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師叔倒行逆施,為禍江湖。

“我駱華寺本就有緝拿之責。

“沒成想,他忽然去了無心鬼府,致使我等空有緝拿之心,卻苦無找不到這鬼府所在。

“更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他竟然又一次重出江湖。

“若非是江施主有伏魔神通,將他拿下,隻怕他還要以我駱華寺武功,危害江湖!”

大和尚法慧說到這裏,站起身來,對江然躬身一禮:

“因此,小僧在這裏,代表駱華寺多謝江施主。”

“……客氣了客氣了。”

江然幹笑了兩聲,讓這大和尚坐下。

他其實不是什麽臉皮厚的人,但是這情況著實是有點尷尬。

自己殺了人家的師叔,人家還跟自己說謝謝……這種情況之下,又有幾個人能夠心安理得的坦然答應。

而且,關於這惡羅漢道真的事情,江然還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駱華寺自從這道真破寺之後,確實是有一大群武僧,滿江湖的尋他。

與此同時,道真滿江湖的為非作歹,自然也積攢了一波仇家。

後來這幫仇人堵住了道真,想要將其拿下……就在即將得逞的時候,卻被駱華寺的武僧破壞,導致功虧一簣。

當時駱華寺給出的說法是,道真是他駱華寺的人。

就算是要拿要殺也應該他駱華寺來出手。

抓住之後,必然會給江湖同道一個交代雲雲……

這說法其實是立不住的。

畢竟人家抓道真,又不是為了討好你駱華寺?人家是真的跟他有仇。

憑什麽人家不能報仇,還得讓你親自動手?

江湖上的規矩,不是這麽講的。

可駱華寺對待道真這件事情上,卻又出乎預料之外的強硬,堂堂七派之一,發下了這樣的話,旁人自然也不敢應其鋒芒。

這才讓道真又瀟灑了幾年。

說實話,這幾年裏道真做的惡事,造出的罪業,全都算在駱華寺的頭上也一點都不冤枉。

如今這大和尚跟江然說感謝……江然卻忍不住想,若是換個可以被輕易拿捏的,這法慧還會是這樣的態度嗎?

心中想著,臉上應付著,江然則又看向了不遠處的一群書生。

繼而輕輕歎了口氣。

千鈞書院……三九算經,諸葛明玉。

又是一個死在江然手裏的通緝犯。

同樣也是七派出身。

隻不過他們對江然卻沒有什麽反應。

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各自也都保持著作為金蟬七大門派之一的風度和氣派。

董青城看氣氛沉悶,當即站起身來:

“諸位。”

兩個字一出口,在場眾人如蒙大赦,紛紛抬頭看他。

就聽董青城輕聲說道:

“咱們相聚於此,所為何來,諸位想來都心中有數。”

他這話說完之後,就聽得一個小道士笑道:

“自是因為那幾個積年的老魔頭,忽然重出江湖,現身錦陽府。

“叫咱們這批人,學有所成,下山除魔衛道!”

小道士出身九真觀,方才董青城說到此人的時候,頗為推崇。

他年紀雖然小,但是一身武功卻是不凡。

是這一趟九真觀領頭的人物,隻是他眼珠子一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眼,撇了撇嘴:

“要我說,這實在是小題大做。

“幾個老魔頭而已,我帶著幾位師兄,順手就給除了,何必累得諸位大老遠一起跑來?

“說來,那定海閣和天蠶派的人,是不是跟我一個想法?所以遲遲不見蹤跡!

“我說諸位……要不咱們就趕緊出發吧,別回頭頭湯喝不上不說,殘羹剩飯也沒有咱們的份啊。”

“此言差矣!”

這九真觀的小道士,話音剛落,就聽得千鈞書院那邊已經有人開口:

“我等行事,自得有規章理法。

“師門長輩叫咱們在這古章縣會和,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我等豈能不等人齊,便擅自離去?

“倘若修無師弟所說乃虛,天蠶派和定海閣的師兄弟們來到此間見不到我等……那又該當如何?”

九真觀的小道士就叫修無。

李修無。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聽你們說話就腦殼疼……本來還打算跟你爭辯兩居,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我離你們遠點方才能夠確保身體康健。”

“哼,豈有此理!”

千鈞書院那書生,隨手將手裏的書卷收攏,納入袖袋之中,橫了那李修無一眼之後,這才對董青城說道:

“董師兄,咱們如今見也見過了,倘若無事的話,在下和師弟師妹們想要先回房間讀書。

“哪怕不讓回房,也可以尋一處適合讀書的好地方,總好過……和李修無這般人間穢物同處一室。

“說來,九真觀的【九真心經】最能保持心如琉璃剔透,他練了這麽多年,還沒走火入魔,把自己給剃了,當真是人間怪事。”

“趙安生!你是不是想打架?”

李修無呼啦一下站了起來,背後背著的一柄長劍,雖未出鞘,卻已經在劍鞘之中,發出低低嗡鳴。

那趙安生則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眸光一轉,推開窗戶來到窗前,發絲隨風輕揚,衣袂飄飛,恍恍然間,好似神仙中人。

更是頭也不回的輕聲說道:

“君子動口不動手。”

李修無頓時炸毛:

“今天誰也別攔著我,我要把這個窮酸切成大大小小一百七十八片。

“多一片,少一點都不行!!”

門頭往前衝的時候,就被九真觀的弟子抱著腿,拉著胳膊,鎖著喉的給拽回來了。

千鈞書院這邊的弟子也紛紛將趙安生給拖了回去。

順勢還關上了窗戶,一邊關窗,一邊對眾人點頭哈腰的道歉。

大冷天的開窗戶,屋子裏這點熱氣,全跑光了。

幾個內功淺薄的,都開始凍得打擺子了。

董青城感覺自己才是腦殼子疼的那個,他一拍巴掌:

“諸位稍安勿躁,我有事情要跟大家說。”

眾人聞言都看他,眼神裏略顯埋怨……你要說就說,打什麽啞謎?

董青城無奈,就把來到這裏之後所遇到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不過江然得到天上闕的消息是後事,此事他也未曾跟董青城提過,因此他說的這些事情之中,並不包含天上闕的信息。

可饒是如此,也足夠引起重視。

雖然開始的時候,這群人尚且沒有太當回事。

甚至聽到崇山派不知所蹤,還有人差點笑出聲來……覺得他們陰溝裏翻船,屬實丟人。

可聽著聽著,幾個人的臉色就全都嚴肅了起來。

尤其是聽到了最後,不管是李修無,還是那趙安生,乃至於法慧大和尚,都是靜靜的聽著,眉頭緊鎖。

待等董青城說完之後,法慧大和尚方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

“此事非同小可……恐怕不能以幾個積年老魔來解釋了。

“諸位師門之中可有明示?”

幾個人麵麵相覷,同時搖了搖頭。

李修無說道:

“隻是單純說有幾個老魔頭打算為禍江湖,讓咱們過來懲奸除惡。

“可沒說過,竟然會有這種事情。”

“師門曾有言……這件事情或許會和無心鬼府有些關係。”

趙安生說道:

“可具體情況,卻也未曾說明。

“更沒想到,崇山派的人,竟然會失陷於此……而觀其手法,似乎也不是無心鬼府的手段。”

江然聞言看了趙安生一眼,感覺這千鈞書院果然是有東西的。

而且他們還能有三九算經這樣的絕學。

就是不知道這趙安生學沒學過。

心中琢磨著,要是跟他打聽千鈞書院還沒有其他的通緝犯……他能不能告訴自己?

這不靠譜的念頭剛剛泛起。

就聽董青城說道:

“古章縣雖然小,卻也高手如雲。如今情況成謎還得斟酌行事。

“好在我們之中還有江大俠。”

這話說完之後,在場眾人就全都看向了江然。

法慧大和尚滿臉微笑:

“董施主所言不錯,古章縣局勢複雜非同小可,咱們若是不能摒棄彼此之間的嫌隙,共同抗敵,隻怕會給對手可趁之機。

“江施主武功蓋世,俠義為懷。

“小僧於這古章縣內,願意聽從江施主調遣,共扛賊人!”

趙安生和李修無對視了一眼,繼而嫌棄的別開了目光。

還是趙安生率先開口:

“驚神刀之名也是如雷貫耳,江大俠有些處事雖然趙某不敢苟同。

“不過……若是為了江湖正道,在下也願意在此之間,聽從號令。”

李修無則看了看董青城,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當即撇了撇嘴:

“看來你們之前都算計好了,這樣的話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讓我一個人去對付,我還真的不敢。

“有人想要當帶頭大哥,那我就和他們一樣,老老實實聽話就是。

“就是不知道……崇山派的華鴻君又是如何想法?”

方才董青城提到古章縣局勢的時候,就已經說過崇山派的人如今暫且隱藏,不適合露麵。

因此,今日那位老成持重並未與會。

董青城笑道:

“華兄的想法跟咱們一樣。”

“那就無甚可說。”

李修無看向江然:

“江大俠有何想法,盡管示下。”

這過程發展,比江然想象的順利不少。

還以為這些各門各派的天之驕子,必然不會服氣,到時候指不定還得手底下見真章。

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就這麽認下來了。

但歸根結底的來說,這也正常。

常有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江然的名聲是一路打出來的,一場場戰績放在那裏,容不得他們不服氣。

什麽是時務?

往大了說是天下格局,往小了說也是麵臨的形勢走向。

董青城佩服江然,願意聽他的,他們這幾個要麽另起爐灶,重立山頭,各自為戰對抗暗中對手。

要麽就早點收拾包袱逃命。

前者隻怕不是對方的對手,畢竟崇山派有前車之鑒。

後者性命保全,可今後又有什麽臉麵廝混於江湖?

又如何能在門派之中立足?

而當前的時務便是順水推舟。

場內皆為俊傑,自然不會看到這一點,因此這情況也就順理成章了。

江然也未曾多做沉吟,站起身來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得噔噔噔的腳步,已經上了樓。

在門前輕輕一敲。

董青城正好起身,便過去開門。

進來的是唐畫意。

她看了在場眾人一眼之後,將目光落在了江然的身上:

“‘常恒’的人來了。”

這不巧了嗎?

江然心頭一笑,倒是對他的人能夠找到這裏,並不覺得疑惑。

付餘聲既然見過董青城,那就不難知道此人的身份。

江然和董青城他們一道的事情,也沒有刻意隱瞞。

也是因此,付餘聲方才確定了江然的身份。

同樣,有了這一層關係之後,在想要找到這裏,那就不難了。

既然人來了,這邊的事情倒是可以暫且放一放,他便對眾人說道:

“諸位先且安坐,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一會回來,再和諸位細說。”

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著你說話呢,結果就走了?

然後江然就真的走了。

李修無眉頭緊鎖,看了董青城一眼:

“這人行不行啊?”

“盡管放心。”

董青城笑道:

“江大俠年齡雖輕,然而聰明果敢,遠非尋常可比。

“其行事,必然有其道理,咱們便在這裏稍微等候一下就是。”

董青城的評價不可謂不高,在場眾人也就各自保持耐心,靜靜等待……

……

……

“來了幾個人?”

“一個。”

“跟你們說什麽嗎?”

“具體的事情沒說,隻是說,常校尉有重要的事情,想要找你。”

江然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兩個人自客棧二樓下來,轉入內院之中,稍微走了兩步,就來到了江然他們住的地方。

進門之後,就見到田苗苗正坐在院內桌子旁邊,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這一幕讓江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道無名。

他小心繞過了田苗苗,瞥了她的書封一眼,見上麵寫的不是XX豔談這才鬆了口氣。

“公子你也想看嗎?”

田苗苗倒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江然在意自己手裏的書,就把書遞給了江然:

“這個故事特別精彩,一個江湖俠客,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但是這個姑娘是這俠客殺父仇人的女兒。

“他們兩個破除萬難,打算在一起……但是,姑娘的父親不同意,俠客也不能繞過這血海深仇。

“二者之間,必有一戰!

“最後姑娘的父親將那俠客活活打死。

“姑娘帶著俠客的屍體,遠走天涯……感人至深啊!”

哪裏感人了?

江然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而且這話本的作者,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正常來講不應該有隱藏,有反轉,有誤會,最後大圓滿結局嗎?

怎麽男主角就被姑娘的父親給拍死了呢?

帶著屍體遠走天涯……這屍體不會臭了嗎?

江然琢磨了半天:

“你都知道劇情了,怎麽還看?”

“我都看了三四遍了。”

田苗苗歎了口氣:

“可惜,我父親就不會到處殺人,也引不來這般俠客愛上我。”

“……你也想帶著屍體遠走天涯?”

“呃……”

田苗苗猶豫了。

感覺為何書中看到的故事,這般動人。

到了江然的嘴裏之後,就這麽古怪呢?

心中想著,江然卻已經不再搭理她了。

跟著唐畫意進了門,就見到一個年輕人,正有些坐立難安的站在屋內。

看到江然之後,連忙將身體繃得筆直:

“在下趙海,見過江大俠!”

江然記得這個名字。

正常來講,應該是常校尉身邊的人。

他看了這趙海一眼,點了點頭:

“先坐,慢慢說。”

“不敢,卑職片刻便要回營,出來的時間不可太長。

“此次過來,隻是為了幫校尉交給您一封信。”

他說著從袖袋之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江然:

“因為校尉吩咐過,這封信隻能親自交給您,所以……隻能勞煩這位大哥去請您了。”

“無妨。”

唐畫意故作冷傲。

說的是‘無妨’,臉上的表情則是很妨,非常妨。

趙海有些尷尬,又對江然抱了抱拳:

“卑職告退。”

說完之後,匆匆推開房門快步離去。

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了一眼,目光都放在了那封信上。

仔細瞅了兩眼,確定這封信裏沒有任何問題之後,這才將其拆開。

裏麵內容卻是不多。

三言兩語幾行字,約定了今天晚上和江然要在何處見麵。

說是有要事相商。

江然內息一轉,手中這封信頓時被他內力震碎化為齏粉。

“他這是一步一步的引誘你啊。”

唐畫意撇了撇嘴,看了江然一眼:

“看來,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

“至少應該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了。”

江然笑了笑:

“今天晚上,你隨我一行?”

“那是自然。”

“順帶著將董青城,李修無,趙安生還有法慧……全都帶上。

“他既然喜歡演戲,那就多來點觀眾。”

唐畫意有些奇怪的看了江然一眼:

“怎麽感覺,你好像是想要看猴戲?”

“不也挺有趣的嗎?對了,下午你出趟門,去一趟王家。

“讓他們將該準備的東西準備一下。

“今天晚上我去見付餘聲,這幾大門派也就差不多可以登場了。

“待等事情了結,就讓王家和這付餘聲,一起從這古章縣消失吧。”

唐畫意點了點頭:

“那我這就去。”

“記得改換一下容貌……”

江然又提醒了一句。

唐畫意翻了個白眼:

“這還用你提醒?”

說完之後,轉身出門。

江然一陣無語,小丫頭片子,怎麽還狂傲上了?

來到窗前不遠的一個箱子跟前,江然伸手將這箱子打開。

裏麵竟然藏著一個人,此時抬頭看了江然一眼,卻沒有說話。

此人正是水三娘,她被江然點了啞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江然則笑了笑:

“你說,今天晚上他會怎麽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