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畫意嘖嘖讚歎:
“姐夫,你這拳頭還是這麽剛猛。”
江然轉了轉自己的拳頭看了一眼,輕聲說道:
“這幾個有點不太尋常。
“身軀堅硬,宛如鋼鐵,這地方確實是有些凶險,怪不得多年以來都無人能夠踏足其中。
“光是方才呈現眼前的那幾下子,就足夠湮滅這天下絕大部分高手了。”
“不過,他們還不是你的對手。”
唐畫意把手送到了江然的掌心:
“咱們繼續往前走?”
“好。”
一個‘好’字落下,原本要抬起的腳步,卻忽然一頓。
就聽得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於這洞室盡頭處開啟了一道石門。
人影便這般從腳麵開始,逐漸呈現在了江然和唐畫意眼前。
這是一個一身黑衣,戴著半截黑色麵具的人。
自身材上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子。
她的手中,也拿著一支短笛,正靜靜的端詳著眼前的兩個人。
繼而掃了一眼場內狼藉,輕聲說道:
“好厲害的本事……二位,且隨我來吧。”
說完之後,也不管江然和唐畫意如何反應,轉過身便朝著裏麵走去。
江然和唐畫意兩個對視一眼。
雖然對於這突兀出現的女子有些詫異,但也未曾望而卻步。
江然拉著唐畫意,一步之間,就已經到了那女子的身後。
另外一隻手朝著那女子肩頭抓去:
“姑娘且留步。”
那姑娘肩頭一矮,腳下步履滑出,轉半個圓圈,步子再往前一點,本以為脫出升天,卻不想一抬頭,一隻手正到了跟前。
當即手中短笛一起,想要橫欄。
可不曾觸碰到江然的五指,便已經感覺罡風如刀,手指若是還想要的話,那便不能硬抗。
隻好退……可她退得快,卻不如江然進的快。
啪嗒一聲,咽喉已經落入了江然的五指之間。
這一切說來繁複,實則不過眨眼之變,江然一招出手,便已經將這姑娘拿住。
她抓著江然的手腕用力掙紮了一下,卻根本無法掙脫。
江然也未曾下死手,直接扭斷她的脖子,而是輕聲問道: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
那姑娘眼珠子翻了翻:
“閣下過往詢問姑娘家名諱的時候,都是掐著脖子問的嗎?”
“正常來說不會。”
江然搖了搖頭。
那姑娘秀眉一挑:
“那是如何?”
江然放開了唐畫意的手,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
黑衣姑娘一愣,不等反應過來,嘴巴就已經被江然給捏開了,那紙包被他直接按進了嘴裏。
姑娘瞳孔一縮:
“你……”
江然卻不理會這些,自腰間取下酒葫蘆,用牙齒咬開,按住那姑娘的腦袋,把酒水倒進了她的嘴裏。
紙包遇水,頓時破損,當中藥粉,摻和著美酒一起下了肚。
至此,江然方才鬆開了這個姑娘說道:
“過往我問姑娘名諱的時候,一般都是先下毒……她不說的話,我就不給她解藥。”
“……”
姑娘緩緩閉上了雙眼,重新睜開的時候,嘴角也泛起了一絲冷笑:
“可笑你不自量力,這裏可是笛族。”
“笛族又如何?”
“笛族擅蠱,區區毒藥,彈指可破。”
江然屈指一彈:
“破了沒?”
“……”
姑娘臉色一黑,彈指可破,隻是一個形容詞好不好?
你真的這麽彈了一下指頭,可就有點離譜了啊。
但是她也不想輕易認輸,便在自己的身上嚐試了幾種手段,然而各路法子用了一圈,對於體內的情況仍舊是一頭霧水。
她狐疑了一番之後,抬頭看向江然:
“論及用毒解毒,天下無出我笛族之右。
“我各種法子全都是試遍了,也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那要麽著……是你用的毒太過高明,讓我費盡手段,也解不得。
“要麽……就是你在虛張聲勢,我根本就沒有中毒。”
江然一笑:
“姑娘盡可以賭一把,條件就是你的性命。”
“性命……嗎?”
那姑娘的眸子裏閃過了一抹哀傷之色,輕聲開口:
“我這條命,早就已經死了,如今能夠活到現在,也算是偷來了許多時光。
“這會就算是死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吃虧的。”
“我覺得……你這個姑娘啊,說話說的有點太嚴重了。”
唐畫意自江然身後轉出:
“我姐夫就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問題不過分吧?
“畢竟這個鬼地方這般凶險,方才我們還差點被你安排的小人給弄死。
“耗費了好大的功夫方才解決了這八個不人不鬼的東西。
“結果你就出現了,也不解釋一句自己的身份,就讓我們跟你走……
“這誰能答應是不是?
“就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你說說你是誰,然後告訴我們,這會要去哪裏?我們就跟你走怎麽樣?”
“你管這叫各退一步?”
那姑娘眉頭一挑,眸子裏隱隱泛起怒意。
江然一笑:
“姑娘若是不願意的話,在下不介意屈打成招。”
“我的名字……”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神裏出現了一抹迷茫之色,繼而輕聲說道:
“你們可以叫我,阿鬼。”
唐畫意愣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往江然身後退了一步:
“阿鬼?
“那你說吧,你要帶我們去什麽地方?”
“帶你們去,你們要找的地方。”
“你知道我們要找什麽?”
“蠱王早就已經被人取走了,你們還留在這裏不走,自然是為了找另外的東西,而這蠱神洞裏,隻有兩件東西叫人覬覦。
“一個是蠱王,另外一個便是族長的長生之道。”
阿鬼說完之後,瞥了江然一眼:
“解藥可以給我了吧?”
“先帶路。”
“……”
阿鬼吐出了一口氣:
“跟我來。”
江然和唐畫意這一次沒有猶豫,跟在了這個名叫阿鬼的姑娘身後。
一邊走,唐畫意一邊問道:
“阿鬼姑娘,都說這蠱神洞裏,除了族長之外,無人能夠踏足,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阿鬼不答。
唐畫意則繼續問道:
“方才那八個是怎麽回事?還有石頭縫隙之外,還有多大的空間,裏麵容納了多少蠱蟲?”
阿鬼仍舊不答。
唐畫意也不在意,執著的開口說道:
“你知道田有方嗎?就是當時偷走了蠱王的人……哦,對了,他的笛族名字叫……阿那。”
本以為阿鬼還會沉默是金。
卻沒想到,提到‘阿那’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腳步忽然一頓。
唐畫意下意識的看了江然一眼,江然對她使了個眼色。
唐畫意便繼續問道:
“你知道阿那?”
“阿那……”
阿鬼姑娘輕輕晃了晃腦袋:
“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
“為何,為何總覺得這般熟稔?”
說到此處,她輕輕拍打自己的腦袋,似乎可以讓腦海之中的痛處減輕些許。
半晌之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不知道……
“不過蠱神洞裏並非隻有族長可進。
“蠱神祭祀便在這洞內駐守。
“隻是他們從不出去,故此無人知曉。
“方才你們所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布置下來的手段,防止有人誤入此處。
“他們的身軀都被藥水浸泡過。
“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乃是第一等的防禦手段。
“卻沒想到,仍舊攔不住你們……”
許是因為不想再提那阿那,她竟然將唐畫意先前提出來的兩個問題,全都回答了一遍。
唐畫意則笑道:
“所以,阿那和你是什麽關係?”
“……我不知道。”
阿鬼有些煩不勝煩:
“有人讓我帶你們去找那件東西,不是讓你們在這裏對我問東問西的。
“我不知道阿那是誰,也不知道他和我是什麽關係。
“我沒有過去的記憶,莫要為難我。”
“沒有過去的記憶嗎?”
唐畫意笑道:
“要不我幫幫你?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可最是擅長此道。
“足以幫你找到,你塵封的記憶。”
阿鬼忽然回頭看了唐畫意一眼。
唐畫意眨了眨眼睛,顯得人畜無害。
“天上不會掉餡餅。”
阿鬼輕聲說道:
“你想要什麽?”
“什麽都不一樣,我這人就是喜歡助人為樂。”
“??”
阿鬼對這話半個字都不相信。
就聽唐畫意輕聲說道:
“看著我的眼睛……”
阿鬼下意識的抬頭,隻覺得這雙眼好似藏著一個巨大的漩渦,隻是一眼,靈魂都不由自主的沉淪在了那漩渦之中。
偏偏周遭一切似乎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經被唐畫意施展了手段,卻根本著急不起來。
就聽唐畫意輕聲說道:
“你是不是認識阿那?”
聲音傳入耳中,好似九天之上落神雷。
一瞬間就讓阿鬼的精神一振。
下意識的說道:
“認識……”
“你們之間的關係好嗎?”
這話問出之後,這姑娘便又是呆了呆,繼而皺起了眉頭:
“好……”
她的眼神裏閃爍著一抹錯愕之色。
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回答好?
是眼前這個穿著黑衣,藏頭露尾的女人對自己做了什麽手腳?
還是說,自己當真和阿那的關係很好?
可是,阿那是誰?
輕微的刺痛,自腦殼之下傳來。
有種古怪的感覺。
好像有什麽東西自腦海深處迸發出來,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卻又怎麽也無法拚湊完整。
“你和他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唐畫意的聲音還在傳來。
阿鬼心中迷茫,這樣的問題她又如何能夠知道該怎麽回答?
可嘴巴的速度,卻比她腦子的速度要快:
“四歲……”
四歲?!
阿鬼愕然,自己四歲就認識了阿那?
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難道說,如今在回答這個姑娘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失去了的記憶?
“你們是一起長大的?”
“是。”
“你們……彼此相戀?”
唐畫意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語氣凝重,顯得極為謹慎。
而阿鬼則覺得自己腦海之中一瞬間劇痛無比。
眼前好似浮光掠影一般,走過了許多的片段。
這些片段裏都有兩個身影。
一個是自己,另外一個……卻模糊不清。
他們有的時候是坐在一起喝茶談笑,有的時候是在討論蠱術,有的時候則漫步於山林小溪之旁……
這些片段,有一些是年齡尚且幼小之時,有些則是逐漸長大,還有一些則已經是長大成人。
可是……那個人的模樣,她卻怎麽都看不清楚。
唐畫意的問題則好似一根根釘子,將這些記憶死死的釘在了心頭。
劇烈的痛楚讓她的頭皮起伏,一旁的江然和唐畫意都能看的到,她的腦袋一突一突的,似乎隨時都要炸開。
唐畫意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
光是如今得到的這些,就已經足以對這姑娘的身份產生猜測。
可如果這般生硬的停下,也不行……因此唐畫意直接話鋒一轉:
“誰讓你來帶我們去找那件東西?”
“是族長。”
這三個字一出口,先前那些釘死在了心頭的記憶,刹那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這三個字就如同是一個宣泄口。
讓它們盡數流失。
阿鬼感覺自己的頭不疼了……但是心疼的厲害。
卻又不知道,為何會這麽疼。
山洞之內,瞬間陷入了沉寂之中。
江然看向了唐畫意,唐畫意也看向了江然。
四目相對之間,阿鬼長長的出了口,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水,好似見鬼一樣的看了唐畫意一眼:
“我們……繼續走嗎?”
“走。”
江然輕聲開口。
阿鬼便繼續引路。
唐畫意和江然跟在她的身後,就聽唐畫意低聲說道:
“這麽說來,先前那個引我們進蠱神洞的人,可能就是族長……但是他怎麽會知道你的身份?”
江然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
“你可還記得,奇蘭?”
“記得。”
唐畫意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自上一輩開始,魔教和笛族之間便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十萬大山的子民,或者是對外界一竅不通。
可笛族卻不然。
他們能夠在北道線的戰場之上,抓住吳笛。
那又怎麽會猜不出來,吳笛和田有方現在都在幫江然做事?
今夜的事情這位笛族族長知道多少,尚且不好說。
可但凡他知道了吳笛的計劃,阿卓和小九那邊的配合,那想要知道如今這個黑衣蒙麵的就是當今魔教教主,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不過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了。
這位笛族族長,如果知道江然探尋蠱神洞的目的。
又為什麽會引江然進蠱神洞呢?
他步步為先,隻怕都是刻意為之。
先是自陣法之中走出,讓江然發現第二重道路,再往前,踏入八個傀儡所守護的殿堂之中。
又讓眼前這位阿鬼姑娘帶路……
這一切絕非偶然。
反倒像是一次試探,或者說是考驗?
再聯想到這姑娘可能存在的真實身份。
那吳笛和田有方他們曾經說過的那個故事,說不定就出現了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反轉。
“這種已經做死的案子,難道還能另有內情?”
唐畫意撇了撇嘴。
江然則是一笑:
“迷霧之後,自有真章,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看著就是了。”
同樣身為帶路之人,阿鬼明顯比所有人都要敬業。
讓她帶路,她就專職專業的帶路。
並且走的很快,陣法雲雲,於她腳下就好像從不存在。
不過片刻的功夫,江然和唐畫意先前便感受到的那股寒意,就越發的明顯了。
到了此時,他們吐口氣,都能看到白色的霧氣。
又往前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一個崎嶇的洞口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洞口處已經有寒冰向外蔓延。
一隻隻淡藍色的肉蟲在那冰層之上蠕動。
阿鬼輕聲提醒道:
“這是寒冰蠱,你們要小心一些,莫要碰到。
“否則會將你們瞬間凝結成冰,藥石無救。”
江然瞅了一眼,頓時很感興趣:
“這東西是如何練成的?”
“……我不知道。”
阿鬼輕聲說道:
“但是我知道,笛族類似於這樣的蠱蟲,還有一隻,隻是那一隻屬火。
“名為烈焰蠱。
“寒冰烈焰,本不相容,若是有蠱王中和,便可以合而為一,讓人擁有鬼神莫測之力。”
“……聽著,倒像是兩門武功。”
江然摸了摸下巴,想起了兩位死在他手裏的故人。
隻是看這寒冰蠱的架勢,威力大概遠在那二人之上。
便隨口問道:
“那烈焰蠱又在何處?”
“……那是族長的本命蠱。”
穿過這洞口,眼前便是寒冰的世界。
江然早就已經寒暑不侵,唐畫意內功深厚,也不將這寒冷放在眼裏。
倒是阿鬼凍得斯哈有聲。
她伸出手指頭說道:
“你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
江然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
未曾看到那族長的長生之法,倒是先看到了一張床。
**還躺著一個人。
隻是這人已經被冰層覆蓋,走到跟前,方才看出來,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容貌絕色,甚至不在唐詩情之下。
不過如今她雙眼緊閉,似乎是死了過去。
於她掌中,握有一卷金紙。
自漏出外麵的部分便可以看到當先有兩個大字。
赫然便是‘長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