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葉囂就提著他的黑色工具包出來了。

“我最近是不是犯太歲,怎麽連拜個墓還能遇上伏擊?”葉囂眉眼間有些許疲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快拜完墓的時候,突然出現一群怨鬼把我團團圍住,也不知受誰指使。”

“還好沒有耽誤我的工作,不然這損失可就大了。”

季思危解釋道:“有鬼怪來奪聚魂鈴,那些小鬼是為了拖住你。”

“原來如此,我說怎麽突然變天了。”葉囂揚了揚眉:“你沒受傷吧?”

“沒有,她受了傷。”季思危指向白衣女鬼:“你有辦法替她療傷嗎?”

白衣女鬼腦袋上的鬥笠歪歪扭扭,臉上灰撲撲的還有幾道傷痕,魂體比之前透明許多,可憐兮兮的。

葉囂衝白衣女鬼招招手,唇角浮起一抹淺笑:“鄰居妹妹過來,讓貧道給你瞧瞧還能不能救。”

白衣女鬼乖巧地飄到葉囂麵前。

手指輕輕按在白衣女鬼的眉心上,葉囂半眯著那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淡淡道:“有得救。”

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揉成一團的符紙,懶懶散散地展開,雙指一撚,符紙上的符文竟然脫離紙張,輕飄飄的浮在半空,散發著刺目的金光。

葉囂輕聲念了句咒語,符文倏然鑽進白衣女鬼的眉心。

白衣女鬼像七魂六魄離體一般,身上同時出現幾個虛影。

虛影在半空晃了晃,又重合在一起。

臉上受的傷消失不見,皮肉腐爛的地方也被修複許多,氣色好轉,沒先前那麽駭人,看起來還有些眉清目秀。

“謝謝。”白衣女鬼看著自己重新恢複實質的手,彬彬有禮地致謝。

“道士,你這是什麽符,好厲害!”

布偶熊圍著白衣女鬼轉了一圈,驚歎道。

葉囂眼珠子微微一轉,懶懶地看著布偶熊:“當然厲害,這張符堪稱鬼怪整容符,很貴的。”

“我渴望……”

布偶熊眼巴巴地看著葉囂。

“渴望也沒有用,我身上隻有這一張。”葉囂敲了敲布偶熊的腦袋瓜子,目光轉向季思危:“聚魂鈴呢?”

季思危點頭:“還在。”

“辦完事就快些回去吧,最近外麵有些不太平啊。”

眼尾微妙地彎起,尾音拖得長長,葉囂的語氣頗有些感歎。

兩人帶著兩個鬼怪一隻小木偶,驅車回去平寧路。

一路上沒再遇上魑魅魍魎擋路,他們順利回到事務所。

太陽剛落山,季思危就拿著聚魂鈴去平寧路七號。

院門已經用水泥封死,季思危進不去。

葉囂隨手甩出一張符紙,貼住街道的監控攝像頭。

布偶熊與白衣女鬼一左一右,抬起季思危的輪椅,越過圍牆。

葉囂踩著牆上的凸起,徒手翻過圍牆,監控攝像頭上的符紙輕輕一動,再次飛回他的掌心。

樹梢上的兩隻鳥被驚動,撲棱著翅膀飛向天空。

院子裏雜草叢生,草叢裏還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院子裏種著幾棵樹,樹冠遮擋了大半的月光,斑駁的影子投在牆上,整座屋子看起來鬼氣森森。

在鬼屋主人的陪伴下夜探鬼屋,著實有些刺激。

雜草太茂盛,穿行其中有些困難,好不容易才去到大門口。

門鎖已經破損,輕輕一推便幽幽敞開。

灰層飛揚,一股潮濕黴變的味道從裏麵彌漫開來。

料想房子早已斷水斷電,季思危和葉囂自帶手電筒過來。

冷光一照,客廳裏的景象變得清晰可見,家具上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層,地板上有兩個人形現場痕跡固定線,過了好些年已經黯淡褪色。

白衣女鬼回到這裏後,看起來放鬆許多,看著季思危的眼神裏充滿期待。

“你不要太期待,如果喊名字的時候得不到回應,一樣無法幫你的家人聚魂。”

季思危怕白衣女鬼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白衣女鬼表示理解:“我明白。”

葉囂環顧一周,淡淡道:“開始吧,我替你守著。”

白天在墓園就有人明搶,葉囂擔心季思危聚魂期間被乘虛而入,也跟著過來了。

“給我你家人的名字。”

季思危和白衣女鬼說。

白衣女鬼咬破手指,在地板上寫下五個名字。

“前輩,地上都是灰,你傷口會感染的……”布偶熊說著話音一轉:“對哦,你是鬼傷口怎麽會感染呢哈哈哈……”

季思危看著地上的一排字,眉頭略微皺起:“你白天說的話裏隻提到五個家人,但我記得傳言裏麵,平寧路七號是一家七口。”

白衣女鬼站起來,緩聲道:“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但她在出事之前就已經失蹤了。”

“原來是這樣。”

季思危點頭,握住聚魂鈴,念地板上的第一個名字。

三聲之後,房子裏隻有一陣陣嗚咽的風聲,並無人回應。

白衣女鬼低垂下頭,有些失落,她懇求季思危:“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可以麻煩你再喚一次嗎?”

“當然可以。”季思危依言再次呼喚那個名字。

這一次,白衣女鬼與他一起呼喚:“爸爸,爸爸你在嗎?在的話回答我一下。”

“你應一下我……好想見你……”

淚水落在地板上,消失無蹤,白衣女鬼一聲聲的喚著父親的名字,不願意放棄。

“囡囡,我在……”

過了許久,角落裏傳來一聲微弱的應答。

手中的聚魂鈴頓時一陣震動,大股大股的黑色煙霧從鈴鐺裏麵湧出,殼體上麵的浮雕開始蠕動。

“鈴!”

鈴聲震響,聚魂鈴內數百個聲音同時呐喊著白衣女鬼父親的名字。

黑色煙霧在半空中凝聚成漩渦,地板上的其中一個人形現場痕跡固定線內忽然浮起柔和的光霧。

這些光霧被卷入黑色漩渦之中,逐漸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魂體。

這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正用憐愛的眼神看著白衣女鬼。

“爸爸……”

白衣女鬼用手背擦掉眼淚,又有更多的眼淚湧出眼眶,分不清是委屈還是驚喜,她下意識隻想放聲大哭。

中年男人的魂體剛落地,白衣女鬼就撲上去緊緊擁抱他。

“別哭別哭。”白衣女鬼的爸爸十分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睛裏也閃著淚光。

視線一偏,白衣女鬼的爸爸看到站在一旁的布偶熊,瞪大眼睛,驚叫道:“鬼啊!!”

布偶熊捂住臉,聲音十分無辜:“叔叔淡定,你也是鬼啊。”

季思危朝小木偶伸出結著一層厚厚冰霜的手臂,眼睫低垂,臉色有些蒼白:“小木偶,我受傷了。”

“主人,呼呼!”小木偶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雙手按在冰霜上,朝冰霜呼了一口氣。

冰霜盡數液化成水珠,皮膚的刺痛感也全然消失。

有一個好的開端後,接下來的聚魂很順利。

白衣女鬼一家六口再次團聚。

平寧路七號一家和葉囂的事務所是合作關係,倒是相熟,還聊了一會兒天。

因為耗費過多精力,季思危身體變得疲憊,葉囂見他嘴唇已經沒什麽血色了,趕緊告退:“現在很晚了,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大恩不言謝,之後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白衣女鬼一家無比感激,紛紛表示感謝,客氣地送他們出去。

回到傳單大叔家院子裏時,布偶熊腳步一頓,忽然轉身看著季思危。

“虎牙,真的很感謝你,你是我死後遇到過最溫暖的人。明明和我們素不相識,卻不留餘力的幫助我們。認識你的這兩天,是我變成鬼魂後唯一有溫度的日子。”

布偶熊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很溫和:“我現在已經沒什麽遺憾了,不必等到子時再告別,我早點走,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你走去哪?”葉囂有些不明所以:“一直沒問,你額頭上這張符是誰貼的?”

布偶熊摸了摸腦袋上的符紙:“黑無常大人貼的,是虎牙跟他求情,才讓我在人間多待了一天,今晚子時前燒掉這張符紙,他就會來把我帶走了。”

葉囂眨眨眼,然後那雙桃花眼忽地睜大了,裏麵裝滿了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你竟然見過黑無常?還跟他求了個人情?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季思危不明白葉囂為什麽要那麽驚訝,語氣如常地說:“黑無常要來帶走布偶熊,你等會也可以見到他。”

“貧道遲早有一天要被你嚇出心髒病來。”

葉囂按住胸口,神情有些恍惚。

季思危朝布偶熊招招手,示意他彎腰。

取下符紙伸到小木偶麵前,季思危說:“點火。”

“這、這就要召喚黑無常了嗎?”

葉囂被季思危這種仿若隻是打個電話的態度驚呆了。

季思危疑惑道:“不然呢?”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香燭紙錢!”葉囂把頭發揉成雞窩頭,快步跑向屋裏。

小木偶隻聽季思危的話,直接呼出一口氣,符紙“呼啦”一下點著。

季思危連忙鬆手,那團火在半空中越燒越烈,火焰躥得幾米高。

火光劃破了沉沉的夜色。

布偶熊身上厚重的布偶服在火光之中越來越透明,最後完全消失。

一個長相白淨的青年站在季思危麵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不太適應。

“我都快把這身衣服當自己皮膚了,突然消失還有些不太習慣。”

布偶熊緩緩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符火燒盡後,一道黑影出現在煙霧之中。

還未露臉,那頂寫著“天下太平”的高帽就透露了來者的身份。

黑無常衝季思危矜持地頷首,修長的眼睛高高吊起:“大人,在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