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傻妞終究不同旁人。

這幫人除了單聰之外,都是人精……就算是單聰,也是生於帝王家的皇子。

真要說他是個憨貨,江然其實是不信的。

隻是偶爾目光看向吳笛的時候,多少有些猶豫。

這人不傻,就是有點過於實誠。

長公主此時開口說道:

“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

江然說道:

“就是感覺這位宋好漢不是那麽單純,先前那一刀他看在了眼裏,雖然有些驚慌,卻並未真個恐懼。

“好似有所依仗……”

“就這?”

長公主一愣。

“這還不夠?”

江然笑了笑:

“行走江湖,些許的不合常理,便可能隱藏大問題。”

“若是真有問題,你大可以將其拿下。”

“無憑無據的,公主方才都說就這……我就憑借這些把人給摁住了,萬一冤枉了好人,那該如何是好?”

江然撇了撇嘴:

“總不能嚴刑拷打一番,然後告訴對方,哦,這是個誤會。

“為人行事,總是得有點底線的。”

這話說的就跟本公主沒有底線一樣!

長公主發現自己總能夠被江然三言兩語,就撩撥的心頭火起。

禁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倒是一旁的楚雲娘眉頭微蹙。

作為一個魔教中人,還會擔心冤枉好人?

不應該都是,寧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大魔頭多半是在長公主麵前做戲的吧。

倘若長公主不在,說不定那人剛一出現絲毫苗頭,就被他一把拍死了。

心中這般篤定著,便總想著從江然的那張臉上,看出‘虛偽’兩個字,結果看來看去,也沒有看到。

唐畫意此時悠悠說道:

“這麽說來,我便懂了。

“你先前不確定對方的來曆,因此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其後拿下了那批不知所謂的血狐狸之後,這人沒走,還上來邀請咱們。

“如此一來,事情就多了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單聰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唐畫意。

不過唐畫意沒有說話,開口的是唐詩情:

“多了一個,他們是衝著咱們來的,這樣的可能性。”

江然看了唐詩情一眼,輕輕點頭:

“不過,這隻是其一。

“也有可能,是他們和血狐狸聯手做局。

“血狐狸想要商人的貨物,財富,宋大壯想要在這縣城之內的英雄名聲。

“但從血狐狸最後的那一刀來看,卻又不像。

“而一旦對方真的是衝著咱們來的……

“那情況就更有意思了。

“一個宋大壯不足為慮,根本不會被咱們這幫人放在心上。

“其背後,當是另有依仗。

“再結合先前宋大壯那眼神飄忽的模樣推測……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對付我們的話,其人必然藏在宋大壯的背後。

“而抓住此人的機會,就在今天晚上。

“如果宋大壯的這一桌子宴席,裏麵什麽問題都沒有。

“那就是我枉做小人。

“反之便請各位看一場戲,也算是旅途寂寞,聊以**。”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長公主表情有點複雜的看著江然:

“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過人,還是該說你風聲鶴唳。

“這捕風捉影的事情,倒是被你說的活靈活現……難道你們這些廝混江湖之人,都是這般小心謹慎?”

“旁人如何,我哪裏能夠知道。”

江然一笑:

“不過,我是這樣的。”

“你就不擔心,真的是你胡思亂想,想得太多,最後鬧出笑話丟人?”

長公主好奇的問道。

“……我可以丟一百次人,卻不能出一次意外。”

江然輕聲說道:

“廝混江湖……是會死人的。”

單聰聽得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裏竟然全是向往之色。

長公主仔細想了一下,覺得江然說的對。

眾人當即不再多言,把江然給的藥丸吃下去,田苗苗就老老實實的和楚雲娘一起上了車。

跟那吳娘子坐在一處。

等了沒多久的功夫,宋大壯呼呼喝喝的就回來了。

一進門看到江然他們還在院子裏坐著,便是一愣:

“諸位怎麽還不進去?

“快快快,屋裏坐啊。”

“主家不在,豈敢僭越。”

江然笑著說道:

“您這是去了哪裏啊?”

“哈哈哈,讓小兄弟您見笑了。”

宋大壯幹笑一聲說道:

“我一個粗鄙漢子,又哪裏會做什麽飯菜。

“這不,方才去酒樓定了一桌上等酒席。

“一會就有人給送過來,隻是恐怕得有勞諸位稍等了。”

“其實倒也不必這般麻煩。”

江然笑道:

“我這邊也有會做飯的人,不敢說山珍海味,湊活一口卻也無妨。

“咱們往往走到哪裏吃到哪裏,不是講究人。”

“哎呀,哪裏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宋大壯極端熱情,邀請眾人進屋坐。

屋內不能說是家徒四壁,卻也頗為破敗。

宋大壯孤家寡人一個,房間收拾的不算太幹淨,但也並不過分。

眾人隨意找地方坐下,宋大壯就又開始和江然他們攀談了起來。

詢問江然年紀輕輕這一身武功如何練得這般了得。

這話算是搔到了不少人心中癢處。

想要知道的,又豈止於一個宋大壯?

長公主,單聰他們都想知道。

結果江然輕描淡寫的一笑:

“我這也是際遇出奇,早年間隨恩師習武,一無所得,後來偶然行走於江湖,得高人傳授了一身深厚內功。

“誤打誤撞,也就有了今日……”

長公主大失所望,這話一聽就知道是胡編亂造。

行走江湖,哪裏這麽容易遇到高人,就傳授你一身內功?

這高人是打算積德行善,得道飛升的嗎?

倒是單聰聽的兩眼放光,忍不住問道:

“江大俠,你是在何處遇到的這位高人?”

江然一愣:

“你也想去找?”

這位二皇子難道以為這高人是幹批發內力的勾當?

還專門開了一家店不成?

單聰老臉一紅:

“這這……我就是問問。”

江然輕輕搖頭:

“我將其葬在了小河邊上,具體是哪一條,卻得到了之後方才能夠分辨。”

“啊?”

單聰一愣:

“死了?怎麽會死了?”

“金公子有所不知……”

葉驚雪輕聲說道:

“內功為性命之本,一旦予人,便是將自身性命拱手送人。

“哪怕自身根基良好,不會因此而死,也會元氣大傷。”

單聰這才點了點頭:

“原來竟然這般凶險。

“那想來,是不會有什麽人願意將內功轉贈的了。”

“而且,也不是說給你就給你。”

江然笑著說道:

“其一,需得有法門。

“聽聞佛家便有‘灌頂之法’可以將一身內功轉贈。

“道家各成體係,每一個門派都有自己的奧秘。

“至於儒家……我倒是不曾多做了解。

“其二,還得看所修內力如何。

“倘若是道家內功,玄門正宗,正大光明,內力柔和綿延,得之方才能夠平安無事,還可以蘊養經脈,一點點的提高自身。

“可若是對方所修內功霸道酷烈,驟然轉送,那不是傳授對方武功,而是殺人害命。

“內力一旦入體,說不得就會經脈盡碎,當場斃命。

“其三……轉贈旁人內力,作為接受者,你能夠納入多少,也得看自己的資質。

“資質上佳者,可得八九成,資質下愚者,甚至隻能得到一二成。

“如此對方一生苦修內力,也算得上是盡數付諸流水。

“最後還有一點……

“倘若你本身就會內功,那需要把自身的內功廢掉方才能夠接受旁人內力。

“否則,你所修武功和對方並非同源而生,兩種內力便會在體內爭鬥不休,俗稱的便是走火入魔。

“稍有不慎,就會成為一個廢人。

“而就算是同源,當中凶險也非常人可以想象。”

江然現如今的武學見識,遠非常人可比。

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便也侃侃而談。

將這其中關節,當成閑話說給在場眾人聽。

當然,主要也是說給單聰聽,給他掃掃盲。

而授人內力這方麵,確實是有著很大的講究的,並不是肆意妄為的事情。

單聰聽得連連點頭,感覺確實是不太容易。

宋大壯則歎了口氣:

“怪不得小兄弟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一身武功。

“原來是得了高人傳授……真的是,福澤深厚。”

江然一笑:

“運氣使然,讓宋大哥見笑了。”

宋大壯搖了搖頭,還想再說些什麽,門外就來了叫門的。

宋大壯趕緊起身:

“叫來的酒菜到了,諸位稍待。”

說著出門去迎。

很快一行人便進了門。

這幫人人數還不少,桌椅板凳全都扛了過來,手腳麻利的放好了桌子,擺好了凳子,就開始從一個個食盒之內,取出各種美味佳肴。

很快便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最後跟宋大壯說道:

“您吃好了之後,明日打發人去知會一聲,咱們便派人過來收拾。”

宋大壯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又使了銀子,便叫他們去了。

待等他們走後,宋大壯這才招呼眾人落座。

然後端起酒壇子,挨個倒酒。

話裏話外,談論的仍舊是武功,仍舊是江湖。

江然也不在意,酒來碗幹,隨口閑談,講述江湖風雨。

宋大壯聽多聽少姑且不提,單聰是真的聽得如癡如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眾人有江然的吩咐,能不入口,盡量不入口。

實在是避不開了,這才吃下去,反正還有江然給的解毒丹藥,縱然吃了一點,料想也是無妨。

果不其然,一直吃到現在,眾人都沒有感覺出半點異常。

長公主甚至覺得,江然這一次隻怕是真的鬧了笑話。

可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唐畫意‘厲天心’,忽然眼珠子微微發直,撲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宋大壯眸光一轉,哈哈大笑:

“看來這位厲老弟不勝酒力啊。”

“哈哈哈。”

江然也是‘醉眼朦朧’:“宋大哥這是招待的好酒好菜,且不說他了,縱然是我,這會也有了三分醉意。”

一邊說,一邊用手支撐著下巴,在宋大壯看不到的地方,對長公主使了一個眼色。

長公主悚然一驚。

這酒裏當真有問題。

‘厲天心’這是給他們打樣,讓他們知道該如何作偽。

當即戳了單聰一下。

單聰本來還聽江然講江湖,被自家姑姑一戳,正迷茫著,還想開口去問。

就見長公主揉了揉腦袋,撲通一聲,也栽倒在了桌子上。

這才恍然大悟。

好戲開鑼了!

當即也有樣學樣的趴了下來。

不過轉眼之間,田有方,吳笛,唐詩情,葉驚雪等人也紛紛趴下。

江然看了這一桌子人全都趴在了桌子上,不禁皺起了眉頭:

“宋大哥……你這酒……這酒……”

他舌頭似乎都不靈活了,說話有點大舌頭。

宋大壯的笑容卻一如既往的熱情:

“這酒如何啊?”

“這酒……好像……好像有點……不對勁……”

江然使勁晃了晃腦袋,忽然站了起來。

宋大壯嚇了一跳,趕緊往後一滾,嘩啦一聲響,桌椅板凳翻倒,待等宋大壯起身之後,這才發現,江然固然是站起來了,卻一步都挪不動。

隻是眼神裏逐漸醒悟了過來,他愕然抬頭看向宋大壯:

“你……你,竟然……在酒中做了手腳!

“你,為什麽要害我們?”

“哈哈哈。”

宋大壯朗聲一笑:

“旁人姑且也就算了,你的內功是當真深厚。

“這迷子厲害,你喝了這麽多酒,竟然一直到這會方才發揮了作用……

“果然是後生可畏,可是,憑什麽啊?”

江然腳步趔趄,咬牙看著宋大壯:

“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你什麽都不需要做,就能學會一身武功。

“憑什麽你能有這麽好的運氣,隨隨便便就能遇到高手灌頂?

“憑什麽我苦求多年,卻一無所得……

“你這樣的人,真是該死啊。”

宋大壯冷冷的看著江然。

江然瞪大了眼睛,好似不敢置信,最終身形一軟,直接躺在了地上。

宋大壯見此,總算是鬆了口氣:

“到底還是躺下了,躺下了就好……

“那人說,對他們這些人,繩索根本沒有意義。

“一旦得手,就得立刻去通知他。

“……希望,他不要騙我。”

口中嘟囔了兩句話,他便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門。

轉眼之間就不見蹤跡。

待等此人走後,原本趴在桌子上的長公主便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正好要瞥見了躺在地上的江然:

“他走了?

“本宮都已經做好準備,倘若他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誅他九族。

“沒想到,他竟然走了!”

江然撇了撇嘴:

“這地上有點涼。”

唐詩情說道:

“要不,你去炕上躺著?”

“那宋大壯回來以後,不得嚇死?”

江然好笑的說道。

唐畫意忽然嘿嘿一笑:

“要不咱們一會全都起來,藏在門後,然後關上房門。

“待等那宋大壯一進來……我們就‘啊’的一聲,你說能不能將他活活嚇死?”

“厲少俠……童心未泯啊。”

長公主想了半天,想出了這樣一句評價。

倒是吳笛難得的開口說道:

“這人用的毒不太簡單,不像是他能拿出來的東西。

“不過江大哥你說的沒錯,他背後果然有人……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麽人。”

“應該很快就知道了吧?”

葉驚雪說道:

“那人都出去找了,馬上就可以見真章。

“我們還有必要繼續裝下去嗎?”

“還是再等一等。”

江然說道:

“萬一來人太過小心,隻是讓個馬前卒過來,然後將咱們拉走呢……咱們這會一跳起來,就全露餡了。

“到時候還得嚴刑拷打,萬一對方敏銳,感覺時間不對,便逃之夭夭,那咱們該往何處去找。

“最重要的是,連這幫人是誰都不知道……太被動了。”

“會不會是青國的高手?”

長公主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屁股屎。

江然搖了搖頭:

“不太像……

“別猜了,一會就知道了。”

長公主則忽然發現單聰渾身顫抖。

忍不住問道:

“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沒事……小姑姑,我就是有點激動。”

單聰說道:

“我終於見識到江湖險惡了。”

“……”

長公主翻了個白眼:

“皇室更險惡呢,不然的話你爹至於讓你去江湖曆練嗎?”

“啊?”

單聰迷茫的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歎了口氣:

“別說話了,一會人就該來了。”

眾人當即不再言語。

而時間便也在這個過程之中逐漸流失。

不算太長時間之後,便有腳步聲傳來。

長公主聽得清楚,腳步聲隻有一個。

緊跟著就是宋大壯的聲音:

“看,全都躺下了。”

“恩,你做的很好。”

另外一個聲音響起的時候,便叫長公主心頭微微提起。

腳步聲隻有一個,那是說明自己隻能聽到一個。

另外一人武功極高,腳步聲自己捕捉不到!

而且,聽這人的聲音,倒並非是想象之中的那般桀桀怪笑的妖邪一流。

為何行這下作之事?

然後就聽到那宋大壯問道:

“既如此,那你答應過我的事情……”

“那是自然。”

另外一個聲音輕輕一笑,緊跟著長公主就聽到砰地一聲響。

宋大壯那不敢置信的聲音隻發出了一點點,便是身體倒地的聲響。

長公主偷偷睜開眼睛瞥了一下,發現宋大壯腦殼凹陷,是被人以重手法,直接打碎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