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如今,已經徹底陷入兩難之境。

“退無可退,背後便是我金蟬疆土,豈能相讓半寸?

“進無可進,我等固然是用盡一切手段,自北道線天禦關做起始,結合厚常關,玉珞關,嘉盛關,長青關等十餘座關口,綿延八百裏邊境畫一道線,抗擊四國聯軍。

“可是……想要將其擊退,無異於癡人說夢。

“實則,要不是他們另有所圖,我邊境防線,隻怕早就已經失守。

“再這般下去……該當如何是好?”

天禦關大將軍府,三軍統帥薑妄眉頭緊鎖,一張碩大的國字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而今日這將軍府內,除了各路武將之外,還有一群江湖好手。

青源麵色慘白,坐在當中有些坐立難安。

這一場戰役真正開始的時間,便是自他被一劍無聲劍無生帶回來之後。

待等他徹底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四國便同時吹起了衝鋒號角。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交鋒。

實則自開戰以來,金蟬國內的百姓便很是振奮。

在這之前,他們都已經絕望。

君王無道,勾結魔道,放任魔教禍害蒼生。

四國聯軍形成巨浪,憑借金蟬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夠螳臂當車?

自開戰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可戰至此時,金蟬將領卻是沒有讓這四國軍隊越雷池一步。

這對他們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這說明,金蟬軍隊勇武無雙。

就連四國聯手都無法一舉攻破,反倒是在邊境不斷的掙紮。

連番攻勢之下,全無建功。

若長此以往,說不定金蟬還有扭轉乾坤之能。

到時候,便是金蟬征戰四方,開疆拓土之時。

畢竟他們已經做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那多做幾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似乎也沒有那麽不可思議。

但是青源他們卻很清楚。

不是四國軍隊打不進來,而是有人不讓他們打進來。

自開戰以來,每當四國聯軍想要發起衝鋒,便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消息泄露。

讓金蟬這邊早有防範。

亦或者每每在即將破城的時候,對方就有各種問題發生,導致不得不暫緩攻伐。

從而給了金蟬這邊喘息之機。

一次兩次是意外,是巧合,可這巧合意外的次數多了,那就全然不是巧合意外了。

這是有人蓄意為之。

更有甚者,很多時候,消息便是直接被送到了將軍府。

薑妄是自武威候被江然斬殺之後,臨危受命的三軍統帥。

麵對當前局麵,他明知道這情況不對勁,卻又不能不依賴這頻頻發生的變故,以及出現在了他書坊之內的消息。

此舉是飲鴆止渴,卻又無可奈何。

青源先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對方利用此戰關節所在,布置了陣法,想要塑造一位絕頂高手。

這等情況之下,若是不聽從消息,不寄希望於那些意外。

金蟬便會國破家亡。

故此,哪怕是飲鴆止渴,那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憑他們的本事,想要一戰而勝,那不可能。

明知道情況不對,想要退場,卻偏偏也退不了。

那唯一能做的,便是堅持。

可這麽堅持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

每一次戰亂之後,城中都會消失許多熟悉的麵孔……此戰的維係,乃是用性命添的。

是無數將士,以自己的鮮血,將他們留在了這裏。

更有甚者,就連這些犧牲的將士,也將會被人所利用。

再這麽下去,真的讓天上闕以此塑造了一位通天徹地的大高手。

金蟬仍舊是危矣!

心中各類念頭,越想越是覺得難受。

青源忍不住歎了口氣,一股無力的感覺油然而生。

場內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薑妄沉聲開口:

“為今之計,諸位可有辦法助本將退敵?”

眾人各自沉默不語。

哪怕是場內的軒轅一刀等人,也是各自無言。

他們的武功雖然高人一等,可麵對這千軍萬馬,除了江然那種通天徹地的大高手之外,憑他們的本事很難於場內扭轉什麽局勢。

軒轅一刀雖然接到了江然的來信。

可對於當前的情況,也於事無補,信中的內容也很簡單。

就一個字……等!

可等什麽啊?

軒轅一刀不明白,不理解……卻也隻能聽命行事。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間,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國師求見!”

“師父!?”

青源心頭一跳,猛然站了起來,朝著門外看去。

果然就見到道缺真人正舉步而來。

不過這老頭現在的情況看上去也不太好……

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鶴發稀稀拉拉,童顏數日沒洗臉。

一邊走,還一邊捏著胡子,渾身上下充斥著那麽一股子暴躁。

“師父。”

青源趕緊迎了上來。

“坐下坐下!

“你這個逆徒……臨了臨了,貧道我眼瞅著就要駕鶴西去,功德圓滿了,你偏偏給為師出難題。

“這破東西,到底是誰研究出來的?”

他拿著一張軟皮輿圖,一甩手扔到了沙盤之上。

就聽到身後又有一個聲音傳來:

“這是什麽話?”

再看,就見唐員外,廖俞賢等人也自門外走來。

隻不過他們幾個人的情況看上去也不太好。

最直觀之處就在於,唐員外明顯瘦了一大圈。

肚子都沒有那麽圓了,員外的氣質少了許多。

不過他此時還是怒氣衝衝:

“這怎麽能是破東西?這是我魔教前輩,多少個日日夜夜,殺了不知道多少人,放了不知道多少血,消耗了不知道多少條人命,方才驗證出來的東西。”

“……你好意思說?你們這群歪門邪道啊。”

道缺真人氣哼哼的將那軟皮輿圖展開。

當中所繪製的,正是金蟬外圍呈輻射狀的一圈。

線路交錯,溝壑縱橫。

其中不少的位置,都被他們用紅色的顏料做了標記。

“這是?”

軒轅一刀站起身來,看向了道缺真人。

道缺真人摸著胡子說道:

“這就是戰場之中的那幾個陣法的核心所在。

“不過具體的情況,得讓他跟你們說。”

說話之間老道士將身後的唐員外又給讓了出來。

唐員外皺著眉頭白了道缺真人一眼,這才說道:

“根據青源道子提供的半部陣圖,我們已經將他們這完整的陣法推演了出來。

“這陣法乃是我魔教失傳已久的【忘川血河陣】。

“這門陣法於江湖上單打獨鬥用處不大……可若是用在戰陣之中……”

他微微頓了一下這才說道:

“這陣法藏於地下,發揮作用卻在地表。

“可以通過地脈,地勢,讓人的傷勢難以愈合。

“本來不致死的傷勢,也會讓人一直流血,最終流血而亡。

“故此名為血河。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不眠不休的整理。

“我們已經將陣法的脈絡整理清楚。

“這些紅色標記之處,正是他們鮮血匯聚之所,可以稱之為藏血之地。

“也必然會有他們的人在這裏等著,好利用這些鮮血和剛剛死去的死氣修煉武功。

“如今尚且不知道他們想要借此修行哪一門神功。

“可無論是哪一門,都必然非同小可。

“決不能叫他們成事。

“不過這陣法太大,必然不如幾人成陣的小陣那般容易操控。

“所以,如今便是咱們的機會。”

“唐員外,還請明言。”

薑妄站起身來抱了抱拳。

唐員外則擺了擺手:

“其實想要破陣,也很簡單。

“將軍給咱們準備火藥,趁著夜黑風高之時,咱們糾集一群高手,兵分數路,深入陣法地道之中,炸毀當中關節。

“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地貌一變,整個陣法都得發生更改。

“此陣難成,想要再修複此陣,至少三年起步。”

薑妄聞言行為大喜過望,而是沉著的點了點頭。

顯然還有疑慮。

青源道子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將軍是在擔心,一旦此陣破了,天上闕的目的失敗。

“那咱們的防線,必然會被四國聯軍所踏破?”

“正是如此。”

薑妄歎了口氣: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沒有雙管齊下之法,本將軍……隻怕不能讓諸位行事。”

唐員外等人對視一眼,就聽廖俞賢笑了笑:

“我教尊上對此情況,其實也早有預料。

“故此,早就已經有書信傳來。

“隻不過,不是給咱們了……是給了道缺真人。”

“師父?”

青源道子一愣,看了道缺真人一眼。

道缺真人撇了撇嘴,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扔給了青源道子。

青源道子接過來之後,一目十行的看完。

繼而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似是蒙了。

好半晌,方才問道:

“當真管用?”

“反正他預料的事情,至今為止,已經發生了個七七八八。

“他雖然不知道那半分陣圖是你帶回來的,但是卻猜到了,魔教禁閣失竊,跟天上闕脫不了幹係。

“他們想要利用丟失的那幾本秘籍做文章。

“而所有人都知道,魔教武功進境最快的,便是殺人練功。

“又有什麽地方可以如同戰場上這般,肆無忌憚的殺人?”

道缺真人哼了一聲:

“這小子早就猜到了,這一場舉世伐金的戲碼,不單純隻是逼迫金蟬交出他這麽簡單。

“而他也早就已經有了退敵之策……

“但,好不好使,要不徒兒你去試試?”

青源道子深吸了口氣。

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這這……罷了罷了,為了我這隻見過一麵的至交好友,為了金蟬百姓,為了天下太平。

“丟臉也顧不上了!”

說完之後,他轉身便走。

眾將士以及在場的各位江湖高手,門派掌門,一時之間都是麵麵相覷。

當即紛紛跟在了他的身後。

就見青源道子一把推開了門戶,飛身上了屋頂。

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

“老酒鬼,救命啊!!你再不來,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

這一聲喊著實是出人意表。

薑妄都顧不上三軍統帥的威嚴,嘴巴逐漸張大而合不攏。

心說這關鍵的退敵之策,竟然是喊救命?

天底下哪裏有這麽離譜的事情?

在場眾多江湖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其實這些人大多也都被江然喊來的……當中流雲劍派師聖亭便是如此。

柯北生親自去送的信,讓他帶領流雲劍派弟子前來邊境助陣。

五大劍派彼此關係密切,一商量,索性就一起來了。

至此,一宗兩會五劍七派十三幫幾乎盡數到場。

聲勢浩大,非比尋常。

然而青源道子麵對這麽多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的麵子問題。

喊了一嗓子之後,沒等到回應。

便繼續扯著嗓子喊。

他內力非比尋常,聲音傳遞整個天禦關。

正在一處小巷子裏喝酒的一個老頭,抬起了蓋在臉上的鬥笠,黑著臉哼了一聲:

“簡直混賬……”

不遠處坐在牆頭上的麵具人輕笑一聲:

“果然是師徒情深。”

“你生的好兒子!”

“快去吧,不然的話,整個天下都要知道,你徒弟要把你的腿打斷了。”

“……那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實不相瞞,上次見他的時候,我便覺得,他已經有了這個本事。

“這一段時間不見,他隻怕又一次突飛猛進。

“憑你這一把老骨頭,恐怕還真的未必是他的對手。”

“……當真是倒反天罡!”

那老頭歎了口氣,將鬥笠戴好。

腳下一點,身形騰飛而去。

那麵具人手搭涼棚,看了兩眼之後,微微搖頭,再回頭,看的便是十萬大山的方向:

“時間也差不多了……”

……

……

青源道子一口氣喊了一盞茶的功夫,嗓子都快喊冒煙了。

可是這救兵仍舊沒來。

忍不住低頭看道缺真人:

“師父,江兄該不會是騙你的吧?”

“你覺得,他會騙你嗎?”

道缺真人也有點拿不準。

青源道子沉聲說道:

“江兄跟我一見如故,他定然不會騙我。

“但是師父,你不修邊幅,是個老不修。他很難說會不會騙你……”

“豈有此理,你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看為師今日如何教訓你。”

道缺真人光說不練,站在原地蹦躂了好一會,偏偏不上去教訓人。

青源道子翻了個白眼,知道他不敢上來丟人現眼。

便隻好繼續扯著嗓子,正要喊……就感覺有人踹了自己一腳。

這一腳又狠又快,也就是青源道子一身武功得到了道缺真人的真傳,人在搬空之中稍微一擰腰,就已經穩住了身形,平平穩穩的落了地。

“誰踢我?”

再回頭,就見屋頂上正有一個老頭,手裏拿著一個葫蘆正在喝酒。

“老酒鬼?”

青源道子一愣。

“我呸!!”

老酒鬼大怒,一口氣吹出去,青源道子隻覺得罡風一卷,如有天刀來襲。

不由自主的移形換位,卻仍舊被這罡風帶偏了一步。

一時之間腦門上全都是汗水。

這是什麽人?

一口氣而已,竟然有這般威勢?

倘若方才不當回事,莫不是要被這口氣給劈了?

“斷東流,欺負孩子算什麽本事?”

道缺真人的聲音此時響起。

就見老酒鬼眼皮子一耷拉:

“怎麽,欺負孩子不算本事,欺負你算嗎?

“來來來,你來跟老夫比劃兩下?”

“……打你不過,快快下來,小心你徒弟回來打斷你的腿。”

道缺真人到底是會揭短的。

老酒鬼當即黑著臉自屋頂上翻身下來。

瞥了在場眾人一眼。

唐員外微微一樂,抱拳說道:

“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

老酒鬼擺了擺手:

“上次見麵,不還是錦陽府嗎?如今……算了,不提那個了。

“老夫知道你們喊我過來幹什麽。

“不過我就想知道,那小子可有什麽話讓你們帶給我?”

青源道子拿起那封信,掃了一眼,然後說道:

“他說……請開始你的表演。”

“……混賬東西!!”

老酒鬼麵黑如鐵:“合著他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我有辦法退敵?”

“可見江兄和您,師徒情深,知之甚詳啊。”

青源道子笑道。

“……罷了罷了。”

老酒鬼歎了口氣:

“我確實是有退敵之法,今日不管你們要做什麽,盡管放手去做。

“此事之後,戰必至。

“無需怯陣,盡管應敵……你們當戰無不勝。

“明日一戰之後,四國不能說潰敗,可想要再進一步,卻得掂量掂量了。

“應該足以支撐到,他回來了。”

薑妄聞言呆了呆:

“還望前輩闡述當中玄機。”

“天機不可泄露。”

老酒鬼擺了擺手:

“說出去,萬一傳出去了,讓他們知道了,這法子可就不靈了。

“到底信不信我,你們可以自行抉擇。

“老夫來便是為了說這一句話,如今該交代的事情也交代完了,老夫去也!”

說完之後,他踏步而去,身形如流星趕月,眨眼不見蹤跡。

在場眾人又不免麵麵相覷。

這話,到底該信,還是不該信?

薑妄到底是三軍統帥,並未糾結太久。

便已經深吸了口氣,如今他是進無可進,退伍可退,進退無路,無論信與不信,都得放手一搏:

“傳我將令,毀陣法,破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