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用刑,從不殘忍。
至少從表麵上看,一點都不殘忍。
不像那些人,用刑的時候,鮮血淋漓,骨斷筋折,極盡殘忍之能事。
江然就喜歡彈腦瓜崩。
一個接著一個的彈。
左道莊莊主雖然年老,但終究是一條硬漢子。
這對旁人來說,無法形容的劇痛,他竟然也能夠忍耐。
哪怕疼的一雙眼睛血水混雜著淚水一起往下流淌,他竟然也能夠堅持。
江然彈著彈著,就感覺這好像有點費勁。
正百無聊賴之間,就聽唐詩情開口說道:
“讓我來試試。”
江然扭頭看她一眼,發現她眼神裏全都是躍躍欲試。
不禁一樂:
“行吧,你來試試。”
唐詩情頓時樂嗬嗬的蹲在了左道莊莊主的麵前,屈指在自己嘴裏哈了口氣,然後碰的一指頭。
直接將左道莊莊主彈得仰頭栽倒。
七竅之中又有鮮血流淌下來……
江然嚇了一跳:
“你悠著點,再給彈死了,別用這麽多的內力啊。”
“哦哦。”
唐詩情有點傻乎乎的笑了笑:
“第一次用這麽小的力道彈人腦瓜崩,有點不習慣……”
“那你得習慣習慣。”
江然諄諄教導:
“力道不能太大,彈腦瓜崩用內力就已經很過分了,用的太多,腦袋就爆了。
“對了,這個藥不僅僅隻能用在腦袋上,很多地方都可以用。
“比如說,斷臂的傷口,眼睛裏麵創口。
“都可以放大他的痛苦……”
江然在邊上諄諄教導,唐詩情聽的連連點頭,全然是一副虛心好學的模樣。
唐畫意和葉驚雪站在兩個人的身後,一邊一個的瞅著,半晌無語。
其實唐畫意倒是還好,能夠看到江然和唐詩情兩個這般和睦相處,總有一種灑家這輩子值了的感覺。
倒是葉驚雪整個人都有點迷茫……
江然這算不算是殘忍?
說他不殘忍吧,他就是教人彈個腦瓜崩而已。
小孩子都會玩的遊戲,跟殘忍實在是不能掛邊。
可要說不殘忍的話……這閻王怒卻又結結實實的叫人膽寒。
這件事情姑且放在一邊,再看那唐詩情。
方才現身的時候,那是什麽模樣?
人沒到,壓力先到。
直接把所有人壓得喘不過來氣。
可現在呢?
就在江然的邊上,就跟個不諳世事的大傻妞一樣。
純潔的哪裏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先前那些死的天上闕弟子,看到她現在這樣,大概都覺得自己死的很不值當吧?
正想著呢,就見唐詩情忽然回頭看向了她。
哪怕眼神裏沒有絲毫惡意,也叫葉驚雪下意識的心頭一緊。
然後就聽唐詩情白色麵具之下,那略顯歡快的聲音說道:
“這個好好玩啊,你們要不要也來試試?”
“……”
葉驚雪看了唐畫意一眼。
唐詩情順勢看去,立刻叫道:
“意意,你快來,你來試試。”
“哦。”
唐畫意從善如流,然後就蹲在了江然另外一邊,三個人一起朝著左道莊莊主腦門上招呼。
唐詩情還發出提議:
“我們來比比,誰彈得響!”
“贏了怎麽算,輸了怎麽算?”
唐畫意立刻提出更急深層次的遊戲規則。
然後兩個人一起看江然。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要不,咱們賭點銀子?”
“我沒錢。”
唐詩情眨了眨眼睛,多少有點可憐。
唐畫意拍著胸脯說道:
“我有我有,我給你付。”
“那行那行!”
唐詩情立刻點頭。
眼看著三個人露胳膊挽袖子,就要開始,葉驚雪總算是看不下去了:
“我們這到底是不是在嚴刑逼供?你們怎麽玩的這麽開心?”
“那你來?”
江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葉驚雪愣了一下,感覺自己來的話,大概也是跟他們一樣。
便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算了……你們繼續玩吧。”
“那你來不來?”
江然問。
葉驚雪感覺自己好像也不能過於不合群了。
猶豫半晌,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搭錯了,竟然答應了下來。
然後四個人圍繞著左道莊莊主,形成一個半圓。
每個人都做好了準備。
可憐左道莊莊主,年過半百,如今眼睛瞎了,胳膊斷了,滿嘴的牙都被江然打掉了。
還得承受身體和心靈之上的雙重折磨。
終究忍不住開口:
“住……住手……”
他一說話,因為沒了牙齒,實在是滿嘴漏風。
江然分辨了好一會才聽清楚了他說的是什麽,趕緊攔住了已經偷偷彈了兩下的唐詩情,對左道莊莊主說道:
“你有話說?”
“有……”
左道莊莊主深吸了口氣:
“老夫……隻求……隻求速死……”
“滿足你。”
江然一拍大腿:
“早這樣的話,早好了啊。說吧,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刀……斷東流的刀。”
江然幾個人對視一眼。
先前他們其實已經有過猜測,但是憑借一個‘斷’字,就斷定是斷東流……未免有些武斷。
現如今看來,還真就是……
隻是江然不明白:
“他的刀……為什麽會在那裏?
“你是被他的刀所傷?”
這未免有點離奇……
而且,老酒鬼的刀是什麽樣的,江然還真的不知道。
自他跟在老酒鬼身邊以來,老酒鬼的刀就是很尋常的那種,和江然一樣,都是鐵匠鋪裏,花幾兩銀子買的。
後來江然給他用木頭削了一把之後,這老酒鬼就不用其他的刀了。
每日裏就將那把木刀掛在身上。
前不久見麵的時候,他用的還是那把木刀。
而左道莊莊主此時卻又沉默了下來。
半晌之後,終究點了點頭:
“沒錯,老夫……就是被他的刀所傷。
“那把刀……好似活了。
“刀氣瞬間刺瞎了老夫的雙眼,更是斬斷了老夫的一條手臂。
“當時……當時在那裏的,還有天上闕赤,黑,青三位門主,以及雲部之主四人在場。
“事情發生之後,那三個門主,就將那把刀收走……
“而老夫,則被雲部之主的【排雲陣】所阻。”
其後的事情,江然等人也就知道了。
而聽到這裏,江然大概明白了左道莊莊主為什麽不願意說了。
首先第一個原因,就是丟人……
二十年前,老酒鬼拿著一把刀,衝進了左道莊,見人就砍,左道莊這麽大,這麽多高手,竟然抵擋不住,硬生生被他強迫著拿出了秋月蟬蛻,揚長而去。
當年左道莊莊主就打不過他。
現如今可好,還沒等見到老酒鬼呢。
竟然就被老酒鬼的刀,毀了一雙眼睛,和一條胳膊。
左道莊莊主可不是什麽心胸豁達之人,否則的話,說不定就息事寧人,不再計較二十年前那一場恩怨。
可這位,硬生生記了二十年。
結果二十年前大仇沒報,現在又吃了這麽一個大虧……他哪裏有臉麵跟眾人闡述究竟?
但除此之外,另外一個原因,更叫江然憂心。
“老酒鬼的刀……不可能是活著的。
“他們隻怕是利用這血池,對這刀做了什麽手腳。”
江然看向唐詩情和唐畫意:
“若是那把刀真的是老酒鬼的,多年不見自己佩刀,這把刀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他會怎麽做?”
“自然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唐畫意臉色微微一變:
“所以,柳院這一場,其實是衝著斷大爺來的?”
天上闕的圖謀如今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清晰可見。
他們就是想要取下錦陽府。
而他們主要的對手,絕不是錦陽府內的官兵,而是老酒鬼,唐員外等一幹高手。
這其中老酒鬼的驚神九刀,最是叫人忌憚。
畢竟老酒鬼當年打遍天下,還沒有真正被他看在眼裏的人……
哪怕是做了魔教上代魔尊的情敵,都能活得好好的,由此可以想見,老酒鬼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這種情況之下,老酒鬼確實是可以左右勝負的關鍵。
如果在這之前,將他給廢了,錦陽府這一戰……隻怕就會輕鬆許多。
幾個人裏,除了葉驚雪之外,江然三人都明白了其中原委。
當即江然豁然起身:
“柳院之下的秘密已經暴露,三門主取走了那把刀,恐怕是要立刻對老酒鬼下手了。
“你們可知道,老酒鬼如今身在何處?”
“我知道,我們走!”
唐詩情站起身來,就要離去。
江然點了點頭,一拂袖子,直接取走了左道莊莊主的人頭。
他求速死,江然也沒有跟他客氣。
無頭屍體頓時倒地,江然隨手拿過了人頭,扔給了唐畫意。
唐畫意大怒:
“你把我這當成垃圾堆了嗎?什麽都扔給我?”
“幫個忙。”
江然說道:
“我和詩情先走一步,你和驚雪再去幫我辦點事。
“我房間裏的大箱子中有一個人,是田有方。此人是笛族之人,你們需得將他帶回錦陽府……然後留下一封信,放在桌子上,就寫……我在錦陽府等你。”
“你這又是寫給哪個姑娘的?”
唐畫意一一記下,然後給江然上了一點眼藥。
唐詩情果然看向江然,眼神裏有些探尋。
江然翻了個白眼:
“給吳笛的!最後……那兩個人也要帶回錦陽府,淩不易不用管他了,死不了就成。”
他現如今心急如焚,將該交代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一遍之後,一把拉過了唐詩情的手:
“我們走。”
話音落下,兩個人便已經飛身而起,直奔錦陽府的方向而去。
唐畫意氣的原地直跳腳:
“有了媳婦就不要小姨子了,姐夫,你見異思遷太快了!!!”
“你不怕你姐姐聽到啊?”
葉驚雪震驚於唐畫意竟然這般大膽。
唐畫意本來想無所畏懼的喊一聲,我誰都不怕!
但是想了想,最後吐了吐舌頭說道:
“你別看我姐好像傻乎乎的,其實她心裏比誰都清楚。
“她就是在姐夫麵前裝成了個傻白甜。
“好讓姐夫更喜歡她而已……”
“啊?”
葉驚雪呆了呆:“還能這樣?”
“你不懂,在喜歡的人麵前,有這麽一丁點的小心機,這不算什麽大事,反倒是一種……恩,意趣?”
“那你呢?”
葉驚雪看著唐畫意:“你在他麵前,也有小心機?”
“當然有!”
唐畫意頗為驕傲。
“你真得喜歡他?”
葉驚雪眨了眨眼睛:
“這合適嗎?”
“喜不喜歡這種事情,我們自己又做不了主。
“至於合不合理……我魔教的人,什麽時候在乎這個?”
唐畫意灑脫的一揮手,看了看人頭,又看了看地上的兩個人:
“這人啊,真的是到處留情……怎麽一不小心,又得幫他往回帶姑娘呢?
“要不我們兩個偷偷把她們兩個弄死?”
“你弄吧,我幫你望風。”
葉驚雪感覺自己多少已經了解了唐畫意一點。
果不其然,唐畫意就是過過嘴癮:
“算了吧,這兩個人各有各的用處……弄死了,姐夫回頭多半得收拾我。
“哎,還有一個田有方……我們是碼頭上抗貨的嗎?”
正說到此處,忽然見到遠處有火光衝天而起。
唐畫意和葉驚雪都是一愣,那方向是柳院。
“柳院著火了?”
葉驚雪瞪大了雙眼。
唐畫意眉頭一挑:
“一定是那些邪魔外道,發現了地下的秘密,所以打算燒了柳院泄憤……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著火了還去?”
“他既然有過交代,我總得幫他做到。”
唐畫意說著,已經抄起了楚雲娘,腳步一點,身形飛縱而去。
葉驚雪也趕緊抓過了顏無雙,跟在了唐畫意的身後。
……
……
與此同時,江然和唐詩情已經到了錦陽府。
這一夜奔波至此,天都已經快要亮了。
城門這會自然是沒有打開的。
兩個人翻越城牆,也如履平地,入了城之後,唐詩情領著江然一路穿行,片刻之後就到了一處大宅子跟前。
江然呆了呆:
“到了錦陽府,你們也住的這麽好?你還說自己沒錢?”
“……我是沒有啊,但是我爹有啊。你要是沒錢了,也可以跟他要,他是真的很會賺錢。”
唐詩情笑道:
“咱家其實很有錢的,現如今教內的大部分活動,也都是咱家出的錢。
“可就算如此,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江然忽然覺得,抓什麽通緝犯……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唐府吃軟飯。
兩個人卻沒走正門,而是翻牆而入。
剛剛落到一處院子裏,就聽得有人輕聲開口:
“什麽人?”
隨著聲音落下,一道人影也倏然來到了院子正中。
抬眸一看江然,頓時一愣,再看江然和唐詩情手拉手,則是眉頭緊鎖冷聲喝道:
“好膽!!”
言說至此,周身上下頓時有黑色罡氣浮動。
唐員外那胖乎乎的身影,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和善,凶惡好似地下閻魔。
江然一愣,這許久不見,一見麵就要打人嗎?
“等等!”
唐詩情連忙擋在了江然跟前:
“爹,你做什麽?”
“你還問我做什麽?”
唐員外不可置信的看著唐詩情:
“你……你和這個人是怎麽回事?這般舉止不端,可對得起你未婚夫婿?”
江然聞言頓時恍然,當即臉上波瀾一起,恢複了原本容貌。
“唐員外……好久不見。”
唐員外頓時好似給雷劈了一樣,呆呆的看了看江然,又看了看蒙著臉的唐詩情,最後落到兩個人的手上,想了一下,轉過身,伸出手:
“老夫有夜遊之症,你們莫要理我……”
“爹,你快回來!哪有夜遊症還能跟人交流的?”
唐詩情哭笑不得:
“斷大爺可還安好?柳院之內的種種布置,至少有一部分,是為了對付斷大爺,我們趕緊回來,就是要給斷大爺提個醒。”
“啊?”
唐員外聞言回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完之後,方才滿臉笑容的看向了江然:
“賢婿啊,好久不見。”
“……”
江然砸了咂嘴,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便隻能說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去找我師父。
“路上我給您解釋。”
“好好好,你們隨我來。”
唐員外當即領著江然和唐詩情,離開這院子,這一路上,江然也將在柳院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唐員外聽完之後,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怪不得天上闕這般大張旗鼓,不惜鬧得沸沸揚揚。
“這是故意擾亂咱們得視線……而貪嗔惡欲,其實無論正邪兩道,總是難免的。
“所以,無所謂來集會之人是誰,他們隻是求血而已。
“好大的手筆,想來,若非是左道莊莊主前去撞破此事,換個人,隻怕都得當場就死。
“要不然,也認不出那把刀的來曆,根本堪不破天上闕的圖謀。”
他一邊說話,一邊領著江然進了一處房間,結果這房間之內還有機關暗道。
順著暗道出來,已經出了這大院子,來到了另外一處所在。
推開房門出去,又來到一處門前,唐員外伸手敲了敲門。
門內卻並無回應。
江然目光一轉,周遭並無暗中窺探之人。
當即衣袖一抖,房門轟然打開。
屋內空空如也,不見一人。
“房間溫度還熱,剛走不久。”
唐員外說完之後,目光就落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封信和一支飛鏢,幾個人看了一眼那封信,其上寫著:
【信天樓內略備薄酒,請君一敘。】
落款是【棄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