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霜的這一番話,果然是徹底點中了江然的知識盲區。
機關術,風火嵐山,十二天巧,焦尾琴……
除了機關術之外,其他的都很陌生。
就算是機關術,江然所知也仍舊有限。
當即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等著葉驚霜開口:
“據聞風火嵐山很喜歡‘十二天巧’這個名頭。
“甚至為此專門做了一本【十二天巧錄】。
“內中詳細記載了這十二件奇物的名稱,功能以及用法……
“隻不過,歲月太久難以追溯,這本十二天巧更是在這些年的流傳之中,被一分為二。
“其中半卷不知所蹤,另外半卷如今不在金蟬王朝,而是被青國的‘百木門’束之高閣。
“而這半卷當中所記載的,正是十二天巧之中的六件……
“分別是焦尾琴、永生燭、如意鎖、天音簫、紫玉蒲團以及摘星手。”
“隻知道六件?”
江然眉頭微蹙:“那剩下的六件,就無人知曉了?”
“定然不會無人知曉,無論是什麽人,若是能夠得到餘下的半卷十二天巧錄,都不會輕易處置。
“內中詳情,也總會被人知曉。隻不過,是秘而不宣罷了。”
葉驚霜輕輕搖頭:
“據聞,十二天巧之中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若是有人能夠將這十二天巧收集齊了,便能夠得到這個秘密。
“可縱然是沒有這個秘密,單一的十二天巧也各有不凡。
“例如焦尾琴……此琴傳遞內力,可形成極強音浪,無影無形,殺人於音色之中。”
天魔琴!?
江然心中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當即忍不住問道:
“是不是隻有天生六指的人,才能夠彈這個琴,否則的話,會被這琴所傷?”
“天生六指?”
葉驚霜納悶的看了江然一眼:
“江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不是啊。”
江然有些失望。
葉驚霜則是一笑:
“不過,有句話你說的沒錯,這焦尾琴非比尋常,若是不善於此道,對這琴不了解的情況下,貿然使用確實是會被琴音所傷。
“若有人仗著內功高強,強行去彈,便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但我也聽說,焦尾琴的真正琴譜,就在琴中。
“隻不過至今為止無人能夠找到焦尾琴的機關……”
“無人能夠找到?”
江然看了葉驚霜一眼:
“這到底是真是假?按照你的說法,焦尾琴流傳多年,難道這麽多年來獲得焦尾琴的人,就沒有一個是聰明的?”
“這和聰不聰明無關。”
葉驚霜歎了口氣:
“這和緣分相關,想要開啟焦尾琴,首先得有機關術。
“若是落到了尋常江湖人手裏,在不精通機關術的情況下,縱然是拿到了焦尾琴,也打不開當中機關。
“而機關高手則未必能夠得到這焦尾琴。
“再有,我跟你說的這些事情,也並非是人盡皆知的。
“有些人可能拿到了焦尾琴之後,一輩子都不知道它的秘密,甚至不知道那是焦尾琴。
“畢竟,不以內功催動焦尾琴,它就是一尾古琴,並未特別之處。
“倘若是有人以內力貿然催動,說不定不等他察覺關鍵,便已經死在了焦尾琴下。
“此物即特殊,又珍貴,還不能貿然動用。
“正是因此,家父這才將其作為嫁妝送到了姑父那邊。
“料想是因為姑姑對此物熟悉,不會去彈,姑父縱然可以彈琴,但他沒有武功,也不會遭難。”
江然聽完之後,點了點頭,感覺這個說法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雖然不能保證一切都有解釋,說不定流傳的這些年裏,真的有人曾經開啟過焦尾琴,拿到過裏麵的琴譜。
但無論如何,今日此琴尚在流傳。
也仍舊有人覬覦此物的秘密。
江然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磕了一下,轉回頭看向了客棧門外。
葉驚霜也順勢去看,其後又看向了江然。
就聽江然輕聲開口:
“焦尾琴在葉家的事情,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也是前幾日從童伯伯的那封暗信之中知道的。”
葉驚霜說道:
“此前我雖然知道家中和姑姑一家有些糾葛,可當中細節就並不清楚了。
“焦尾琴的傳聞倒是由來已久,隻是我從未往葉家聯想。”
“恩,如此說來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江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無心鬼府之內發生了變故,導致鬼府之內有人脫身。
“這幫人要麽隱藏身份,惶惶不可終日。
“要麽則是想要鋌而走險……在他們知道焦尾琴在葉家的時候,便有了百年葉家的那一夜波瀾。
“隻不過,他們並未找到焦尾琴。
“而去劉家的這批人,雖然同樣知道這件事情,但是,我總感覺他們和道真應該並不是一路的。
“就算同樣是從無心鬼府出來的,做法也完全不同。
“一旦他們能夠拿到焦尾琴,並且解開了其中的秘密,說不定,就能夠對抗鬼府府主,真正主宰此後的人生。”
葉驚霜閉上了雙眼,想到葉家那一夜蒙難,隻是為了這一尾古琴,心中便是有種說出來的憤恨和難過。
不過她經曆這般波折,倒也能夠控製自己的情緒。
江然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來下意識的想要拍拍她的手,卻又感覺好像有些不妥。
伸到了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
此舉反倒是引起了葉驚霜的注意,抬頭小心的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倒是有幾分不自然,咳嗽了一聲說道:
“不過這樣一來,這件事情裏便有了一處古怪。”
“哪一處?”
葉驚霜低下了頭,輕聲詢問。
江然則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的劉文山:
“如今倒是不敢妄言,一切得等你這姑父醒來之後再說。”
心頭卻忽然浮現了明月的話。
在明月的母親去世之後,劉文山續弦生子。
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很常見的。
都說車馬很慢,一生隻愛一人。
但……縱然是在車馬更慢的時代,三妻四妾也是尋常道理。
所謂一生隻愛一人的感懷,無非是某一個特殊時代的烙印罷了,這事跟車馬又有什麽關係。
江然也不會以此綁架,讓劉文山在妻子去世之後,也隻能孤寡到老。
不過,既然當年的事情鬧的這麽大。
想來也是有過一場刻骨銘心,這般輕易續弦,倒是讓人平白看輕了。
亦或者,這裏麵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緣由?
江然於心中稍微琢磨了一下之後,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現如今的關鍵,也不在此處。
他看了看葉驚霜,笑著說道:
“去休息吧,今夜這裏我來守著。”
葉驚霜搖了搖頭:
“怎麽還能麻煩你……你幫我的實在是太多了。”
“其實聽你說了這麽多,我對這焦尾琴也有些好奇了。”
江然笑著說道:
“在劉文山醒來之前,一切都可能發生,還是我親自守在這裏,比較安心一些。
“恩,你若是不想走,也可以在這房間裏就付一宿。
“咱倆一人一把椅子,打坐到天亮就是。”
“也好。”
葉驚霜點了點頭。
不過這房間裏倒是沒有什麽椅子了,桌子旁邊還有兩條長凳,並列一處,盤膝而坐能坐兩個人。
江然也沒客氣,直接坐在了葉驚霜的身邊。
此一夜無話,轉日清晨,江然自行功之中醒來。
看了一眼躺在**的劉文山,見他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便輕輕搖頭。
正要起身,卻忽然感覺不對。
猛然看向了身邊的葉驚霜。
就發現這姑娘麵色蒼白,眉頭緊鎖,麵上滿是痛苦之色。
呼吸之時口鼻之間有劇烈喘息之聲。
“這是……走火入魔了?”
江然不敢怠慢。
行氣之時有四相,一風二喘三氣四息。
前三相為不調之相,第四相方為調相。
江然第一次獲得那六十年內力,引長嘯入空穀,正是第四相的表現。
如今葉驚霜明顯是處於第二相。
若是放任不管,任由她氣脈流散,隻怕會有大禍。
當即顧不上其他,伸手一探,卻不是按在了後背上,而是按在了心臍之間。
此處頗為尷尬,卻又異常關鍵,如今是非常之時,江然也顧不上些許小節。
造化正心經內息一轉,內力頓時滾滾而入,另外一隻手此時放才落下,抵在了葉驚霜的背上。
兩掌內力一運,頓時將她體內情況明察秋毫。
當即運轉內力,平複她體內翻騰氣血。
這件事情絕非是內力深厚就能輕易做到的,內力行於旁人體內,便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害人害己。
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江然這才將她已經紛亂的內息,逐漸轉入正軌之中。
葉驚霜也在此時緩緩睜開了雙眼,抬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江然,先是低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愣,又看江然麵色,這才恍然大悟:
“江公子……”
她輕聲開口。
江然未曾睜開雙眼,隻是輕聲說道:
“你走火入魔了,莫要開口。
“我助你導氣歸元!”
“多謝……”
葉驚霜輕聲說了兩個字,這才重新閉上雙眼。
而到了此時,江然則是將葉驚霜心臍之間的那隻手收了回來,身形一晃來到了葉驚霜的身後,兩掌同時按在了葉驚霜的後背。
這龐大內息湧入體內,葉驚霜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杆。
隻覺得江然內力果然是如淵如獄,深不可測。
心頭駭然,卻也不敢胡思亂想,隻能抱元守一,任憑江然推動她體內內息歸入丹田之中。
而有了意識的情況下,葉驚霜同時調運,這速度就比方才快了許多。
不過片刻之間,所有的內力,已經盡數納入丹田氣海之中。
至此,江然方才收回了雙手。
葉驚霜也是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回頭看向江然:
“江公子……你,你又救了我一命。”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江然一笑:
“葉姑娘就不要跟我客氣了,也別再說什麽大恩不大恩的了。”
“……恩。”
葉驚霜默默的看了看江然,臉色有些晦暗。
“是因為昨夜熬夜行功?”
江然輕輕搖頭:
“你這份心思我能夠理解,隻不過,欲速則不達。”
“我又何嚐不明白其中道理……”
葉驚霜苦笑一聲:
“家門被破,我卻一點抗手也無。
“再這般下去,我甚至……可能都沒有機會給爹娘報仇。”
她素來少有展現柔弱的時候。
如今這話開了個頭,心中苦悶也隨之宣泄而出。
葉氏雙姝雖然是旁人叫出來的,她也確實是引以為傲。
認為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得保持冷靜鎮定。
因此,初遇江然的那一夜,哪怕心頭悲傷憤恨惶恐焦急,也從未在江然跟前展現分毫。
畢竟……不熟悉嘛。
遇到一個陌生人便苦大仇深?
她的這份憤恨痛苦,又跟江然有什麽關係?
人家請她吃燒雞,她怒目而視?那不是有病?
至於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那更是莫名其妙。
所以,她隻能恍若無事。
這一路走來,也盡可能的堅強,除了在見到道真那會,差點繃不住自己的情緒之外,其他的時候一直都很克製。
可是……心頭豈能不急?
這一次走火入魔也是伴著心結。
江然也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既定的現實在這裏,難道自己說兩句漂亮話,她就能開懷了?
事情的結果不會改變,路仍舊得一步一步走,武功也得一點一點的練。
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江然唯一能做的,便是靜靜的聽一會。
結果這一會,便是一炷香。
葉驚霜這才恍然,自己竟然叨叨了這麽久。
不僅如此,臉上竟然也掛著淚痕,連忙胡亂的擦了一把:
“我……我在公子麵前,隻怕,已經沒了模樣了……”
“這可未必。”
江然笑了笑:“反倒是真實了不少,好了,說出來應該也能輕鬆些,咱們先下去吃飯吧。”
“恩。”
葉驚霜洗了洗鼻子:
“那公子……能容我先洗一把臉嗎?”
“你洗吧,我出去等你。”
江然站起身來,走出客棧房門,眸光則是在厲天心的房間門口掃了一眼。
昨夜這小子果然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