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這話說完之後,餐桌上的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老酒鬼瞥了江然一眼:

“你小子是懷疑,這件事情也是棄天月的手筆?

“這倒是有意思了……

“你的身份,在棄天月那邊必然不是什麽秘密。

“在魔教這頭,他們必然有所懷疑,至於執劍司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魔教的這幫叛徒出現在了錦陽府這件事情,如果是棄天月故意透露給執劍司的……

“一旦你知道了這件事情,必然要有所行動。

“否則的話,你將會見疑於執劍司。”

江然微微點頭:

“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我會帶著你們,提前去將這幫魔教的人鏟除。

“至不濟,也會盯著他們,順藤摸瓜,從而找到天上闕的老巢,最後先下手為強!!”

他這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唐員外深吸了口氣:

“一旦真的如此,一個無能為力的老酒鬼,自然不需要帶過去……

“到時候,棄天月完全可以趁虛而入,過來殺了他。

“可是……這人當真會謹慎至此嗎?”

“會!”

老酒鬼斬釘截鐵。

唐員外聽到這裏,便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就不按照他的方式走了。

“咱們就在這裏等他們……每多等一日,這老東西的傷勢就複原一分,我倒是看看他棄天月到底怕是不怕?”

“怕的話,多半是不會怕的。”

江然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了點:

“而且,此計我還得讓他稍微得逞一番。

“這裏麵不僅僅有魔教和天上闕的爭鬥,還有我和執劍司之間的信任。

“昨日我已經跟執劍司那邊的人說了……

“我打算讓魔教和天上闕鷸蚌相爭,好叫執劍司漁翁得利。”

唐畫意瞪大了眼睛:

“你這分明是想吃三家。”

“哪三家?”

江然好笑的看了唐畫意一眼。

“第一家,天上闕!

“第二家,魔教叛徒!

“第三家,執劍司!”

唐畫意想都不想,就扒拉著手指頭說道:

“我猜你是想要將計就計……如果棄天月當真打這樣的主意,一定會讓那幫人露出破綻,從而讓暗中窺探之人找到線索,發現天上闕的老巢。

“一旦此地確定,你就可以合縱連橫。

“利用七派弟子,我們,以及執劍司的人,一起圍攻而上。

“但是此戰你不會自己去……你會蹲在斷大爺這邊,等著棄天月上門。

“隻要棄天月敢來,他就得死。

“如此一來,魔教那幫叛徒,便也隻能成為砧板之上的魚肉。

“一番施為之後,天上闕,魔教叛徒盡數一網打盡!”

“那執劍司你怎麽算的?”

江然眉頭一挑。

“那還用說?你如此重視執劍司的營生,捉刀人這個身份。經此一役,你立此大功,在執劍司內,必然水漲船高。

“甚至,你願意的話,還可以打入執劍司內部。”

唐畫意說到這裏忽然獰笑一笑:

“執劍司手眼通天,能夠在朝廷裏創立這樣的一個所在,其背後是什麽樣的人物可想而知。

“我們可以借此將魔掌探入金蟬高層,甚至探入皇室之中。

“待等將來時機成熟,咱們甚至可以把皇帝弄死,讓姐夫你來繼位。

“到時候我姐姐當皇後,我當貴妃,我爹就是大將軍,我娘就是一品誥命!”

這也就是在這唐家大院,周圍全都是魔教弟子。

不然的話,換個地方把唐畫意抓走,前前後後殺十次她都沒臉喊冤。

“意意,不許胡言亂語。”

唐夫人聽到前麵尚且還連連點頭,聽到後麵,總算是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感覺小丫頭有點太沒臉沒皮了。

倒是唐員外喜形於色,感覺女兒這計劃……好似全然可行啊!

江然伸手捏了捏眉心:

“前麵說的姑且算是人話,後麵那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啊,姐夫你不願意當皇帝嗎?那咱們就挾天子以令諸侯。”

唐畫意又語出驚人。

“你住口吧。”

江然拿了個饅頭塞進了唐畫意的嘴裏,然後說道:

“不過她前麵說的確實是我想的……唐員外,老酒鬼,你們覺得怎麽樣?”

唐員外想了一下說道:

“我等出手不會有問題……可就擔心,會不會被人認出來曆?

“到時候隻怕會給你添麻煩。”

江然笑了笑:

“關於這件事情,我有兩道保險。

“其一,如果你們被人認出了來曆,我可以拒不承認。

“隻要我說我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你們來這裏就是想要對付魔教那些叛徒,看我名聲大,這才跟我合作,打算利用我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這一點,以我現如今的名聲來看,說出來當不會有人覺得過於離譜。

“畫意跟在我身邊的時候,又一直是以厲天心的身份示人。

“所以,也不會將她和蒼州府唐家聯係在一處。

“最重要的是,你們行動的時候,一定要易容改麵,哪怕被人認出根底,可以當眾宣告就是來對付魔教叛徒的,和其他人無關。

“從而側麵佐證我其後的話。

“而關於這一點,我在之前就已經跟執劍司那邊的人有過一番交流。

“其主旨便在於,魔教和天上闕之間並不對付,魔教的人來錦陽府,就是為了破壞天上闕的計謀。

“待等這件事情鬧出來之後,你們的話也將會印證這一點。

“所以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說服他們。

“不過這尚且是第一道保險……還是在你們當真藏不住身份之後。

“至於第二道……暫時情況如何還不確定。

“需得咱們這邊定下計策之後,我去一趟客棧方才能夠有所斬獲。

“如果說,那邊的變故不生,僅僅隻是憑借七派之中的尋常弟子……想要認出你們的來曆,多半不容易。”

這一點,從付餘聲冒充魔教的人,七派之中的首席弟子都看不出來,就可見一斑了。

唐員外輕輕點頭:

“實在不行的話,咱們起初出手,小心謹慎一些。

“除非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不要暴露本身武學。

“實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那就拉到無人之處再打。”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唐詩情則對江然說道:

“那我留在你身邊吧,如果真的如你所料,這邊反倒是更加危險。”

江然微微搖頭:

“你不去,我也不去,終究是不成的。

“畫意需得以天機鬥轉大移形法偽裝成我,你和我在一起,正可以騙過棄天月的耳目。”

“可是……”

唐詩情還是很擔心,棄天月非是尋常人物,這邊隻剩下江然師徒兩個人。

雖然江然武功蓋世,卻也難保萬全。

倒是唐畫意輕笑一聲:

“姐姐放心吧,姐夫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我跟著他闖**江湖至今,除了起初的時候在咱家吃了點虧之外,其他的時候,還從未見到旁人欺負過他。”

江然聽著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

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了捏唐畫意的臉蛋子:

“什麽叫詭計多端,陰險毒辣?

“在下江湖人稱驚神刀江大俠,名聲那是遠近聞名的,出道至今從未錯殺一人……你到底懂不懂?”

江然直把唐畫意捏的臉頰泛紅,眼角帶淚,滿口求饒,這才放過了她。

然後對唐詩情說道:

“雖然她話糙,但理不糙。不過你保持這樣的狀態就很不錯……

“你若是半點擔心也無,那該擔心的就是別人了。”

唐詩情聽到這裏,瞥了江然和唐畫意一眼,輕聲開口:

“意意偽裝成你,不是為了欺騙棄天月?”

“自然不是。”

江然笑道:

“棄天月對咱們了解極深,想要發現這一點並不難。

“他一定知道我就在這裏,守著自己的恩師。

“但是……他雖然不會小看我,卻也不會太過高看我。

“一定會親自來殺我的。”

唐詩情聽到這裏,緩緩點了點頭:

“你既然事事考慮周全,那應該不會有錯了。

“既如此,那就聽你的。

“不過,你一定得保重自身……”

“你也一樣。”

江然輕輕一笑。

就聽得唐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吃飯,吃飯。”

江然點了點頭,抬眼看了唐夫人一眼。

不知為何,總感覺這唐夫人看自己,好似不太順眼。

但是轉念一想,便就恍然,也不以為意了。

而江然飯桌之上說的這些事情,尚且需要一定程度的印證。

這印證來的卻並不慢,臨近中午的時候,江然還在院子裏和老酒鬼練刀,被他打發出去的田有方,就帶著一臉的得意之色回來。

“老大……”

他來到江然跟前,下意識的開口。

江然一擺手:

“老大那是童千斤,你叫我公子吧。”

“……是。”

田有方感覺還是不太習慣,不過到底抱了抱拳:

“公子,你叫我去中南巷查探,我確實是發現了不少可疑痕跡。

“不僅如此,我跟蹤一人離開了錦陽府,您可知道……我發現了什麽?”

江然手中碎金刀一轉,刀鋒嗡的一聲,貼著田有方的鼻尖過去。

田有方一直到江然的刀鋒停住,方才恍然,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見鼻子還在,這才鬆了口氣。

就聽江然說道:

“再賣關子,你這鼻子可就真沒了。”

“是……”

田有方不敢戲謔,連忙說道:

“錦陽府西北之處,三十五裏之外,有一處密林,名曰黑水林。

“黑水林內,有一處新起的莊園。

“屬下跟著那人到了那莊園一看……當中隱藏,竟然全都是天上闕的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事情之後,田有方便看向江然。

想要看看他臉上的驚訝之色。

結果發現江然臉上隻有平靜。

他隨手收起了碎金刀,來到了一側。

楚雲娘如今正穿著一身翠綠衣衫,見他過來便給他倒茶,然後雙手奉上,順帶著還來了兩道叫江然尬的腳指頭差點摳出三室一廳的媚眼。

這姑娘大概很不擅長此道……

媚眼不僅僅不如絲,生搬硬套,還夾雜著些許殺氣。

江然一陣無語,就她這模樣,想要依靠這一點取得自己的信任,屬實是任重而道遠。

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江然這才抬頭看向了老酒鬼:

“如何?”

“小伎倆。”

老酒鬼哼了一聲。

他大約是和很多的師父一樣,都很擔心弟子驕傲自大。

哪怕弟子明明料事如神,他們也得裝作不過如此。

江然也不在意,隻是笑著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了,雲娘,你去叫唐二姑娘過來。”

“是。”

楚雲娘咬碎後槽牙,這人是真把自己當丫鬟使喚了。

先前怎麽說的來著……就是個偽裝,肯定不用伺候。

結果現在,使喚的這麽順溜,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真就信了你的邪。

心中一邊把江然翻來覆去的罵了十幾遍,腳底下卻不猶豫,飛快的去找了唐畫意。

江然見到她之後,也不多說,兩個人稍微改變了一下臉上容貌,就離開了唐家。

一路潛行,很快回到了客棧之中。

摸回了江然自己的房間之後,他就把厲天羽叫了過來。

厲天羽隻看到了江然,卻沒有看到唐畫意,當即躬身一禮:

“大哥,您回來了。”

江然點了點頭:

“昨夜情況如何?”

厲天羽自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江然:

“胡南以及一幹七派弟子,每一派選出兩人,昨夜連夜就已經離開了錦陽府。

“這是胡南臨走之前囑咐要交給您的信。”

江然隨手捏了捏,這信裏有個硬疙瘩,隨手打開,往外一倒,是那枚玉蟬。

又將信紙取出,一目十行看完,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看來也是等不及了……”

信是長公主給他的。

讓胡南送去的那封信,是給長公主的,上麵的內容並不複雜,就是簡單說了說七派高手至今未歸,錦陽府魔教和天上闕的事情讓江然脫不開身,虎威關的事情,需要長公主多多費心。

而這封回信,便是長公主告訴江然,這件事情她親自去做,隻不過如此一來,本來要留給江然的高手,她就盡數帶走了。

這其實就是江然對於唐員外等人身份的第二道保險。

七派弟子因為魔教多年不曾現身江湖,對於魔教多是隻聞其名不見其實。

想要通過武功認出來,難度太大了。

厲天羽出身自無生樓,結果連無生樓都不記得了。

更不用擔心他會認出什麽……

田苗苗就更不用說了,話本裏的台詞都記得清清楚楚,魔教武功?那是什麽玩意?不知道啊!

因此,最大的問題就是長公主那邊的高手,可能會因為見多識廣,也因為魔教死而不僵,從而認出唐員外等人的來曆。

隻要他們不參與其中……唐員外他們的情況,十之八九不會出現差錯。

昨天江然回到客棧之後,發現董青城等人仍舊沒有半片紙條傳回,就想到了這一石二鳥之策。

讓長公主去找……事關虎威關,錦陽府,她這個當朝長公主本就是責無旁貸。

而她一旦出行,又覺察出虎威關危險,七派首席弟子都有去無回的,自然是得多帶人手。

那就很有可能將高手也全都帶走。

現如今一切便都如江然所料。

“隻是……是不是有點太過於順利了?”

江然摸了摸下巴,也沒有過分自己嚇唬自己,就對厲天羽說道:

“既如此,就將現如今還在客棧之中的七派弟子全都叫來吧。

“讓他們在院中集合,我有事情要吩咐。”

“好。”

厲天羽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待等他走了之後,唐畫意才從床後出來,看了江然一眼:

“做這件事情,你不打算用一用柯北生?

“那邊的人,差不都可以用了。”

江然笑了笑:

“已經安排好了……今天早上早飯之後,我就讓孫福去找了。

“柯北生是跟咱們一起去的柳院,本就是我放在柳院內的一個鉤子,免得柳院之內的那些大魚跑了。

“我讓孫福給他傳訊,今夜於城外蹲守,他會帶著人跟在你們身後。

“一起殺入天上闕。”

“再加上我爹他們……”

唐畫意點了點頭:“至此為止,能用的力量幾乎都用上了。局勢……應該不會再有改變了吧?”

“倒也難說。”

江然說道:“棄天月謀劃布局,皆在天馬行空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中招。所以,你們也不要放鬆警惕。

“雖然他們極有可能會去唐家找我和老酒鬼。

“但是,也有萬一的可能,會留在那裏……

“若當真如此,你們若是覺得不可力敵,一定要走。

“保重自身,方才上策。”

“好,我知道了。”

唐畫意來到江然的跟前,伸手捏了捏江然的眉心:

“你也得小心,他們但凡來,就絕不會是尋常人物。

“我雖然比姐姐對你多了幾分了解,相信你一定沒問題。

“可這一次的對手,非比往常。

“要說一點擔心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刻的唐畫意,少了幾分張牙舞爪,多了幾分小女兒家的貼心。

近在咫尺的模樣,讓江然忽然生出一股衝動,想要抱抱她。

這麽想的,便也真的這麽做了。

唐畫意先是一愣,繼而抱住了江然的頭,摟在懷裏:

“那我去了。”

說完之後,放開了江然,身形哢嚓哢嚓傳出骨骼震動之聲,麵容一轉,已經化為了江然的模樣。

江然將碎金刀掛在了她的腰間,又囑咐了一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