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覺得眼前這個府尹大人很不正常。
如今大約已經是四更天……換到前世,這會至少也是半夜兩三點。
這位府尹大人竟然好似變魔術一樣的,從床底下拽出了一個大箱子。
手腳麻利的擺上了一桌子的火鍋?
當然,這個時代這玩意不叫火鍋,叫古董羹。
可問題是,這大夏天的吃這玩意,真的沒問題嗎?
還有,誰家府尹在床底下藏著這麽多的吃的?
這玩意肯定不是給自己準備的……這人,到底得多喜歡吃?
府尹大人則是無比熱絡,拿著一個小碟子,遞給江然:
“吃,有什麽事情,邊吃邊說。
“天大的事情不耽誤吃飯,吃飽喝足,人才算是活著。”
江然接過了碗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劉師爺。
“別看他了。”
府尹大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一把年紀了,大晚上吃肉,再要了他的老命。”
“也罷。”
江然一笑:“喝酒?”
“有好的?”
“玉翠樓的竹葉青。”
“二十年?”
“十年。”
“也行。”
府尹大人哈哈一笑,拿著一個碗放到了江然的跟前:
“滿上。”
江然拿酒葫蘆給他倒了一碗,看著酒水流淌,還有點心疼。
“你……小氣!”
府尹大人一臉難受:
“倒倒倒,哎,多倒點!”
“夠了夠了,差不多了,大人日理萬機,得保重身體,飲酒誤事啊。”
江然趕緊把酒葫蘆收了起來,總感覺有點後悔提這個事。
“哼……酒都不倒滿,也不怕得罪了我,治你得罪。”
府尹大人白了江然一眼,抓起酒碗,滋了一口,這才看向了那箱子裏的顧莫聲:
“他怎麽落你手裏的?”
江然看了看鍋裏的肉,問了一句:
“這什麽肉?”
“一隻肥羊。”
江然這才捯了一筷子,放在自己的碗裏,沾了點麻醬卻沒往嘴裏送。
而是將自己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府尹大人一邊聽,一邊把鍋裏的羊肉片挑出來,卷著麻醬往嘴裏塞,吃的那叫一個氣吞山河。
待等聽完之後,他點了點頭:
“所以,你跑來找我,是為了讓我想想辦法,瞞住飛雲寨的耳目?”
“大人果然英明。”
江然點了點頭,這才吃了一口羊肉,確實挺香。
府尹大人則是微微沉默,端起酒碗,一口一口的滋溜著。
半晌之後,他搖了搖頭:
“不行。”
江然也不意外,微微一笑:
“大人在怕什麽?”
“本官怕什麽……你不知道?”
府尹大人抬頭看了江然一眼:“你若不知,今夜便不該來。”
“果然如此……”
江然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萬掌櫃弄這英雄會,是在大人的默許之下,或者,他這麽做,本就是出於你的授意?”
府尹大人咧嘴一樂,看了江然一眼:
“想到了什麽,說來聽聽。”
江然沉吟了一下,吐出了八個字:
“蒼州如籠,請君自來。”
劉師爺臉色頓時一變,發現府尹大人正好看他,連忙搖頭:
“屬下……屬下可什麽都沒說。”
“哈哈哈哈!!”
府尹大人頓時哈哈大笑:
“誰往你身上賴了?自作多情!”
隻是這話說完之後,他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到底瞞不住有心人……你來蒼州府不過幾日時間,便已經看出了本官的打算。
“李飛雲不是尋常人物,這一局懸了啊。”
江然默然的攪拌手中的麻醬。
眼前這位府尹大人,自打上任以來,便是應付了事。
程即墨說他不作為,實則並不是……處於這樣的一個位置,聯想到蒼州府這數年之間的變故。
他的不作為,便是一種保護色。
唯有自己留得性命,方才能夠大有作為。
而這樣的一個人,眼看著萬掌櫃的玩這一出英雄大會的戲碼,豈能視而不見?
更有可能,便是想要借此,釜底抽薪,徹底解決掉飛雲寨的這顆釘子。
所以,今夜江然來找他,目的本就不是單純為了解決顧莫聲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並不好解決。
有人盯著落日幫,稍有差池,便會打草驚蛇。
最好的辦法,是將落日幫徹底鏟除。
可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
而且一旦動手,就得以雷霆之勢碾壓而過。
哪怕是被李飛雲的手下察覺到了什麽,一時半會也弄不清楚當中玄機。
這……豈是易事?
而但凡李飛雲有所察覺,那這已經張開的蒼州籠,隻怕誰都請不過來。
這也是為什麽,府尹大人不答應江然的理由。
畢竟,倘若隻是顧莫聲連帶著那幾個人失蹤了,這事情尚且還有其他的可能。
可若是連整個落日幫都沒了……前有青河幫,後有落日幫,李飛雲心中豈能沒有顧忌?
而一旦讓他知道這件事情是府衙動的手。
那先前的戲,可就全都白唱了。
但落日幫的事,其實還隻是一件小事。
現在最讓府尹大人覺得為難的是,倘若李飛雲不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白癡。
隻怕從最初的時候開始,人家就已經看出了他這邊的端倪。
想到這裏,江然微微一笑:
“大人……你想沒想過,李飛雲或許從來都不在意,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無所作為。”
“你想說,他有恃無恐!?”
府尹大人眉頭一挑:“他憑什麽?”
“大人可還記得,我先前說過什麽?”
“你是說……”
府尹大人將目光從江然的身上收了回來,落到了顧莫聲的身上,若有所思:
“有道理……
“劉師爺!”
“屬下在。”
“拔了落日幫。”
“是……啊?”
劉師爺一愣,猛然抬頭:
“大人您說什麽?”
“實在不行,你回家養老吧。”
府尹大人看了劉師爺一眼。
“不是……”
劉師爺連忙說道:
“這事情非同小可,這般……這般輕率……會不會有些……”
“輕率嗎?”
府尹大人說道:
“那動手的時候,穿上夜行衣,蒙上臉。
“不可用帶有官府標記的兵器……殺人之後,立刻離去。
“就好像,青河幫那樣,讓落日幫,消失的幹淨一點。”
“這……”
劉師爺很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但看了江然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大人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