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的眸光瞬息千變。

隻覺得這一瞬間,體內所有的內息都被涅槃大丹所浸染。

而在這內息籠罩範圍之下,感官觸及之處,但凡心生恐懼的,便皆在掌握之中。

他忽然明白了唐詩情的武功奧妙之處。

便是牽動這股人心之中的恐懼。

讓人對她心生怯意,如此一來,便可以呈現於她的感知之中,從而掌握對方的生死。

這門武功之詭譎,可以說遠超江然之想象。

但是優缺點很明顯。

恐懼的便會將生死落入敵手,若是心中無畏,那就難以掌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真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也尚且還有拳腳可用,不至於達到那種無可奈何的地步。

“怪不得當時她人還沒出現,身上便散發出了駭人的氣勢……

“十分武功三分騙,都是算計啊。”

江然心中嘟囔了一句,卻對如今的情況也有些不太理解。

為什麽這戒惡和尚一句佛法無邊,竟然引得自己體內生出這般變化?

但現在顯然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抬眸凝望,就見戒惡戒名戒晦三僧麵現駭然之色,雖然強行控製自己的恐懼。

卻仍舊禁不住兩股戰戰,渾身發抖。

江然心念一動,這三個和尚的腦袋便忍不住開始朝著一個方向扭動。

哢嚓哢嚓哢嚓!!

隨著三聲響落下,這三個和尚便已經死在當場。

江然雙眸緩緩閉上,涅槃大丹的內息,這才盡數收入隱脈之中,再也不曾展現分毫。

看著地上這三具屍體,江然輕輕歎了口氣。

此番殺戮讓他心中覺得頗為不值。

三個和尚固然是冥頑不靈,話說到頭上了,仍舊是要不死不休,那江然便隻能成全他們。

可實際上,他們三個完全沒有必要死在這種地方。

不過江然行事素來果決。

既然立場不同,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

那就隻能分一分生死了。

不然還能如何?

束手待斃?

那更不是江然的作風。

而人都殺了,江然心中稍微感慨一下之後,也就不再多想。

方才涅槃大丹運轉之際,他也已經找到了秋世安。

當即轉身,朝著秋世安所在找去。

踢開了一扇門,就見這簡單的房間之內,秋世安正跌坐在地上,臉上仍舊帶著驚魂未定之色。

看到江然之後,他這才勉強站起身來。

臉上帶著笑容說道:

“少尊好本事……戒惡和尚這幾個,也算是大梵禪院裏的高僧。

“武功都是不弱,卻擋不住少尊神通。

“少尊,你看我如何?

“我一心向往魔教自在灑脫,想要就此加入魔教之中,希望少尊能夠收留。”

江然聞言一愣,就連身後的霜雪二人和長公主都是瞠目。

唯有王橫冷笑一聲:

“癡心妄想。”

“豈有此理,少尊尚未開口,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秋世安冷聲嗬斥王橫,繼而對江然說道:

“少尊聽我說,如今秋氏一族幾乎殆盡。

“唯有我保存了一部分勢力。

“少尊來到青國,定然是想要稱霸江湖,我這裏有一條妙計,正可以幫助少尊實現心願。”

江然眉頭一挑:

“說來聽聽。”

秋世安聽到這話,頓時感覺有門,當即心中稍微沉吟,開口說道:

“青國有四大世家,各個威震一方。

“另外,除了百木門,玄機書院以及大梵禪院之外。

“還有五門一派,統合起來便是六門兩院四世家!

“秋氏一族落到如今地步,我完全可以將這件事情推給大哥,少尊方才也聽到了我的那一番說法,對於旁人來說,多半是難分真假。

“我再做出悲憤之色,說有魔教高手在我秋氏一族生死存亡的當口,忽然闖入秋家。

“救走了被大哥‘帶走’的那個魔教高手。

“更是將我秋氏一族殺的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所謂正道,便是不管心中如何想法,但凡看到有人際遇淒慘,總是得同情一番。

“如此一來,我便可以輕易融入他們之中。

“而有此一招,也可以聲稱魔教想要一統江湖,重整殘部。

“從而激起江湖正道的敵愾之心。

“到時候他們必然統合一處,推舉盟主,和我魔教征戰!

“卻不知道,我身在正道,卻心向魔教。

“而我這身份,又是當之無愧的高層。

“不論對方有任何動作,我都可以跟少尊互通有無。

“屆時,少尊率領魔教大部設伏,我再將正道賊寇,引入包圍圈中。

“三番幾次之下,正道必然大損。

“最後少尊率領魔教席卷天下,一統江湖,指日可待!!”

“這家夥自稱魔教,叫的還挺順口的。”

長公主聽完之後,看了江然一眼:

“而且,也算是有勇有謀,雖然為人歹毒了一些,不過魔教嘛,歹毒一點好像也不是罪過?”

“你住口……”

江然伸手在長公主的眉心上戳了一下,繼而搖了搖頭:

“首先第一點,我從未說過要一統江湖。

“第二……魔教自我統轄之後,跟過去的魔教也將會大不相同。

“除非你們一心作死,否則的話,咱們最好還是相安無事。

“最後一點,你為人陰險毒辣,已經不融於我如今的魔教之中。

“畢竟,我們都很善良。

“好了,該說的說完了,勸你一句……你自裁吧。

“畢竟憑你的武功,動手是自取其辱,而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死在我的手裏。”

秋世安呆呆地聽著江然的話。

好似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之後,這才歎了口氣:

“何必如此呢?話說的這麽絕……我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打入這般泥濘之中。”

“少廢話。”

王橫上前一步:

“就憑你對本座所做之事,叫你承受六欲灼心之刑也不為過。

“少尊慈悲,許你自盡,你休要不知感恩。”

“哈哈哈哈哈!!!!”

秋世安忽然癲狂而笑: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魔教少尊,叫人自盡竟是恩賜。

“可惜……在下絕非束手待斃之人!!”

話音至此,他忽然一伸手。

嗖的一聲,一枚飛蝗石打出,卻不是打的江然等人。

而是打向了一側的燈台。

然而就在那飛蝗石即將落到燈台上的瞬間,江然伸手一撈,那飛蝗石頓時砰的一聲,炸成了齏粉。

粉麵子落在燈台上,自然什麽都改變不了。

原本已經做好準備,想要趁亂逃走的秋世安頓時瞠目。

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江然的一隻手已經到了跟前。

作為秋氏一族未來的族長,秋世安自然不會真的那般不堪。

其人一身修為,不在戒惡和尚之下。

當即足下一轉,便要施展神功。

然而江然五指破空而來,他一切武功尚未出手,便已經被這五根指頭壓得半點施展不得。

雙臂一架,卻一觸即潰。

兩條胳膊各自散開,江然一把直接攥住了他的脖子,內息一吐,內力封鎖住了他周身穴道,再一甩手,就扔到了王橫的腳下。

王橫順手將其拽開了起來,劈裏啪啦的二話不說,就在他的身上點了十幾個穴道。

江然則看了一眼那燈台,來到跟前兩根指頭稍微觸及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這裏麵藏著的是什麽人?”

這燈台是個機關。

應該可以控製這房間之中的一處暗門。

暗門之後有個呼吸聲,先前不在江然的感知之中,那他應該是未曾心生恐懼。

根據推測來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個人已經瘋了。

所以他不知道恐懼為何物。

秋世安方才打這燈台,顯然是想要將這個人放出來。

那種關口之下,這個人應該是能夠起到扭轉局麵的人物。

隻是秋世安沒想到,江然根本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

如今被王橫拿在手裏,他也沒有遮掩,隻是哈哈笑著說道:

“裏麵的……是我爹。”

這個答案其實在江然的預料之中。

可真的聽秋世安這麽說了,江然還是歎了口氣:

“魔教可容不下你這樣的一尊大佛。

“至少,我魔教還算是兄友弟恭,對待至親之人,遠遠沒有你這麽狠辣。”

看詩情畫意姐妹,就能看出一般。

而魔教魔尊往往是父傳子,這般傳承下來。

雖然過程之中,是否有過禪讓暫且尚未可知,但就目前來看,但凡子嗣之中有一個秋世安這樣的‘大孝子’,江家這一脈都傳不到江然的身上。

這一點,他可遠比魔教的人狠毒的多。

秋世安還不服氣:

“你堂堂魔教少尊,這種話也說的出口?

“魔教殺人練功,為了一門武學,更是草菅人命。

“你們這樣的人,無論用多麽惡毒的字眼來形容,都是不夠的。

“你以為,戒惡和尚他們為什麽對你們恨之入骨?

“任憑你舌戰蓮花,也要和你不死不休?

“正是因為你是這樣的魔教,所以他才會這般決定而已!

“隻可惜……你這少尊,似乎是有了什麽毛病。

“魔教便是魔教,你好端端的做什麽大善人?”

“有道理。”

江然點了點頭:

“把他的腿砍下來。”

王橫聞言想都不想,刀鋒一展,在秋世安都未曾反應過來之前,雙腿便被拆開。

劇烈的痛苦傳入心頭,秋世安卻放聲狂笑:

“沒錯,這才是魔教作風!

“你果然是魔教少尊!!!”

“這還沒完。”

江然說道:

“再把他的胳膊拆了。”

“是。”

王橫二話不說,又斬斷了秋世安的雙臂。

秋世安疼的腦門上都是冷汗,身形在地上蛄蛹著,好似蛆蟲。

就見江然來到了他的跟前,輕聲說道:

“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調查白露的底細,到底調查出了什麽東西?說來聽聽如何?”

“你……你堂堂魔教少尊,為何會對一個女人的來曆,這般在意?”

他說到這裏,也不知道如何想法,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難道也是金氏餘孽?”

雖然在這之前,江然就已經有所猜想。

然而秋世安這一句話出口之後,還是讓江然心頭一震。

繼而不免感慨,到底是自己運氣太好,還是厲天羽的運氣太好?

但他的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微微蹙眉:

“什麽是金氏餘孽?”

“……你不是?”

秋世安從江然的臉上看不出破綻,也顧不上仔細看。

四肢劇烈痛苦不說,隨著血液不斷的流淌,他的頭腦也開始發沉發昏。

他咬著牙說道:

“不是就算了,那個女人的來曆……你也休想知道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不是金氏族人。

“她……她另有來曆……

“她嫁給我大哥,也是另有所圖。

“隻可惜,隻可惜啊……一番算計,最終仍舊不免成了空。

“如今,秋氏一族落得這般下場。

“她又能指望誰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說到此處,勉強翻了個身,凝望著天花板,狂笑不止。

江然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從懷裏取出了兩個小盒子。

一個是止血生肌膏,一個是閻王怒。

雖然陳老伯的八苦神針更在閻王怒之上,但是這門針法內中細節繁複,江然學是學了,但還不敢貿然動用。

此時此刻,他先是用止血生肌膏給秋世安止血。

葉驚霜和葉驚雪都是眼裏有活的,眼見於此,就跟江然取了藥膏,幫忙敷藥。

長公主養尊處優慣了,便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坐下。

隻是她看了看那燈台,心中泛起疑問,就問王橫:

“他們不學內功,隻學披星天魔斬這樣的外門功夫,為什麽會精神錯亂?變成瘋子?

“這種事情,可以逆轉嗎?”

王橫納悶的看了長公主一眼。

江然的易容,隻是大概的意思一下,但是長公主確實是麵目全非。

王橫雖然在錦陽府的時候,曾經暗中見過她,此時卻是完全認不出來。

這會心中不禁納悶,臉色也有點難看:

“你是哪個?

“少尊都沒坐下,你竟然這般大馬金刀,如此不知尊卑?”

“……”

長公主差點沒氣死。

不知尊卑?說的是自己?

她怒視江然:

“他說我不知尊卑!!!”

“你知道?”

江然納悶的回頭。

“……”

長公主想要和江然拚命。

江然則笑了笑,對王橫說道:

“不可無禮,這位是金蟬長公主,單玉蟬。”

王橫聞言一愣,繼而點了點頭:

“原來是長公主……可縱然是長公主,在少尊麵前,也不該這般放肆。

“不過……”

他說到這裏,心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態度頓時緩和很多,便笑著說道:

“長公主容稟,披星天魔斬乃是我問心齋絕學。

“想要修行這門武功,需得先修陰冥問心錄。

“唯有陰冥問心錄有所小成之後,問過本心,確定心中大定,方才可以修煉披星天魔斬。

“否則的話,一旦修行披星天魔斬,將會被招式之中的各種魔念所牽動。

“走火入魔,乃是板上釘釘。

“而他們利用其他內力運轉披星天魔斬,也會導致經脈扭曲。

“這一過程,是不可逆的。

“所以,秋氏一族……沒救了。”

長公主聞言嘖嘖讚歎:

“這魔教的武功,當真邪性。”

“我魔教的武功,確實是詭譎至極。”

王橫說道:

“但隻要循序漸進,便不會有大的差錯。

“就算是血鼎真經那種以人命修煉的武功,隻要按照步驟,也不會走火入魔。

“最怕的是一知半解,更怕行差踏錯。

“秋世安暗中將我囚禁到這秋氏一族之中,想要利用我學會披星天魔斬。

“這般自尋死路的做法,我也實在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隻是此人這般狠辣,竟然將這披星天魔斬,傳授給了全家,這一點,就連我也意想不到。”

秋世安在江然的一番救治之下,這會也沒有昏迷,聞言還開口說道: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可住口吧。”

江然白了他一眼,看血止的差不多了,就分下閻王怒給葉驚霜和葉驚雪,還提醒她們:

“別沾染到手上,這東西可以擴大感官。

“一旦沾染,酸疼麻癢這樣的感覺,可以擴大百倍,叫人生不如死。”

霜雪二人紛紛點頭,尤其是葉驚雪,也算得上是駕輕就熟了。

先前就跟著唐畫意他們一起給人彈腦瓜崩,雖然那會一開始的時候,她有點猶猶豫豫的。

但是後來,她也樂此不疲。

倒是秋世安聽到這話,臉色忽然一變,他已經勉強接受了現如今的痛苦。

可原來這隻是一個開始?

而就在江然等人正在這邊炮製秋世安的時候。

被他們留在大公子院子裏的白露,抱著孩子一步一步的朝著厲天羽走去。

隻不過,厲天羽坐在屋頂上。

這是他的習慣,站得高看得遠,他總是警戒性很強。

白露就站在牆根下麵,抬頭看著他。

良久無言。

到底是厲天羽忍不住低頭看了她一眼:

“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你能……幫我上去嗎?”

白露輕聲說道:

“我不會武功,還抱著孩子,就算是架著梯子,我也很難上去。

“你能……幫幫我嗎?”

厲天羽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隻是低頭看著這個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何,拒絕的話,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口。

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飛身落地,口中道了一聲‘得罪’,繼而拿著她的肩膀,帶著她淩空而起。

待等落到屋頂之後,他這才想起,這女人沒來由的,為什麽要上房?

再回頭,想要詢問,就發現白露不知道什麽時候,眼角多了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