樂子。
可當她發現,常恒已經不在此處之後,頓時眼睛一亮:
“你不是說,他至少得躺到明天嗎?”
江然則對田苗苗招了招手:
“能不能找到此人痕跡?”
“自然可以!”
田苗苗低頭分辨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江然:
“公子,方才你打倒那人,就是帶走了那‘老鼠’的人啊。
“腳印痕跡,一模一樣。”
“什麽?”
唐畫意和葉驚雪都是悚然一驚。
下意識的對視一眼之後,卻又回過神來,各自‘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柯北生則臉色一沉:
“真的是他?我與之對麵竟不相識!”
江然倒是未曾太過意外:
“常校尉的身上本就疑點重重,現在看來,倒是有了個解釋了。”
“什麽解釋,你別說話隻說一半。”
唐畫意對此深惡痛絕。
江然笑了笑:
“你該不會忘了,最開始的時候,我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當然是跟著那個腳印……”
唐畫意說到這裏,就明白江然的意思了。
既然是跟著那個人的腳印來到這裏,為什麽在這礦場之中,卻沒有得到這個人的消息。
而常校尉從頭到尾隻提到過那‘賊廝’一句,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就是那個人。
其後在他言語之中,雖然說到了那個人,可那個人現如今身在何方,在這礦場之中,還是另在他處,卻隻字不提。
“所以,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這個人。”
江然輕聲說道:
“這也是為什麽,我沒有在他跟前展現過身份……
“不過現在看來,就算是原來不知道,現在他也該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失了先機?”
唐畫意眉頭微蹙。
江然卻搖了搖頭:
“如果始終未曾識破此事,那我們才是真的失了先機。
“但是現在……”
他說到這裏,又看了田苗苗一眼:
“幫忙找找此人去了何處,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不會就此折返礦場吧?”
田苗苗早就已經有所準備,此時聽到江然開口,就伸手一指:
“他朝著那邊去了……”
又是那邊……那不就是南邊嗎?
她是不是真的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啊?
江然在心下稍微嘀咕了一句,就讓田苗苗前頭帶路,領著他們去尋找此人。
田苗苗自然當仁不讓,一路尋蹤,行不多遠之時,她還想往前,江然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且住。”
田苗苗一愣,回頭看江然。
江然則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讓大家先莫要開口說話。
眾人依言住口,靜靜地等著江然。
就見江然耳根子動了動:
“你們在這裏等我。”
“我跟你去!”
葉驚雪和唐畫意幾乎是同時開口。
然後彼此之間又怒目而視。
好在都知道情況不對,沒有大聲嚷嚷。
江然沉默半晌,感覺最好的辦法是都帶著。
如果在她們之中,任意挑選一個,另外一個肯定不爽。
可若是將她們都留下,這兩個人還不定鬧出什麽笑話。
那就沒得選了。
正是那句話,小孩子才做選擇。
江然歎了口氣:
“那你們兩個,跟我一起走。
“苗苗和北生留在此地。”
“是。”
柯北生老老實實躬身一禮。
田苗苗則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我們不能去?”
江然沒搭理她,一手抓著一個,倏然便已經去的遠了。
田苗苗也沒有想著要跟上去,隻是疑惑的看著柯北生。
柯北生糾結再三,覺得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隻好說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瞎打聽。”
田苗苗聽著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若有所思。
另外一頭,江然帶著兩個小姨子……哦,不對,是帶著兩個姑娘,已經藏在了一棵大樹之上。
樹下正有一人,盤膝而坐,運功療傷。
正是常恒。
他嘴角還掛著血跡,周身上下彌漫一層陰詭的黑氣,於他七竅之間吞吐明滅。
唐畫意和葉驚雪見他如此模樣,同時眉頭緊鎖。
不管怎麽看,這常恒所學的,都絕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武功。
虎威軍之內,怎麽會有人修煉這等手段?
正想著呢,就聽得流水嘩啦啦作響。
一道身影忽然自水中而起。
這人渾身濕透,衣物貼在身上,展現出了誘人至極的曲線。
葉驚雪和唐畫意眼見於此,下意識想要伸手擋在江然跟前,不讓他看……
江然撇了撇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們看行,我看就不行?這是什麽道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從水裏出來的這位……江然還認識,此時也有疑惑:
“怎麽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