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場內除了江然一行之外,田有方,吳笛,阿卓,小九以及恢複了原本麵目的阿竹也都在這裏。

昨夜,阿竹恢複了記憶之後,要做的事情便很簡單了。

尋找隱藏起來的田有方,將族長的計劃告知。

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族長殺了阿竹。

既然阿竹還活著,那一切也就迎刃而解。

因此,今日外麵還在百族比武的時候,他們就先一步來到了此處等候。

此時聽到族長說話,幾個人對視一眼,田有方率先出了口氣,輕聲說道:

“族長……爺爺。

“我們幾個雖然不是您一手帶大的,卻也是從小就跟在您的身邊學習修行。

“您所說的那個故事,太過於光怪陸離。

“我們對此仍舊很難想象……

“不過,既然阿竹沒死,您又需要我們的本命蠱,那無論如何,我們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隻是……我有一個請求。

“還希望族長爺爺,能夠答應。”

“你說。”

族長看著阿那的眼神,也是百感交集。

“此次之事結束之後,我想帶著阿竹離開笛族。

“不知道……族長爺爺,可願意讓我們走?”

“離開十萬大山嗎?”

族長緩緩閉上了雙眼,卻搖了搖頭:

“誤會能夠解開,你為什麽還要離開?

“阿那,你要知道,你是最適合的下一任族長人選。

“無論是天賦,心性,武功,蠱術,都是上上之選。

“你……代表了笛族的未來。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離開。”

田有方抬眸看向族長,沉默了一下之後,伸手在胸前點了幾下,緊跟著張嘴一吐。

一隻大肉蟲子便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

隨之而來的,便是他的臉色,也跟著慘白一片,身形委頓。

阿竹趕緊攙扶住他,讓他靠著石台坐下。

老族長則自懷裏取出了一個盒子,將他手裏的肉蟲子裝好。

再看田有方,就見他咧嘴一笑:

“族長爺爺,希望您這一次沒有騙我……否則的話,也是我咎由自取了。”

他這前後兩番話,有一種前後不一的感覺。

前麵還讓族長放他走。

族長不答應,他也沒有繼續糾纏,而是直接取出了本命蠱。

最後的這一句話,似乎是因為族長許諾讓他擔任下一任族長,田有方才說希望族長不是騙他。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江然看的明白,這是田有方最後一次試探。

吳笛曾經說過,自幼時起田有方便遠超同儕,在一眾小輩之中脫穎而出。

是所有人公認的下一任族長的最佳人選。

昔年因為阿竹的死,導致田有方脫離笛族,混跡五國江湖。

但不可否認,田有方在年輕一輩之中的威望,以及他的才能,都是最佳的族長人選。

如今昔年誤會已經解開,他故意提出想要離開笛族,便是想要看看族長會如何應答。

如果族長很痛快的答應了……那說明,他的心中未曾考慮過笛族的未來。

族長如今要做的事情,是想要趁著那位蠱神蘇醒的虛弱時間,對她下手。

可那畢竟是蠱神。

曾經一統十萬大山,以一己之力打的百族束手。

哪怕即將身死,也能夠算計山中子民千年之久。

這樣的人,誰有把握此戰必勝?

敗自無需多言,都得死。

若是完勝自然也無需多言,族長雖然年邁,但身體還算不錯,有幾年光景好活。

暫且還輪不到田有方來執掌笛族。

可若是慘勝呢?

最終蠱神如願被誅,可族長也身受重傷,笛族的未來又該如何?

身為笛族族長,一心為笛族考慮的情況下,族長必然得考慮到這種狀況。

當年的事情是他有意為之,錯不在田有方。

隻要將事情說明白,於他百年之後,田有方執掌笛族也就順理成章。

所以,他不可能讓田有方離開笛族。

反之,便是他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雖然不足以完全說明問題,卻也說明這其中還有玄機。

哪怕有一絲半點的不對勁,田有方都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本命蠱。

可如今族長的回答實在是讓人找不出絲毫破綻,田有方也就沒有太多猶豫了。

族長將那本命蠱用盒子收好,輕輕拍了拍田有方的肩膀:

“放心吧,一切都有爺爺。”

然後他看向了阿卓和小九。

吳笛的本命蠱已經被他取得,現在就剩下阿卓和小九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也沒有過多猶豫,強行逼出了自己的本命蠱之後,交給了族長。

族長將這些本命蠱收好,讓他們在這裏休息。

待等事情結束之後,再來將本命蠱歸還,一切也就結束了。

做完了這些事情,族長抬頭看了江然一眼:

“還請尊上為老朽助陣。”

“好。”

江然點了點頭,看了詩情畫意等人一眼:

“你們在這裏照顧一下吳笛他們,我一個人去就是了。”

“魔尊大人……照顧他們的事情交給我就是了。”

阿竹忽然說道:

“蠱神高深莫測,多一個人多一分把握。

“我武功遠不如在場諸位,但是留在這裏照顧他們這件事情,姑且還是可以勝任的。”

江然看了她一眼,微微思量之後,點了點頭:

“好,既如此,那就交給阿竹姑娘了。

“我們走。”

族長也看了阿竹一眼:

“那一切,就都交給你了。

“我們去去就回。”

說完之後,轉身朝著蠱神洞深處走去,江然一行人緊隨其後。

此次深入蠱神洞,就更加的輕車熟路了。

隻是走到半途,族長便提議兵分兩路。

江然他們自先前阿竹為他們引的那一條路走,而族長則順著原本的路徑走。

他是要複活蠱神,自然得讓那些蠱神祭祀配合,讓他們不管在什麽情況之下,都不可以進入打擾。

而江然一行人在那一條隱秘通路前往,可以在蠱神祭祀無法察覺的情況下,抵達目標所在。

否則蠱神祭祀體內有傳命蠱,極有可能導致事情發生變故。

江然對此沒有意見,族長先走一步,一步跨出之後,身後江然等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懷裏的幾個盒子。

以及掌心之中托著的血丹花,然後大踏步朝著前方走去。

不一刻的功夫,麵前就已經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是一身白衣,用白巾蒙著臉。

渾身上下,唯有一雙眼睛可以露在外麵。

“恭迎族長!”

兩個人同時行禮。

族長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點頭:

“千年大計,終於就在眼前。

“將這些年來,奪取的蠱蟲拿來吧,今日,老朽便喚醒蠱神,讓蠱神之光,重現十萬大山!”

“族長請隨我等前來。”

兩個蠱神祭祀轉身引路,族長跟在身後。

隨著他們的步履往前,跟前身後的蠱神祭祀也就越來越多。

片刻之後,跟前身後竟然已經多達二三十人。

而再往前,就見到一個身穿血色衣衫,手中拿著一根拐杖的祭祀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人一隻手拿著拐杖,另外一隻手則遞上了一個四四方方,長寬皆有一尺左右的盒子。

盒子雖然平穩,可隻要有人靠近,就發出好似警告一般的顫動。

一直到族長將這盒子拿在手裏之後,這才顫抖方才平息。

就聽那紅衣祭祀用一種近乎於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

“這是命……你得認!”

說著,伸手在老族長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老族長的眼神裏泛起了幾許不甘之色,可最終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是,我認命。”

“認命就好。”

紅衣祭祀輕聲說道:

“這些年,你雖然有些小動作,不過都無傷大雅。

“隻要能夠將蠱神喚醒,笛族和我們,都能夠徹底解脫。

“從此之後,不再受製於人,不再身不由己。

“為此……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畢竟,若是我們不付出,付出的便是我們的後輩兒孫。

“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祭司所言不錯。”

兩個人隨口閑話,轉眼之間便已經來到了先前阿竹打開的那扇門前。

那會他們來去匆忙,沒有顧得上仔細去看。

如果他們仔細查看,便會發現,這扇門上,也有蠱神的壁畫。

鐫刻在了這石門之上。

蠱神高高在上,烈陽似乎都無法與她比肩,叫人隻能仰望。

大祭司抬頭仰望片刻之後,伸手觸及機關。

石門頓時展開,卻不想,石門之後,竟是寒冰。

大祭司微微一愣:

“蠱神墓室之中,何以生出這般多的寒冰?難道……蠱神有變?”

“許是因為多年未曾進出,那些寒冰蠱有些躁動吧?

“倘若當真有變,寒冰便應該消失了。”

族長在一旁輕聲說道。

大祭司聞言沉吟了一下,麵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幾代人都等不到的事情,怎麽可能讓咱們等到?

“你隨我進來吧,其他人就在外麵進行複活祭祀。

“喚醒蠱神,非同小可,這其間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清楚。

“所以你們也莫要聽到什麽風吹草動,就衝進來驚擾蠱神。

“可明白了?”

“是,我等明白。”

場內一眾蠱神祭祀同時答應。

就見大祭司隨手用那拐杖點了一下寒冰。

寒冰頓時裂開了一道縫隙,緊跟著砰的一聲,門前寒冰盡數崩碎,現出了門戶。

他當先一步,踏足這蠱神墓室之中。

老族長這才跟在了他的身後進去。

“將門關上,莫要驚擾了蠱神。”

大祭司輕聲開口。

“好。”

族長也是個好脾氣的,很聽話的將這大門關上。

而大祭司則來到了蠱神的冰床之前,放下了手中的拐杖,緩緩跪倒,以大禮參拜。

隻是眼角餘光,卻發現身後的族長仍舊站在那裏,不曾跪下,不禁一愣:

“你還不跪下,拜見蠱神?”

“是。”

族長聞言輕聲說道:

“我這就拜見!”

言說至此,他躬身要跪,可就在即將跪下的那一刻,他忽然緩緩抬起幹癟的手掌,掌心之中一團青藤正向外延伸。

噗!!

幾乎是沒有任何征兆的。

大祭司身軀猛然一挺,就見一朵妖花自他的前心竄出。

妖花口中,還有一物正在掙紮。

正是大祭司的傳命蠱。

他緩緩回頭,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族長。

想要伸手去抓,然而劇烈的疼痛,讓他四肢都毫無力氣,隻能咬牙開口:

“你……你……你到底……在做什麽?”

“如果她千年之前死了,那我確實是應該跪在她的麵前,給她恭恭敬敬的磕頭。

“可是,她沒死……

“一個依附在笛族身上,吸血食髓的毒蟲,有什麽資格,讓我跪拜她?”

老族長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

好似剛剛放下了萬鈞重擔。

就連臉上的灰白之色,好像都紅潤了些許。

大祭司滿眼都是錯愕:

“你……不是為了喚醒蠱神而來?

“你……你糊塗啊!!

“犧牲你我,換取……換取笛族未來……這,值得!!”

“值得嗎?”

老族長卻搖了搖頭:

“不,你錯了。

“她真的醒來之後,笛族不會有未來。

“隻會多了一個站在笛族頭上,拉屎撒尿,予取予求的祖宗。

“她野心滔天,如果真的複活。

“難保我笛族不會被她拿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如今外界五國正亂,她必然以為是天賜良機。

“這等情況之下,一旦我笛族卷入其中,隻怕就是萬劫不複。

“她倒是不會死,死的隻會是我笛族兒郎!

“而那個時候,你我都已經死了。

“誰又能來製止這一切……”

“可是,她……她是……”

大祭司還想再說,就見老族長一收手,那吞噬了傳命蠱的血丹花,便自他胸口拔出。

大祭司話沒說完,就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身形一軟,躺在了地上。

“我知道她是誰……但是,她不知道我是誰。”

族長的眸子落在大祭司的臉上:

“亦或者,大祭司可知道,老朽會是誰?”

大祭司的雙眸之中,泛起了一抹疑色,一直到老族長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之後,他的臉色便徹底變了。

“你……你竟然……你竟然想……”

他瞪大了雙眼,聲音一聲一聲的拔高,可終究不等說完最後的話,便已經氣絕而亡。

老族長輕輕歎了口氣:

“我心口的噬心蠱,是你親手種下的,今日,我幫你取走你的傳命蠱,說來應該算得上是……以德報怨了。”

說完之後,他凝望冰**的蠱神。

蠱神絕美,可在他眼裏,卻好似洪水猛獸。

他微微吐出了一口氣,打開了帶進來的盒子。

大祭司交給他的盒子,一共有上下兩層。

每一層都有九個小盒子,每一個小盒子裏,都有一隻事關蠱神生死的本命蠱。

他將這些盒子,圍繞著冰床擺好。

周遭的寒冰蠱對他的行徑,全然沒有理會的意思。

事實上,隻要不是去破壞蠱神身上的冰層,對蠱神不利,這些寒冰蠱不會理會任何人在這裏做任何事情。

將大祭司拿來的那個大盒子中的小盒子,全都取出之後。

他又將先前自阿卓等人身上拿來的本命蠱依次取出。

最後,他微微抖手,把那血丹花放在了蠱神的身上。

血丹花剛剛觸及那寒冰,血色的紋理便好像是褪色一樣,自血丹花上落下,覆蓋在了寒冰之上。

整個血色如網,串聯起了周圍所有放著本命蠱的盒子。

哢噠哢噠哢噠!

接連不斷地聲音響起,在那血色網絡觸及到那些盒子的時候,這些盒子便自行打開。

各種各樣的本命蠱,好似全都被這血色網絡所擒。

讓它們不由自主的朝著核心之處的那朵血丹花走去。

族長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就聽到身邊忽然傳來了聲音:

“如果不是血丹花,也能有這樣的效果?”

族長的頭發都差點全站起來。

猛然回頭,就發現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此處,正站在他身邊觀看。

腳步聲也在此時從外麵傳來,正是唐詩情等人。

族長緩緩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魔尊大人……老朽畢竟年邁,這般嚇唬可是不行的……

“險些先一步去見了蠱神。”

“……蠱神不就在跟前嗎?”

江然說著,指了指那根須已經紮入了寒冰之中,仍舊不曾有絲毫動彈的蠱神。

而隨著那些本命蠱圍繞著血丹花而轉,血丹花的青藤也越發的茁壯。

將整個冰床鋪滿,覆蓋的密密麻麻。

完全看不到蠱神所在。

與此同時,一個碩大的花骨朵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圍繞著血丹花旋轉的蠱蟲,則全都攀附在了血丹花的花徑之上。

好似是這碩大的血丹花的一點點綴。

江然看到此處,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似……不太對勁啊。

“這東西在吸收這些本命蠱的精氣神。

“若是它們死了,那吳笛他們,又當如何?”

族長輕輕搖頭:

“不會死的……嗯,寒冰在瓦解!”

確實在瓦解,周遭的寒冰正在化水,任意流淌。

而族長目光隨著這些水流而轉的時候,卻發現,江然的身邊,好像少了一個人。

少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