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後,起風了。

在高處向下望,風吹拂著茂盛的茅草,整個山坡像一片吹皺的汪洋,再往下,是錯落的高腳樓,一小盞燈籠如點點星火,與天穹繁星相接。

星河皓月,眾鳥歸巢。

一點晃悠悠的火光從不遠處冒出頭來。

“有人來了……”阿命製停季思危的輪椅,疑惑道:“這個時候上山,會是誰?”

寬大的衣衫在風中晃動,瘦高的身影越來越近。

來者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烏雲,清秀白皙的臉龐。

見到季思危和阿命的那一刻,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烏雲轉晴,飛快地跑向他們。

是小啞巴。

他還算有良心,發現季思危和阿命沒有逃回寨子後,一個人舉著小火把回了林子裏找他們。

以為他們眾多吉少,還腦補了好幾出悲劇。

看著小啞巴飛奔的樣子,季思危欣慰地彎了彎眼睛,唇邊梨渦微陷。

小啞巴這反應要是演的,別說什麽金豬獎金馬獎了,恐怕奧斯卡小金人都能拿好幾座。

從現在開始,可以試著信任小啞巴了。

小啞巴抿著唇,呆愣愣地繞著季思危和阿命走了一圈。

又走了一圈。

季思危先前有留意觀察,望伊伊有意接近小啞巴,但小啞巴都一直沒怎麽搭理,他以為小啞巴是冷麵冷心那一類型。

沒想到他對著“自己人”,是這種憨憨的樣子。

確定他們毫發無損後,小啞巴悄悄鬆了一口氣,然後衝他們比劃了個手語。

“他說,你們沒事太好了。”

阿命毫無預兆地翻譯道。

“你看得懂手語?”

季思危側頭看她,語氣訝異。

“因為童年的某個遭遇,算得上精通。”

阿命輕飄飄地說著,目光越過季思危的臉,有意無意地掠過他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腕上纏著一根紅繩,其上掛著一枚方孔銅錢。

“原來如此。”阿命沒有細說,季思危沒有打聽別人隱私和過往的習慣,自然地換了個話題:“九個人裏死了兩個,下半夜應該是個平安夜,回古寨吧,還能睡一會兒。”

“從概率上麵來說,這個副本的殺人限製超過二的可能性確實不大。”阿命推著輪椅穩穩向下:“不過,這個副本裏的死亡條件太複雜了,萬事還需小心。”

“在路上被陌生人叫名字,應了之後可能會死,舉行法事時麵具掉下可能會死,被鬼怪盯上可能會死……”季思危懶懶地勾起唇角,笑意不達眼底:“短短一夜,就有那麽多死亡條件出現,副本還沒進入主題,一個小boss就能讓我們那麽狼狽。這個副本,到底有多恐怖?”

“難度越高,越特殊的副本,獎勵往往越豐厚。”阿命話音一轉:“不過仔細一想,你第一次就遇到變態主題的副本,中途副本還失控了,第二次繼續進入特殊主題副本,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你是招黑體質吧,一旦確診很難治愈的那種。”

季思危眼尾一彎,睫毛與影子重疊在一處,飛揚的鳳眼柔和了些許:“幾率那麽低,我們還是再次見麵了,我覺得我運氣不錯。”

聽到這話,哪怕直女如阿命也不由得笑了起來:“虎牙弟弟,之前可沒看出來你那麽會說話。”

瞥了一眼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阿命斂起笑意,猜測道:

“我現在強烈懷疑,上一個副本失控的根本原因,是因為副本裏的器靈看上你了。”

“器靈不守原位,副本保護機製出現漏洞,導致任務地外麵的陰靈乘虛而入。”

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季思危聽得一怔,甚至都沒顧得上糾正阿命的措辭。

小木偶轉過身,抱著小短手,凶巴巴地衝阿命哼了一聲,表示對“不守原位”這個評價的不滿。

“禮貌一點,聽話。”季思危單手把小木偶摟了回來,然後用他那獨有的,慢條斯理的嗓音低低地說:“副本失控的原因肯定和保護機製出現漏洞有關,但這應該和小木偶沒有關係。”

“如果它是沒有擔當,屍位素餐的器靈,又怎麽會冒著風險救下我們?”

“有道理。”阿命被季思危說服了。

小木偶使勁點頭,然後搖擺著小腦袋,蹭了蹭季思危的掌心,顯然對主人的說法十分滿意。

……

另一邊,古寨的老屋內。

寨民們剛回到寨子裏就全部回到自家,關門閉戶。

逃出生天的三人也隻好回到這座屋子裏。

三人驚魂未定,滿身大汗地癱在沙發上,還未從方才的恐怖追殺中抽身。

“嗚嗚嗚……死了好多人……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變成了骨頭……好可怕……”

望伊伊把腦袋埋在枕頭裏,一邊哭一邊發泄著恐懼的情緒,渾身都在發抖。

“別太入戲,那些隻是NPC,不是活人,你就把這裏當成代入感比較強的VR遊戲。”

黎印使勁揉著自己的臉,蒼白的臉因為暴力漲紅了些。

他在安慰她,隻是,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不信。

“可是……可是……戴眼鏡的哥哥和那個溫柔的姐姐……嗚嗚嗚……都死了……嗚嗚嗚嗚……”望伊伊哭得更大聲了:“其他人也……也不見了……”

“操。”球服胖子低低罵了一聲,他被剛剛發生的事情嚇得夠嗆,臉色煞白,情緒有點暴躁:“你能不能別哭!”

望伊伊渾身一震,臉埋得更深,不敢再說話,隻發出壓抑的抽噎聲,仿佛隨時會背過氣。

“行了!”黎印斥了球服胖子一聲,沉聲道:“其他人不知是死是活,現在就剩下我們三個,友善點。”

“操。”球服胖子煩躁地揉著自己的雞窩頭,從褲帶裏抽出皺巴巴的煙盒:“我出去抽根煙。”

黎印皺著眉擺了擺手:“別走遠,現在可不安全。”

“這什麽破地方,我之前是腦袋進水了才覺得留在這裏不錯。”

球服胖子叼著一根煙,邊罵罵咧咧邊往外走,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後院。

“這裏居然還有個院子。”

球服胖子蹲在走廊裏,一手攏著,點燃了煙。

狠狠吸了一口,麻木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一些。

煙剩下一半的時候,他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莫友乾……莫友乾……”

“嘻嘻……你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