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已經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一旁的唐畫意則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摸出來了一把瓜子。

唐天源沏好茶,給江然倒了一杯,唐畫意端著茶杯恬不知恥的在唐天源跟前筆畫。

唐天源瞪了這寶貝女兒一眼,還是給她倒了一杯。

奇蘭姑娘的故事顯然不算太短。

江然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吳笛本以為這隻是一個讓自己社死的故事……沒想到,還牽連出了萬蠱血池,以及萬蠱噬心之刑。

這是笛族之中最可怖的刑罰。

除非是犯了天大的錯誤,否則的話絕對不會落得這般境地之中。

而奇蘭姑娘看向吳笛的眼神,卻滿是玩味之色:

“做了什麽?”

說到此處,她看了江然他們一眼,繼而說道:

“因為我和我的兄長,與魔教結交……”

“……”

吳笛臉色一黑。

也忍不住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啞然一笑:

“真可怕,原來和魔教結交,對於笛族來說,竟然這般可怖。”

“所以,我倚老賣老,你叫我一聲奇蘭姨應該不算過分。

“我勸你一句……盡早和這個人劃清界線。

“這魔教中人,卑鄙無恥。

“尤其是他們姓江的,從上到下一個有良心的都沒有……

“我為他身受萬蠱噬心之刑,他卻高高興興的成了親,和自己的新婚夫人親親我我。

“沒幾日的功夫,竟然便有了孩子。”

江然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顯然她口中所謂的孩子就是自己,而那個沒良心的姓江的……多半指的便是江天野了。

本以為自己這個便宜老爹,應該是一個女頻裏的苦情男二,最終因為陰差陽錯,方才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女主角。

卻沒想到,這苦情男二,也不是很苦情啊。

這奇蘭姑娘的容貌,雖然被毀了一半,但是從另外一半來看,年輕的時候,也絕對是個美人。

“咳咳……”

就在江然這邊胡思亂想的當口,唐天源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說道:

“奇蘭姑娘口下留德。

“昔年魔尊和你之間,一直以來都是清清白白。

“您是他至交好友的妹妹,他也一直將您當成親妹妹來看待。

“今日您所施展的【流心掌】,便是他親自傳授。

“這掌法乃是魔尊自創,素來無第二人會使,他能夠將這掌法傳授給您,足以說明他對您是關愛有加。”

“關愛?”

奇蘭姑娘慘笑一聲:

“我寧願他不要對我溫聲細語,不要對我這般關愛有加……

“如果那樣的話,我也不至於彌足深陷。

“一邊對我百般柔情,一邊卻告訴我心有所屬,非她不娶。

“卻是將我當做了什麽?”

江然下意識的從唐畫意的手裏抓來了幾個瓜子吃了起來,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穿越之前,正坐在沙發上看狗血電視劇。

不過其實從某些方麵來說,奇蘭姑娘的話沒錯。

對一個姑娘溫聲細語,百般柔情。

當姑娘對他產生誤會之後,卻又告訴她,我不是喜歡你,我喜歡別人……這輩子非她不娶,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這確實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唐天源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方才苦笑一聲:

“魔尊對您的愛護,是因為您是他至交好友的妹妹。

“對您,他總不可能是冷言冷語,拒人於千裏之外。

“因此讓您誤會……著實是,唉,讓人始料未及。”

“……這話倒也說得。”

奇蘭姑娘看著唐天源,冷冷說道:

“可是,當我即將身受萬蠱噬心之刑,千裏傳書,盼他前來相救的時候。

“他又在何處?

“你說他將我當成親妹妹一般愛護。

“為何能夠這般狠心,對我視而不見,見死不救?”

唐天源眉頭緊鎖:

“這件事情確實是古怪……魔尊的一應書信,皆由我代傳。

“卻從未見到姑娘的暗記。”

“現如今,又說從未見過了?”

奇蘭姑娘哈哈大笑:

“你魔教中人,顛三倒四,今日說來言之鑿鑿,明日問起,又裝傻充愣。

“當年江天野收到我的來信之後,甚至還給我回了一封書信。

“言稱魔教事務繁忙,無心理會我這區區小事,讓我好自為之!

“當中一言一句,奇蘭銘記於心,半個字都不敢忘卻。

“如今,你唐天源卻大言不慚,說什麽他從未收到過我的書信?

“即如此這回信從何而來?”

唐天源呆了呆,一時之間眉頭緊鎖,輕聲說道:

“如此說來,這件事情之中,隻怕會有一些誤會。”

江然則輕輕點了點桌子說道:

“其實我不了解你們口中所說的那個人……

“但如果是我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畫意就在一邊嚴肅接茬:

“如果是他的話,現在你就是他的姨娘了。”

奇蘭一愣,稍微反應了一下,方才明白了唐畫意的意思,忍不住啐了一聲。

江然也是黑著臉瞥了她一眼,然後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無論魔教是否事務繁忙。

“都必然親自走一趟笛族。

“論武功,論勢力,我魔教都不會若於你們笛族。

“我對你既然疼愛有加,又有什麽理由不去救你?

“所以……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當年那封信,根本就沒有送到他的手裏。

“而他,也根本就從來都沒有給你回過信?”

“少尊的意思是,有人中途截下了這封信?”

唐天源當即恍然:

“此人如果能夠截下給魔尊的信,那想來也是我教中人……

“對於魔尊的字跡,必然熟悉。

“想要利用魔尊的口吻和筆跡,寫一封回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問題是,這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然也不給奇蘭姑娘開口的機會,自顧自的和唐天源討論了起來:

“這般大費周折,必有所求。”

“求的無非就是奇蘭姑娘和其兄長的用蠱之能。”

唐天源說到這裏,看了奇蘭姑娘一眼:

“奇蘭姑娘,當年你和你的兄長是如何脫困?

“倘若是為人所救,卻不知道是什麽人出的手?”

奇蘭姑娘坐在那裏,聽著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心中隻覺得生出了巨大的憤怒:

“你們是想說,救我的人,才是真正害我的人嗎?

“你們……你們當真險惡至極!!”

“這江湖人心本就險惡……看待任何事情,都不能僅僅隻是從表麵來看。”

江然笑了笑:

“我猜,當年救你的人,不會是別人。

“正是君何哉吧?就算不是他,也是他的人……

“而你因為得到了一封假的回信,對江天野可謂是恨之入骨。

“所以……當年君何哉於江天野的行囊之中,放下的蠱毒……是從你的手中得來的?”

他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了起來。

眸子裏的波瀾,多少有些複雜。

江天野當時那一行,可謂是聚集了魔教最強的戰力。

除了一個渡魔冥王因為和江天野有些嫌隙,未曾和他一道之外,其他人都跟在他的身邊。

也正是這一役,讓魔教又一次分崩離析。

江天野和青央夫人慘死……江然輾轉流落,被老酒鬼找到,一路走來方才有了今時今日。

從如今再看過往,君何哉不臣之心早就已經有所端倪。

隻是江天野從未發現……

“是有如何?”

奇蘭姑娘哈哈大笑:

“他負心薄幸也就算了,他還見死不救。

“枉費我一片癡心,卻是寄托在了狗的身上……我容貌盡毀,這一生已經沒了指望,苟且偷生於世,總不能叫他也稱心如意!

“所以,他該死!”

江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如果說,這一切真的是有人從中作梗,你還覺得他該死嗎?”

“從中作梗……”

奇蘭姑娘的麵皮在蠕動,半張臉上的疤痕更顯猙獰。

她的牙關緊咬,強忍著心中恐懼,用濃烈的憤怒嘶吼:

“不可能有什麽誤會,絕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

“不會就不會……你吼什麽?”

江然搖了搖頭:

“你越是這般嘶吼,越是說明心中恐懼。

“你在害怕……如果這一切真的是被人利用了,你該如何是好?

“奇蘭……前輩。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如果你當真為人利用,那這件事情也不該算在你的頭上,而是算在謀劃之人的頭上。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嗎?”

奇蘭姑娘再一次一語不發。

江然也沒有逼迫她,今天能夠聽到這麽多,已經算是可以了。

吳笛見沒人說話,便靜靜的看了江然一眼:

“江兄……待等所有的事由全都結束之後,這個人,可以交給我嗎?”

既然奇蘭是笛族的人,自己也是笛族的人。

那吳笛還是想要自己來處置這個人。

江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正要搖頭。

奇蘭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樣……吳笛來處置她,有害無利。

可不等這話出口,就聽奇蘭姑娘冷笑一聲:

“怎麽,你想要將我送到族內,再一次嚐試萬蠱血池的滋味嗎?”

“我族內從未有過不可和魔教相交的族規……”

吳笛的情緒不變,隻是輕聲說道:

“魔教在我族看來,固然是離經叛道,卻也井水不犯河水。

“你和魔教之人糾葛雖然極深,但族長就算是知道了,勸你也不回頭,大不了就將你逐出笛族……沒道理會施這般酷刑。”

奇蘭姑娘沉默了一下,忽然一笑:

“不愧是在我懷中拉過屎的……”

“……”

吳笛臉色一黑。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我以後還見不見人了?

就見奇蘭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

“多嘴問你一句,你和老族長的關係如何?”

“……族長對我,自然是親厚至極。”

“親厚……”

奇蘭姑娘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的本命蠱是什麽?”

“……和你有什麽關係?”

吳笛眉頭緊鎖。

江然忽然心頭一動:

“告訴她。”

吳笛微微沉默。

本命蠱往往不能輕易告訴別人,否則的話極有可能被人針對。

不過既然江然讓他說,絕不會是無的放矢。

因此沉吟了一下之後,他輕聲說:

“七節蠱。”

江然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之後,方才明白了過來。

而奇蘭姑娘則瞬間明悟,緊跟著眉頭緊鎖:

“七節蠱……蝶蠱,蝶在竹前。

“你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回到笛族了?”

“……你怎麽知道?”

吳笛又是一愣。

“我不僅僅知道你很久沒有回去了,而且我還知道,和你一同成長起來的,還有一個人的本命蠱,應該是蝶蠱。

“七節蠱是竹蠱。

“蝶在竹前,再往上,便是寒鑠的蜂蠱……

“蜂蝶竹,他快要成了啊。

“看在你小時候在我懷裏拉過屎的份上,你奇蘭姨勸你一句,別回去了。

“今後如果有笛族的人來找你,你最好見都別見。

“這姓江的不可信……你最好是另謀生路。

“另外……如果本命蠱是蝶蠱的人,還活著的話,你見到了一定要告訴這個人,盡快離開笛族。

“免得,死於非命。”

這一番話出口,前半段的時候,吳笛還覺得莫名其妙。

待等最後一番話出口之後,他渾身上下已經滿是雞皮疙瘩。

他的手指頭都禁不住微微顫抖:

“你……你在說什麽?”

“言盡於此,小屎球,聽話。”

奇蘭姑娘說到這裏,便住了口。

“你到底在說什麽?你怎麽知道蝶蠱的主人死於非命?

“你……你是不是認識阿那?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奇蘭姑娘不說話了,吳笛卻不能就這麽算了。

他的情緒也少有的激動了起來。

奇蘭姑娘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阿那是誰?你這般激動……是了,這麽看來,蝶蠱已經死了。

“你和這個人關係很好?”

“他們是青梅竹馬。”

江然輕聲說道:

“那個姑娘叫阿竹,本命蠱就是蝶蠱……

“後來她死了。

“是被同族的另外一個人殺的……吳笛離開笛族,便是為了追殺那個人。”

奇蘭姑娘抬頭看了吳笛一眼,眸子裏有些憐憫:

“可憐的孩子……被人騙的團團亂轉……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阿那是誰,但是,殺了蝶蠱的人,絕對不會是他。

“當今世上,老族長不會讓任何人殺了蝶蠱,也就是那個阿竹。

“隻有他可以。”

“這不可能……”

吳笛趔趄後退兩步:

“你……你在說什麽?

“老族長為何要殺阿竹?

“這沒有道理啊!!”

“阿那殺阿竹,不也沒有道理嗎?”

江然在一邊默默地點了一句。

吳笛豁然看向了江然,仔細看他臉色,他瞳孔逐漸有了變化:

“江兄……你,你是不知道什麽?”

江然擺了擺手: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不過現如今似乎都能夠找到答案。

“奇蘭前輩……這位老族長為何要殺害同族之人?他想要做什麽?”

“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奇蘭冷笑。

“吳笛是我的朋友。”

江然說道:

“為他弄清楚真相,便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更何況,根據我的猜測,以及你剛才的那番話……

“恐怕不久之後,笛族就會找上門來了。

“所以多了解一些,總是不錯的。”

“姓江的什麽時候開始長良心了?”

“姓江的一直都有良心,沒良心的是那些被人騙了兩句,就開始信以為真,然後狠下毒手的人。”

“你!!”

奇蘭姑娘大怒,這話根本就不是陰陽她,就是點著名的罵她。

江然淡淡的說道:

“事到如今,隻怕你也不敢確定,自己一直所堅持的到底是對是錯。

“更擔心自己幫錯了人……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但是奇蘭前輩,我勸你一句。

“有些時候,渾渾噩噩的活著,不會幫你逃避現實。

“真相也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到了那個時候,你又能躲在什麽地方繼續逃避?”

“住口!!!”

奇蘭姑娘緩緩閉上了眼睛,並沒有就江然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沉聲說道:

“老族長……他是想要成神。

“成為所謂的萬蠱之神。

“而且,蝶蠱既然已經死了,那按照山洞裏記錄的東西來看,他應該快要成功,或者是快要死了吧。”

“成神?”

吳笛忽然笑了:

“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麽呢……原來是這般的無稽之談。”

“是啊,無稽之談。”

奇蘭姑娘靜靜地說道:

“我也覺得這是無稽之談,這世上不可能會有成神法。

“而且,他的法子殘忍的毫無人性。

“寒鑠當年……便是在我和哥哥的眼皮子底下,被他的本命蠱吃的隻剩下了一個腦袋的。

“雖然當時我們沒有被他發現,可很快我們就被他以和魔教結交為由,打入了萬蠱血池之中。”

“隻剩下了……一個腦袋……”

吳笛感覺腦子裏轟然一聲巨響。

阿竹也是隻剩下了一個腦袋。

阿那的笑容,阿竹的慘狀,老族長的叮囑,接連浮現在腦海之中。

他輕輕搖頭: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他猛然抬頭看向了江然,用一種求助的語氣說道:

“江兄,這不是真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