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色窗簾上印著窗欞的影子,以很慢的速度緩緩起伏,書桌上的白色康乃馨已經完全盛開,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疏密有致的睫毛微顫,季思危緩緩睜開眼睛。

晨曦溫柔地落在他的身上,拉扯出一個柔和的影子。

“主人,早。”

小木偶晃晃小腦袋,抻抻小手,順著季思危纖長的脖子,爬到他的頭頂,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

季思危醒盹過來,感覺自己腦袋上多了一小坨東西,抬手去摸。

小木偶以為主人這是要和它擊掌呢,小手掌拍在季思危的掌心上,生疏地“耶!”了一聲。

這就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義氣!嗯!

“早。”

季思危笑了笑,唇邊旋出一個小梨渦。

在輪椅上睡了一宿,渾身僵硬,他舒展雙手,熟稔地按壓雙腿,疏通脈絡,緩解身體的疲勞。

按壓雙腿的時候,季思危感受到微弱的疼痛,心裏浮起一絲憧憬。

好想快一些站起來。

山巒疊翠,萬水江海,大漠孤煙,璀璨星河……趁繁花還未開至荼靡,他想去暢遊一遍。

坐在他腦袋上的小木偶隨著虎牙的動作搖搖擺擺,做著廣播體操。

小木偶沒有那麽多的想法,主人去哪它就去哪。

舒展完身體,季思危這才抬頭看向天花板。

淩晨醒來看到的血腳印已經消失了,石膏天花板上平平整整,潔白無瑕。

季思危確定昨晚的血腳印是真實出現過的,並不是他的錯覺。

小啞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條蟬蛹,團成一團,還沒醒來。

就在這時,季思危聽到了一陣模糊的尖叫聲。

似乎是從樓上傳來的。

擔心外麵發生了變故,季思危叫醒了小啞巴。

小啞巴頂著睡亂的雞窩頭,坐在**,一臉茫然。

在這麽凶險的地方,還能睡得那麽好,心態也太好了。

“咚咚……”

有人敲門。

“虎牙,是我。”

屋外傳來阿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小啞巴看了一眼季思危,自動自覺地起床開門。

阿命走入房間,眉頭緊鎖,緊抿著唇,臉色有些不好。

季思危問:“怎麽了?”

阿命歎了一口氣:“盲女出事了。”

阿命垂了垂眼睫,目光正好對上小木偶圓溜溜的眼睛,臉上陰霾一掃而空,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家夥怎麽爬你腦袋上去了?”

季思危一笑:“隨它喜歡。”

小木偶哼哼一聲,爬到季思危的胸膛,鑽進襯衫口袋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

阿命忍俊不禁。

“怎麽是她?”季思危收起笑意,有些詫異:“盲女看起來是個老手,隻要不按照族長的提示,把拖鞋放在門外,應該不會有事。”

“我也想不到是她,情況有點難以描述,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麽簡單。”阿命閉了閉眼睛,又道:“你們洗漱完,一起上二樓看看吧。”

老屋裏沒有電梯,季思危把輪椅調成爬樓模式,在小啞巴的輔助下,上了二樓。

剛上二樓,就聞到一股濃重刺鼻的血腥味。

入目猩紅,整條走廊上血跡斑斑,木地板上印著兩行歪歪扭扭的血腳印,腳印很大,像是巨人的腳印。

走廊兩邊的牆壁上分布著錯落的血手印,大概是同一個“人”留下的。

腳印一路蔓延,腳尖朝外,沿著樓梯,上了三樓。

看著腳印的朝向,季思危心中一動,但並沒有說出來。

黎印和望伊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伊伊半靠在黎印身上,眼睛都哭腫了,眼睛裏不斷地湧出淚水,像口用不枯竭的井。

“別哭了別哭了……哭多了對身體不好……這種場麵不算什麽,這裏經常死人,待多幾天就習慣了。”

黎印輕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

隻是,黎印眼神飄忽,臉上也有不易察覺的懼色。

季思危視線向下,發現望伊伊的拖鞋上幹幹淨淨,一點血也沒沾。

而黎印的鞋底卻沾了血。

地上有那麽多血腳印,在同樣驚慌的情況下,一個人鞋底有血,另一個人的鞋底卻幹幹淨淨。

有意思。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哭著呢。”阿命無奈地搖了搖頭,和黎印說:“我們再去現場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線索。”

“我不要去!!我不要!”望伊伊聽到還要回房間裏看一遍,十分抵觸,扒著黎印的手不放,哭得聲嘶力竭:“嗚嗚嗚……太可怕了……嗚嗚我不想待在這裏了……嗚嗚嗚……”

看著望伊伊有些誇張的反應,阿命挑了挑眉,平淡地說:“我可沒說讓你去。”

望伊伊癟了癟嘴,把臉埋在黎印肩膀上,一副被阿命嚇到了的樣子。

黎印布滿地看著阿命:“人家是小姑娘,看到那種場麵,受刺激了也是正常的,你就別凶她了行不行?”

阿命臉色冷了下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黎印眼神一縮,語氣變弱了:“你是小仙女,沒那麽容易受刺激,就別和小姑娘一般計較了。”

求生欲極強,季思危和小啞巴歎為觀止,甚至想給黎印的反應鼓鼓掌。

黎印讓望伊伊在客廳裏坐著休息,和其他人一起,繞開地上的血腳印,去到盲女和望伊伊的房門前。

門把上都是血,血腳印就是從房間裏走出來的。

房間裏麵的景象簡直不能看。

靠裏的那**像被什麽重物壓垮了一樣,潔白的傳單上有一塊很大的凹陷的人形血跡,床的四周圍繞著一大灘鮮血。

床頭櫃上放著折疊好的導盲棍,是誰的床,一目了然。

另一張床則幹幹淨淨,一點血跡也無。

滿屋子的血腥味。

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季思危一絲不苟地巡視著這個房間。

盲女和望伊伊的鞋子整整齊齊地擺在鞋架上,地板上沒有拖鞋。

季思危指著染血的床單,問黎印:“你有掀開床單看過嗎?”

這裏的血太多了,床底下保不準有什麽東西。

“我沒敢輕舉妄動。”黎印搖頭,摩擦著下巴粗糙的胡子,回憶道:“我醒了以後,就打算叫她們下去吃早餐,結果一出門就看到樓梯上的血腳印,我嚇了一跳,這肯定出事了。三樓隻有我自己,於是我急急忙忙地下樓,跟著腳印走到這個房間。我剛敲門,就聽到了伊伊的哭聲,馬上把門撞開……然後,就看到了這一幕。”

阿命涼涼道:“你不是不敢輕舉妄動,你就是急著安慰小姑娘。”

“有那麽一點點這個原因……”黎印握著自己的心口,總覺得被紮了一刀。

“黎哥……”季思危看向黎印,笑了笑:“去掀開床單看看吧。”

看著季思危清秀無害的臉龐,黎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了句:“我去?”

季思危點點頭,滿眼信任的看著他。

小啞巴也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阿命“嘖”了一聲:“你不會是不敢吧?那麽慫……”

黎印忽然就覺得自己肩上扛了什麽奇奇怪怪的重任,不蒸饅頭爭口氣,挺挺胸膛:“我去!”

阿命非常配合地鼓了鼓掌:“哇~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得罪了。”黎印拿起床頭櫃上的導盲棍,打開,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掀起床單……

血腥味撲鼻而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出現在眾人麵前。

屍體的致命傷在脖子上,上麵幾乎被利齒咬斷,身上的皮膚幾乎被撕碎了,她的腳上沒有穿鞋子。

但看屍體的身形和頭發長度,確實是盲女沒錯。

黎印手指微微顫抖著,胃裏一陣翻騰,他扔下導盲棍,衝進衛生間裏,抱著洗手盆“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阿命看著黎印狼狽的背影,皺了皺眉:“承受能力不怎麽樣嘛,你是怎麽活過前三個副本的?”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運氣好不行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嘔……”

說完又抱著洗手盆吐了起來。

“從昨天的談話來看,盲女也很清楚,npc有可能坑玩家,所以她應該很謹慎,不會觸發死亡條件,為什麽我們都沒事,偏偏她出事了。”

季思危低聲分析著,繼續巡視著房間裏的東西,不放過一絲細節。

目光掃過被扔在地上的導盲棍時,他眼睛一亮,和阿命招了招手。

阿命俯下身,與他對視:“有發現?”

季思危指向導盲棍:“你看那根導盲棍,上麵好像畫了一個奇怪的符咒。”

阿命走到導盲棍前,果然在上麵發現半個符咒,臉色頓時一變,回到季思危身邊,壓低聲音說:“這是鎮靈符,畫在和死者生前關係密切的東西上,就可以把死者的靈魂禁錮在上麵,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季思危握起拳頭,下了結論:“是有人故意畫在上麵的。”

“嗯。”阿命:“而且,剛剛黎印拿的時候,不小心把符咒擦掉了一半,所以……”

“所以,這符咒沒有用了。”季思危吸了一口冷氣:“‘她’會回來報仇嗎?”

“難說。”見黎印一臉菜色地出來了,阿命迅速轉了個話題:“看**這個人形血跡的形狀,絕對不是盲女的,難道有什麽東西躺在她的**睡了半宿嗎?”

季思危調整狀態,點頭道:“應該是那東西鯊了盲女後,把她拖下床底,鳩占鵲巢,在這裏睡了半宿。”

黎印背後拔涼,胃部又開始蠢蠢欲動。

“昨天門窗我都鎖好了,那怪物怎麽進來的?難道……”黎印表情絕望:“難道,它本來就在這個房子裏?”

季思危問:“淩晨的時候,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沒有。”阿命說:“我的房間就在斜對麵,但我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黎印擺手:“我也沒有,我一睡覺就特別死。”

“大約淩晨五六點的時候,我聽到了腳步聲,我醒過來,發現天花板上出現一些凸出來的血腳印。”季思危有條不紊地說著自己掌握的線索:“再次醒來的時候,血腳印已經消失了。”

“如果‘它’自帶的血跡會消失,那麽地上的這些血不是‘它’自己的血,而是沾在‘它’腳上的,盲女的血。”

“你們看,地上的腳印隻有兩行,全部是往外走的方向,所以……順著這些腳印,就能找到那家夥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