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隻有偉大才能夠理解偉大
“謙信醬！”
當謙信醬表示不會和楚軒結婚，任由楚軒被神明抹殺之後，作為直接受害者也是唯一受害者的楚軒還沒有任何反應，謙信醬的姐姐綾禦前卻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
“你難道忘記了楚軒給了你多少幫助嗎？
可你卻能夠毫不猶豫地說出為了自己的性命讓楚軒去死這種話來……
就算你放棄了當初的誓言，毘沙門天雖然不會再借給你力量，但也未必會取你的性命；但如果你放棄了楚軒，楚軒就絕對會被那個神明殺掉啊！”
“姐姐。”
一臉嚴肅……或者說一臉木然的謙信醬保持著十分端正的跪坐姿態，轉過身子麵對著眼睛裏飽含著淚水的綾禦前，用低沉而有威嚴的聲音說道：
“就算隻是有可能，肩負著解放全人類的重任的我，也不會冒這種沒有必要的風險。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對於楚軒的事情，我也感到十分愧疚，但是為了全天下所有人的幸福的話，個人的幸福是可以被犧牲的。”
看來，謙信醬現在已經很有“偉大領袖”的自覺了，這也多虧了楚軒的教導。
凡是成大事者，首先就必須有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強烈自覺，要有自己就是“天命之人”、是“救世主”的自信……或者說自負。
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是絕對無法成功的。
嘛……不過現在看來，楚軒的確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聽到謙信醬說出了這麽“官方”的標準回答，綾禦前難以置信地望著她，覺得這個帶著些悲壯的犧牲精神，一臉聖潔表情的妹妹好像突然變得非常陌生。
綾禦前抿了下嘴唇，鼓起勇氣再次問道：
“那麽……如果為了天下所有的百姓。需要你犧牲的那個人是我的話……你會怎麽做。”
“當然……是選擇天下人。”
這次，謙信醬的語氣稍微有點猶豫，但卻也隻是稍微有點猶豫而已，她還是相當迅速地選擇了人數更多的那一方。
在這種“大是大非”上她是不可能被動搖的。哪怕那個人是她最親愛的姐姐。
因為謙信醬戴上了“工作用”的威嚴麵具，所以就算是綾禦前，也無法從她的神色和語氣上得知她內心真正的想法，自然也感受不到她那句輕描淡寫的話裏麵。究竟有沒有傷心、不舍、難過、愧疚這些屬於人類的、軟弱的感情。
綾禦前眼中的淚花迅速匯集到了一起，最終在重力的作用下，順著她那帶著屬於少女的細細絨毛的臉頰滑落了下來，打濕了帶著暗花的白色和服。
“姐姐我……姐姐我……”
綾禦前盡管聲音十分哽咽。但她還是一直盯著謙信醬，十分難看地不停吸著鼻子，可是即使在綾禦前的眼淚之下。謙信醬也沒有任何動搖。任由她的姐姐用失望和心碎的目光看著她，就好像一座木頭雕像似的動也不動。
“姐姐我可不記得有將你教成這種無情無義的孩子！”
終於，再也無法忍耐的綾禦前第一次如此大聲地朝著自己的妹妹吼道，然後轉身就往屋外跑去。
“綾禦前……”
就在綾禦前經過楚軒身邊的時候，楚軒伸手拉住了她。
不……雖然說楚軒抓住了她的手，但是因為絕對力量上的差距，楚軒的身體反而被直接拽了過去。好像一隻沙包似的拖在地上，樣子非常難看。
也許是因為得知楚軒很快就要死了，所以綾禦前的心腸一軟，就停了下來，不忍心讓楚軒再拖在地上。
不過，她仍然背對著大家、背對著謙信醬，沒有要再坐回去的意思，隻是一個人低著頭默默地抽泣著。
很是狼狽的楚軒放開了綾禦前之後，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扶正了歪掉的眼鏡，然後才用一如既往平穩而無抑揚的聲音說道：
“從社會的價值觀來看……也就是從不相關的人的角度來看，謙信的選擇無疑是正確，也是值得尊敬的。
如果說一定要有人犧牲的話，那麽犧牲少數人的利益，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無疑比犧牲大多數人的利益要好。
而能夠為了別人的利益而犧牲自身、或者是與自己有深厚感情的人的利益，這在社會道德裏麵更是被放到了一個相當高的位置上，因為這種行為對於社會、對於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無疑是有利的。
所以我理解謙信的選擇，如果換作是我自己，同樣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而且我也相信，謙信一定會為我的死去而感到難過，會因為犧牲了我而感到痛苦，並且必定會在她的願望實現之後完成她對我的承諾，追隨我到地下。
——對此我深信不疑。”
楚軒這番異常平靜的話語，卻不可思議地令謙信醬那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產生了些許變化——雖然隻是一瞬間，但她的確露出了混合了感動、痛苦、悲傷、安慰、以及堅定的犧牲精神、神聖的獻身精神的複雜表情。
“不過……如果從解放全人類的角度來考慮，我認為我的性命要比謙信的性命更加重要才對。
關於解放全人類的事業，我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無論是建設真正沒有壓迫和剝削、廉政為民的新政權，還是製定真正平等公正的社會製度及法律，又或者是發明創造各種能夠讓大家都過上富足生活的生產生活工具，都是我能夠做到，但謙信做不到的。
而且在解放全人類的實踐中，不可能沒有任何挫折和疑惑，這也需要我在理論上始終指導這種實踐，不讓它步入歧途。
除此之外，新的社會生活中所產生的各種政治、經濟、宗教、民族問題，都需要深刻、正確地掌握其內在規律的專家——也就是我來處理，這同樣是謙信所做不到的。
而謙信所能夠提供的武力支持，也已經被證明了，是可以被用科技所武裝的普通人所取代的。
——這個世界不需要什麽神仙和救世主，普通的人類，絕對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放他們自己，推翻任何憑借著強大的武力剝削他們的人。
他們所需要的不是一個替他們消滅所有敵人的打手，而是一個指導他們始終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的領航員，需要的是科學的、正確的、嚴謹的、能夠經得起實踐檢驗的理論，以及能夠用這種理論指導他們進行實踐的人。
而這個人選，無疑是我而不是謙信。
因此我認為，為了解放全人類的事業，必須保留下來的是我的性命，而謙信所承擔的風險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接著，楚軒一本正經地向大家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自己應該活命的觀點。
“……”
“……”
“……”
混血女忍者春日、黑長直蘿莉直江兼續，還有蘿莉版前田慶次都張大了嘴，一臉呆然地看著楚軒那張十分認真的臉。
她們已經被謙信醬和楚軒折騰得徹底麻木了，已經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麽是好了。
就連剛才還一直在抽泣的綾禦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了身子，用好像在看某種髒東西似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其實是一丘之貉的楚軒和謙信醬。
“哇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還能夠親眼看到這麽有趣的事情，絕對是天下第一有趣啊！”
吃驚地看著這種意想不到的展開的武田信玄仍然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也許這是因為糾結的雙方跟她實際上沒有任何關係……不，有的隻是敵對關係的緣故。
“那什麽‘解放全人類’到底是要幹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們兩個都在打著貌似非常偉大的正義的旗號讓別人去死，讓自己活命。
醜陋！真是太醜陋了！
你們兩個，難道一點都不會覺得臉紅嗎！”
武田信玄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將人性的醜惡展露無遺的楚軒和謙信醬，身為他們倆的朋友，黑長直蘿莉直江兼續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我並非懼怕死亡，我相信謙信也是一樣。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解放全人類這個崇高的理想，個人的安危和犧牲從來都沒被我們放在眼裏。
這種偉大的信念，是凡人所無法理解的，隻有偉大才能夠理解偉大。
武田信玄，你根本不可能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吧？
所以你也根本不可能了解、也不會想要了解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或自己所愛的人的那種心情。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意犧牲自己所愛的人，因為那樣會讓我們更加覺得痛苦。”
麵對武田信玄的嘲笑、綾禦前的鄙視，還有一直朝夕相處的混血女忍者春日等人的不解，楚軒沒有生氣，隻是用無比平靜的聲音，淡淡地替自己，更是替始終一言不發，默默承擔著一切責難的謙信醬作出了辯解。
而一直好像泥胎木塑的神佛一樣巍然不動的謙信醬，此刻終於流下了兩行清澈的淚水。