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的思維一下子被拉的很遠。

長公主曾經說過,百珍會是先帝創建,他尋找了一個最信得過的人,打造出了這一個紮根於江湖之上的‘錢袋子’。

這一點如果再跟長公主如今所做的事情結合在一起的話。

倒是形成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圓。

財富取之於江湖,再利用這財富,穩定這江湖。

而從這一點來看,百珍會自誕生之初,就跟其他的江湖勢力截然不同。

離國小春莊……這個門派江然不是第一次聽說過。

當時他施展冷月大·法,天龍神劍古希之和靜潭居士就曾經對此有過猜測。

他們舉例了不少絕學,當中便有小春莊的【嚴霜結庭蘭】。

可見這門武功,也擁有陰寒內力。

隻是江然不明白,他們身為江湖門派,何至於跑到別的國家,甚至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謀取了百珍會。

這是單純的想要為自己的門派,博得一些財富?

亦或者……他們是為了離國?

若是後者的話,那這離國江湖門派,是不是覺悟有點太高了?

身為江湖人,為了朝廷付出至此……這一點金蟬的這幫江湖武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再結合百珍會特殊的定位,此舉的意義,似乎更加非比尋常。

對麵這年輕人的身份則已經無需再想。

他必然就是血蟬中人。

捕風捉影了這麽長時間,總算是見到活著的了。

而從他的種種表現來看,長孫無極出身小春莊這件事情,他們也不知道。

還是今天晚上,麵對生死之危,長孫無極用出了看家本領,這才被此人窺破了來曆。

當然,這些事情都可以姑且往邊上放一放。

現如今江然這邊卻有點麻爪了。

他原本的想法其實挺好。

便是一場離間計。

實際上一直到血蟬屠戮百珍會,想要襲殺長孫無極,江然的計劃都是很平穩的在進行。

可如今長孫無極的身份被揭破,江然的這個計策反倒是有點難以推行。

作為一個多年潛藏在金蟬的離國高手。

長孫無極和金蟬堅守,尚且說的過去……卻又有什麽理由,跟江然聯手?

這裏麵,欠缺了一定的說服力。

江然抱著胳膊思忖的當口,就發現長孫無極的表情有些古怪。

一念之間,便已經有所明悟:

“這人是起了殺心了……”

而此時此刻,長孫無極眸光平靜,輕聲說道:

“我兩位師弟說的沒錯,今日既然已經落到了這般境地之中。

“金蟬之內隻怕已經沒有我的立錐之地。

“可縱然如此,我也沒有道理背信棄義……

“我小春莊弟子,死則死矣,豈能於他人**,卑躬屈膝?”

“師兄說的沒錯。”

李鏡上前一步,笑著說道:

“刀山火海,咱們三兄弟……”

話音至此,就見長孫無極忽然單掌往下一按。

掌風呼嘯間,便已經打在了李鏡的胸腹之間。

李鏡當即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給打的倒飛而去。

“李師弟!”

鶴天川臉色大變,猛然看向長孫無忌:

“師兄……你……”

長孫無極輕輕歎了口氣:

“鶴師弟是聰明人,該當知道,今夜之人你我難以力敵。

“若是負隅頑抗,便是隻有死路一條。”

“那又如何?”

鶴天川大怒:

“難道就因為這個,你就可以對李鏡出手?

“你難道……難道要枉顧門派對我們的教養之恩?

“你不要忘了,你這一身武功,都是誰傳授給你的……你,你豈能……”

“教養之恩?”

長孫無極哈哈大笑:

“這話說來,還真叫人想細細盤算一番。

“我自幼是孤兒,恩師將我收入門牆之中,我自然是滿心感念。

“可惜……他教養我不過五年。

“十五歲的時候,我便被他帶到了金蟬。

“為了讓我能夠順利拜入百珍會,他甚至親自捏碎了我的骨頭,毀了我苦修五年的內功。

“我於街頭行乞,足足兩年光景。

“當中見識過多少險惡人心?

“若是我還身懷武功,自然不怕……可是……那會我不僅僅不會武功,甚至雙腳還有殘疾。

“師弟啊……你說,這門派對我到底是有著什麽樣的教養之恩?”

“……”

鶴天川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隻是沉聲說道:

“當年派你來這裏的事情,是你自己同意的……”

“是啊,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說,你去離國百珍會臥底,取得他們的信任。

“放心,百珍會很有錢,你的日子過的不會差的。

“說這話的還是你信任的恩師,你覺得……那個孩子會如何選擇?”

長孫無極冷冷說道:

“他為何不說,隻要答應了,就得被人捏碎骨頭,毀了內功?

“他為何不告訴我,加入百珍會之前,需得吃很多的苦,經曆很多生死危機?

“你可知道,雨夜之中,沒有容身之地,也是會死的人。

“你可知道,那冰雪做飯的味道,又是何等的甘美?

“你又知道……餿水泔水當中,有哪些是可以吃,有哪些是不能吃的?

“師弟啊……你承師門大恩,對門派自然是情深義重,隻因為,為兄我經曆這些的時候,你和李師弟都在門內吃的好,睡得香,穿得暖,無需擔憂一旦雙眼緊閉,就再也無法睜開!”

鶴天川聽著長孫無忌的話,這才苦笑一聲:

“原來你早就對師門有所積怨……可為何,這些年來一直不提?”

“提他作甚?”

長孫無極淡淡的說道:

“這些年來的經曆告訴我,當你無能為力的時候,最好的選擇便是隨波逐流。

“所以,我聽話的加入了百珍會,也聽話的將他們引到了必死的陷阱之中。

“最後甚至配合師門,殺了顏令山……

“而顏令山也果然如同他們所想的那樣,將百珍會交給了我。

“這些年來,師門要錢,我就給錢,要人我就給人,要情報我就給情報。

“我任勞任怨,從未在人前有過一句抱怨。

“可師門對我又如何?

“我立下這般大的功勞,難道不應該早就傳授我更加高深的武功了嗎?

“三十歲前,我多少次書信師門,想要找個人過來接替我,我想要回到離國……

“可結果又如何?

“有功不賞,有請推辭,你叫我如何能夠對這師門繼續感恩戴德?

“不過……無妨,無所謂,師門到底還是師門。

“是我在這世上的一條退路。

“所以,當血蟬想要殺我的時候,我想都不想就跟你們回去。

“可是……當師門無法庇護我的時候,我自然也應該選擇舍棄他。

“人生在世,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選擇。

“我這一生的經曆告訴我,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遠比什麽師門大義更加重要得多!”

“說得好。”

胸前掛鎖的青年笑著說道: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聰明人。

“這樣吧,你殺了他們兩個人,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今後咱們得關係或許可以更進一步。”

“廢話。”

長孫無極冷笑一聲:

“若是不殺了他們,師門豈能饒我性命?”

鶴天川抬頭看向長孫無忌:

“師兄……你當真想要對我們狠下殺手?”

“鶴師兄……”

李鏡口含鮮血,咬牙看向鶴天川:

“咱們和他多年不見……他早就已經不是記憶之中的那個師兄了。

“你快走,我是不成了……但是還可以幫著你拖延一二。

“莫要……莫要叫我白死!!”

說到此處,他用盡力氣將鶴天川推了出去,緊跟著猱身撲上,衝向了長孫無極。

兩手一合,怒喝一聲。

隻見其身形淩空的當口,須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了銀白。

麵容更是在刹那間蒼老了好似十歲。

取而代之的,便是雙眸之中的精光驟然閃亮。

“秋……”

長孫無極眸光一起,長歎了口氣:

“沒想到你的【秋收訣】,已經修煉到了【納體藏虛】的境界。

“這是你多年苦修,一朝爆發,一旦施展,無論勝負如何,你都得死……”

“我……”

李鏡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臉色一沉。

猛然一揮手,掌中赫然已經多了一把飛刀。

“再我死之前,不許對我鶴師兄出手!!”

李鏡聲音森冷。

“那你就去死吧。”

胸前掛鎖的年輕人輕聲開口。

身形一步自長孫無極身邊越過:

“要快。”

“什麽?”

李鏡一愣,不明所以,為何這年輕人敢這般輕視於自己?

方才長孫無極不是已經將話說明白了嗎?

自己如今施展的開始秋收訣中的納體藏虛。

納體藏虛或許不好理解,其實便是開倉放糧,將體內積蓄下來的生命力和內力,一朝爆發,以歲月換修為。

如今自己不僅僅暫時內傷全無,更是內功深厚,遠比方才要強出不止一線。

然而此人……

想到此處他勃然大怒:

“安敢如此小看於我!我……”

話音至此,他步履一頓,整個人便好似被釘死在了當場一樣。

緊跟著,七竅之中皆有鮮血流淌出來。

這一步終究落下,整個人也死屍倒地。

長孫無極瞳孔一縮。

跟前那年輕人都是一愣:

“原來是有毒的……”

“你不知道?”

長孫無極吃了一驚,正納悶你既然不知道有毒,何以斷言李鏡必死?

而就在此時,轟然一聲炸響,直接炸碎了李鏡半截屍身。

熱浪吹拂,長孫無極感覺自己的頭發都被燒焦了。

用衣袖遮住頭臉,方才幸免於難。

再抬頭,就聽那胸前掛鎖的年輕人嘟囔了一句:

“好似放多了……下次得少點。

“你那個師弟怎麽跑的這麽快?”

下麵這句話是對長孫無極說的。

長孫無極一愣之下,這才連忙四處搜尋。

果然不見鶴天川的蹤跡。

一時之間,背後都起了一層的白冒汗。

鶴天川不能跑!

一旦鶴天川跑了,不僅僅是自己做的事情會傳到師門,師門不會放過自己。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自己也將會對血蟬失去利用價值。

那原本有的活命機會,也會瞬間消失。

必須要找到他!

他若是活,死的就是我。

心念至此,正要再找,忽然平地裏起了一陣風。

風走一線,刮得地麵落葉兩分,原本行於前掛鎖青年,猛然回頭。

倏然一掌探出,砰的一聲響!

鐵掌落下,正打在了一人的腦殼之上。

頭顱當場被打的四分五裂,屍體一卷,打著旋的飛了出去。

長孫無極眼角餘光瞥見,被打死那人的穿著和鶴天川一般無二。

可是……鶴天川何至於去而複返?

正要將這疑問提出,就見掛鎖青年臉色大變,身形一躍而起,兩手按在胸前大鎖之上,腳下連點,是想要脫身而去。

這一瞬間,他似乎根本就顧不上長孫無極的死活,也不在意鶴天川和李鏡的性命。

他隻想跑!

可是……來不及了。

那青年猛然一咬牙,雙手一轉,隻聽得哢嚓一聲響。

胸前的如意鎖已經變了一個模樣,形似車輪,卻又輕薄扁平。

他將此物高舉過頂,隻聽得嗤嗤嗤,嗤嗤嗤!

四麵八方之間,一道道光華流轉,全然不分南北西東,上下左右,那光芒所過之處,樹木千瘡百孔,地麵也是萬點深坑。

長孫無極反應過來的一刹那,又驚又怒,想要罵人,卻也來不及了。

雙手接連揮舞阻擋,然而嗤嗤嗤不過幾下的功夫,周身上下便已經是鮮血淋漓。

一個晃神,腦袋便是一震。

一個圓滾滾的血窟窿,就出現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屍體翻身跌倒……他想要活著,可終究事與願違。

轟轟轟,嗤嗤嗤,沙沙沙,嘶嘶嘶……

各種暗器嘶鳴的聲音糾結在了一處。

這當中,有些暗器之內混雜火藥,落到地麵便炸出大坑,落在樹上,大樹就攔腰倒下。

有些摻雜劇毒,染黑了一片泥土,枯萎了一捧青草。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叫人覺得震撼,而且光怪陸離。

而這一番綿綿不絕的光華流轉,持續了足足十息。

十息之後,一切風平浪靜。

原本想要脫身的年輕人則順勢落在了地上,周圍的樹木,草叢,地麵……全都時移世易,變了另外一番模樣。

地麵處處斑駁,處處深坑,周圍不知道倒塌了多少樹,淒涼景象觸目驚心。

年輕人站在當中,卻仍舊驚魂未定。

伸手去按胸前的巨鎖,然而手掌落下,卻是摸了個空。

猛然抬頭,瞳孔收縮。

就見一隻鐵掌已經到了跟前。

這一掌便好似天傾,淩空落下,萬物滅頂。

年輕人則怒喝一聲,一掌送出。

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

他當即發出了一聲悶哼,整個人接連後退三五步。

江然抬頭看了此人一眼,眉頭微蹙:

“就這?”

雖然能夠接自己一張而不死,而且還隻是後退個三五步。

可問題是,自己這一掌也遠遠沒到出全力的地步。

棄天月尚且能夠接自己一掌而不死,卻從未被老酒鬼放在心上。

如果血蟬全都是眼前這年輕人一般的武功,那有什麽值得在意的?

老酒鬼何必這般小心翼翼?

卻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過高估了這血蟬,還是說……另有原因?

年輕人不知道江然心中所想,隻覺得體內真氣亂竄,江然這一掌幾乎將他打的散了氣。

而此時,他抬頭看向江然:

“這是計……”

江然能夠出現在這裏,就必然不是巧合。

鶴天川方才不是跑的太快,而是被江然給擒下了,轉眼之間就給扔到了自己的麵前。

進行了第一次試探。

其後方才奪走了如意鎖,給了自己一掌。

而自己當意識到江然在這裏的時候,也是想都不想就將如意鎖激活。

卻沒想到,那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威力,卻傷不到江然一分一毫。

如今人就在自己麵前。

自己當如何處之?

心念至此,他反手一掌直奔自己天靈蓋。

然而下一刻,血光一閃。

一隻手掌就已經落在了地上。

“在我麵前,想死也難。”

江然輕笑一聲:

“既然知道是計,便應該知道,江某勢在必得。

“哪怕你當真死了,也要將你從九幽地府拽回來,問個明白,審個清楚!

“年輕人,我們換個地方如何?”

他言說至此,卻並未提人就走,而是碎金刀一轉,刀刃直接戳入了這年輕人的口中。

年輕人一愣之下,正想著幹脆用這把刀斬了自己的舌頭。

可這一念之間,一股巨力便在口中炸開。

他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巴,牙齒噴的就好似漫天花雨。

“聽說你們這樣的人,口中都喜歡暗藏毒藥,好叫被生擒的時候,可以立刻慷慨就義。”

江然笑道:

“打掉你滿嘴的牙,說話或許漏風,但至少保險。

“嗯……還有這個……”

還有哪個?

青年正想著,隻覺得四肢劇痛。

一低頭,雙腿和一條胳膊盡數被江然刀鋒斬斷。

誰能想到,他方才還意氣風發,麵對長孫無極三人圍攻,好似閑庭信步,一派的高手風範。

眨眼之間,卻已經淪落到了四肢具斷,宛如人彘一般,任人宰割,毫無扛手之力。

而江然看了一眼四周,則輕輕歎了口氣:

“這事,還是有點麻煩。”

想了一下,他從腰間拿出了‘省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